春雨淅淅沥沥,三月下旬正是喝春茶最好的时候,茶农们一般这个时候也忙的不可开交。大作坊收的茶多,更贵,最主要的还是讲究。谭湖北面便是茶山,南面就有一家大作坊,字号神舌,寓意只有神仙才能品到的茶。神舌几乎包揽了整座茶山的茶,因为价格高茶农也乐意只采那刚发的毛尖,也不怕份量小卖的钱少了。神舌还有一家茶楼,历年第一批“神舌”茶都要上供,余下的就就给茶楼高价售出,谭湖因为处于丝绸瓷器等货物交易的路线中枢,再加上神舌声名远播,因此这里十分繁华,真正是到了寸土寸金的地步,但还是有不少富贵甲商在这里定居,都以自家府邸大小来攀比家底深厚。
都说富贵必兴赌,但这里却少有赌博,更没有大富豪一夜输尽家财的笑话。大多是因为谭湖出了不少文豪文官,这里书生气甚至大过富贵气的缘故使然。
“当真是人杰地灵。”一位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公子哥说道。他身旁一位和他同高,却更加魁梧,更具英武神气的人穿了一身黑衫,只是嗯了一声。大街上一红一黑很是扎眼。
“白凶,你说这里连怡红院都挂上了文雅不失俗气的对联,可见这谭州书生更胜富贵啊,你说和天下儒圣的圣贤庄相比如何?”红衫公子哥笑问道。叫白洛的男子对身边这个不修篇幅到将儒家圣地与妓院相提的人不置一词,只是看着前方。
鹤与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又絮叨道“白凶啊,不就让你陪我出来走走嘛,虽然远是远了点,但我一个人我不敢出远门呀,我胆子小你也是知道的。一路上你就板着这么一张脸,你真想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名叫“白洛”的男子撇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鹤与当即抓狂得抓耳挠腮,过会又似乎下定决心了一般,无奈道“行行行,不就是赢了你一只玉笛嘛,我回头还你还不行?”
白洛眉头一挑,说道“当真?”
鹤与当下就变脸“假的!”
白洛便抓住这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把他脖子锁在腋下,厉声问道“真的还是假的?”鹤与立即说道“真的,真的!”
白洛便松开鹤与,笑道“这才是好兄弟嘛。”鹤与理了理衣衫,不屑道“就你这样还兄弟。”白洛便说道“走,请你喝酒去。”鹤与笑道“这还差不多。”身份悬殊的两人如此打闹,如果被熟人撞见只觉得毫无体统。
两人步入了一家酒楼,店小二心思活络,看两位客官衣衫不俗,便领上二楼找了个雅间,记下点的酒菜后便退下了。鹤与看着窗外青砖铺路,屋舍精美,房檐刻有飞禽走兽,感慨道“真是盛世之景啊,这天下第一富地果然名不虚传,一桌酒菜就两百两文银。”白洛也不觉得眼前的公子哥一边点菜一边询问价格太掉身份,就笑道“原来你在意这个?”
鹤与转过头“那你呢?”
白洛靠着椅背,他已经很久没放松过了。开口道“我还能在意什么,早晚要打过来。”
鹤与叹息道“可怜这天下富甲免不了一场屠城喽。”
白洛嘴角翘起“谁和你说的?”
鹤与看着眼前真名让世人皆闻风丧胆的宋越大将,做了个“我还不懂你”的眼神。
化名白洛的男子眯眼看着窗外“也许能留下那么几百号人。”他全然不在意这天下富甲的地方居住着数万人。
杀神白刹。
“数十万啖人血肉的蛮族我都杀得,这手无寸铁的书生富商,我怎么就杀不得?”
白刹心中生出一股天地间何人不可杀的豪气。
红衫公子因为“胆小”化名连姓氏都不敢用,只用了名。这次出宋越到大秦的地界上“游玩”,身为宋越太子的他,以及杀神白刹虽然都用了易容术但仍然不敢大意,因为担心被秦国的密碟探子注意到,他不带一个扈从,更别说一兵一卒,只是带了世人皆知但具不见过真容的杀神。
按赵鹤的话说就是“带了假脸才宽心。”
酒菜上桌后两人便风卷残云一般吃喝得干干净净,“真他娘抠门,死贵份量还这么小。”真名赵鹤的宋越太子擦了擦嘴还不忘市侩地骂一句。白刹倒是不以为意,只说道“南方人胃口都小罢了。”赵鹤还觉得不够尽兴,嚷嚷着还要两坛子酒和两盘酱牛肉,白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笑道“你就不怕喝醉了被人宰了?”赵鹤说道“要不是脸上这层薄皮我还真怕”说完便学着中原人大喊小二上酒,楼下的小二闻声殷勤回了声“好嘞。”便去取酒了。
白刹无奈地摇了摇头。等两人酒足饭饱后,赵鹤肉疼地拿出了事先准备的五百两中原大银号的银票交给店小二。谁能想到这名声震天的大将军只带了一百两银子,一路吃喝早就花光了,还厚着脸皮说请客。赵鹤一脸便秘的表情狠了白刹一眼,后者笑脸洋溢。
两人出酒楼后接着往谭湖走,一路上出了小商贩叫卖,酒楼林立的街道,就进入书铺密集的楼巷。过了一座石桥,桥下河面宽阔,能见到少许船只,多是停靠家边用作入湖捕鱼的渔船。到了湖边,两人举目眺望,湖不算大,就在茶山之下,不过湖水清澈,茶山又刚发春茶,一片生机勃勃,在湖边仿佛都能闻到阵阵茶香,山清水秀和人世繁华最是醉人。看向湖面,波光粼粼之上有许多小舟,或是书生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或是诗人吟诗作对饮酒,又或是情人舟中含情脉脉。
赵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好河山呐,若是不战而取该多好。”白刹眯着眼始终不发一言。
素底红衫的赵鹤说道“这潭州真是如那书生口中的小家碧玉,人人想娶,偏是秦国之物,想取又舍不得打,很愁人呐。”
自古帝王薄情,也只有一国太子能将城比作人,又将人比作物了。而在白刹眼中,帝王想取,杀过去便是。
似乎整个天下都是这宋越太子眼中的小家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