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湖畔大战落幕,武教第三杰午刽及两位长老身死,寇州武堂堂主罗长空被擒,武穆宗大长老杨嵬重伤逃亡。
这些人都是大齐皇朝声威煊赫之辈,如今齐聚东山王府闹出一场惊世风波,齐王注定会再次站上风口浪尖。
祁寰被武教长老突袭重伤,醒来后却很平静,只是命人将罗长空关押在地牢之中,严令九曲湖之事不可外传。
东山深处,那坍塌的绝壁成为一片废墟,但仍是王府禁地,经过嬴天和颜璜的进谏,祁寰将陆子诏秘密安置在废墟深处。
陆子诏弈棋悟道,遭午刽突袭,走火入魔,怒杀午刽。罗长空借除魔之名率寇州武堂围杀陆子诏,侯文兴拼死护卫陆子诏逃入东山王府,被武穆宗杨嵬突袭身死。
这是东山王府唯一传之于众的解释,将这场祸乱定为文武两教年轻之辈的意气之争,并将武穆宗推出去作为文教复仇的对象,全力击杀却只字不提武教四长老之事,偏袒之意和报复之心很明显,一边极力拉拢文教,另一边让武教吃了暗亏还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息事宁人?”宵阁之中,嬴天微嘲。
九曲湖畔血流成河,祁寰被袭重伤,东山绝壁断塌,阴罗老祖生死不明,这一切祁寰不仅不兴师问罪,还大有按住不提之意。
“火候还是不够。”嬴天用棋子轻轻敲击棋盘,然后在一角落了一子,道:“那就再添一把火!”
突然,嬴天心有所感,悠悠然回过头,一道人影从眼前一晃。回转过来,颜璜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颜璜自顾自地捻起一颗棋子,在棋盘上绕了半天,仍是无处落子,最后悻悻地扔回棋盒,看着嬴天叹道:“年纪轻轻就心深似海,小心过慧易夭!”
嬴天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故而在心智上的一丝照拂罢了。天予不用,反受其咎。”
“你信天?”颜璜看着嬴天的眼睛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信仰的天,那是他拼命去生、奋力去活的意义。”嬴天平静地与颜璜对视。
颜璜内心一震,他很讶异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少年活得通透,他没有去问嬴天信仰的天是什么,因为那是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土。
颜璜心绪起伏,脸上却丝毫不显,腔调一变道:“敢问天降什么大任给嬴师了?是让你蛊惑一个文道天才入魔吗?亦或是你本就是一个魔道中人,你的大任就是荼毒这片天下?”
“这般乌烟瘴气的天下,恶修横行,奸佞当道,魔又有何可怕,比得了鬼蜮人心吗?若我为魔,早已让你作伥,陆子诏那不堪一击的心境,如何入得了我的眼?”嬴天自信道,那般吞吐山河的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能说出来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璜直直地盯着嬴天,甚至运用自己的文道修为,将神识凝成一线,侵入颜璜神庭和识海,想再次一探究竟。
只可惜颜璜识海一片混沌,在识海深处,隐隐有让颜璜灵魂战栗的莫测之力。
“此天崩坏,我只是想翻个天而已。陆子诏也好,祁寰也罢,都是小恶,要改变这个大乱大恶之世,必须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些本该是慷慨激昂的话,被嬴天说得很平淡,仿佛嘴边的口头禅一样。
颜璜看着嬴天,就像看着一团迷雾,看不透。
“颜师可愿出一份力?一起变变这天!”嬴天在颜璜面前的棋盒里拿出一子,落在楸枰上,落子的声音很清脆,不似以往沉闷。
颜璜也下意识望向棋盘,云开雾散,黑白平分秋色,两相欢喜。
“我也有信仰的一片天。曾经我信仰的天,是人无贵贱,众生平等,但当我开始修行后,看过世间百态,才知道那根本无法实现。大道争锋,本就是以拳头论高下,以修为定尊卑,俗世之中,也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所以,我怀疑自己心中所想,如空中楼阁,太不切实际,渐渐地我也随大流了。”颜璜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
但明显颜璜还是怀疑嬴天的话,毕竟嬴天年龄尚浅,智谋有余,但阅历不足,而且那个目标太高太大,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想“变天”,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天地有道,自有循环,俗世之事,凡人可定。修道是逆天之行,大道独上,尽是野心与疯狂,更有甚者,追求绝情绝性,唯一能约束修士的,唯有更高的修为、更强大的修士,所以修士之事,强者定。修士一念,江山破碎,流血漂橹,所以修道之人须与俗世远离,这样既可在灵山福地裨益修行,又可避免殃及凡人。”嬴天侃侃而谈,颜璜聚精会神,如逢良师,豁然开朗。
“当世九分,九大皇朝各自立一片天,修士与俗世被权力和野心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凡人命如草芥,是给权贵和修士无私奉献的奴仆,皇朝权贵和文武两教的修士们则尽情地发动战争,劫掠疆土和修道资源,役使更多的凡人。这就是大乱大恶之世!”嬴天义愤填膺道。
“所以,我要推翻这天,统一九大皇朝,重建天下秩序。在山上立宗,修士山上隐修,追求大道自由,凡人山下建国,安居乐业,俗世有法度,山上有规矩。”嬴天缓缓描摹出一副宏愿盛景。
颜璜心悦诚服,嬴天所说,正契合他心中所想,他激动地站起,对着嬴天深深地行了一礼:“若能将此大乱大恶之世换成嬴师口中的清朗之天,老朽甘愿效死,可是单凭你我二人之力,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嬴天大笑起身,回了一礼:“自有志同道合之辈影从你我身后,毕竟这样的盛世才是众生所向!”
两人相谈甚欢,颜璜满意离去,嬴天起身相送,目光微微扑朔,心中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更不知该如何去说。
颜璜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正色道:“曾经以后,老朽会以嬴师为主。”
颜璜先行一礼,再道:“当然,我们所谋之事,仅限今晚之约,若老朽发现嬴师言行不一,自会另有定计。老朽不是冥顽愚忠之人,知道以后该如何行事。”
嬴天顿觉心内松畅许多,点头笑着目送颜璜离去,直至那道年迈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混混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