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悠悠,沧桑悲怆。
雪已经下了一尺有余,每个人的身子都要被白雪淹没。
李清照举起手中的笛子,这根笛子是她早已经备好的,仿佛是冥冥中的天意。
萧白衣感觉自己很累很累,真的很想睡过去,但曲子还没有完结,必须要听完这首自己最得意的羌笛曲,萧白衣为自己顽强活着找了一个不算蹩脚的借口。
突然,萧白衣耳朵一动,这是笛声?
不错,李清照虽然没有把握,但还是选择了去破解周身凄凉的羌笛曲。
笛声悠扬,却一样的悲伤,甚至悲伤之意更胜于这首羌笛曲。
虽如此,意外的,两者竟然颇为和谐。
莫听林想要挣扎着站起身,到到底未能做到,只能坚持着将迷雅放在自己的头上,另一边的温青竹情况稍微好些,但也仅仅是坐在了地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满是悲伤的笛声,一把玉笛,一把羌笛。
“爹爹,放心吧,萧家一定会崛起的,一定会的!”
在萧白衣的答应中,年仅四十岁的萧家家主就此撒手人寰,萧白衣记忆犹新的,是父亲头上渐渐蔓延的白发,完全不像是四十岁人应该有的模样。
但萧白衣的父亲走的并不难过,因为自己的儿子萧白衣,从小便聪明伶俐,人见人夸,为了能够让当年白衣候的奇迹再度出现,萧白衣的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凑来的一万两黄金,买来一枚龙鳞碎片,萧白衣唤醒成功的时候,记得父亲足足开心了三天三夜。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父亲这般开心的萧白衣,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领悟自己唤醒的龙鳞碎片。
渐渐地,有人将白衣候的称号安在了萧白衣身上,而萧白衣的父亲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记不得那天在干什么,也许在背书,也许在练武,或者在想某家的小姐。
萧白衣的父亲就此倒下去,那一年,萧白衣二十岁,但萧白衣没有因为父亲的病倒而去担心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某天睡醒后,父亲便会站到自己面前,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这些天的努力。
直到药罐子彻底摆满了屋子,萧白衣突然发现自己无人去诉说,幸好还有一只龙鳞宝宝陪伴,那个曾经萧白衣总说有点傻的龙鳞宝宝,在萧白衣倾诉的时候,从来都是静静地坐在台阶上。
父亲到底走了,萧白衣事后只记得自己的手很疼,很疼!
那是父亲临死前抓住萧白衣的手不放开。
丧事结束,萧白衣决定向母亲辞行,投身军伍,冷月国因为各大家族的存在,并不十分太平,所以,军伍对于萧白衣或者萧家来说,是个极好的选择。
然而,母亲不愿意,一开始萧白衣只是单纯地以为母亲是担心自己。
直到一个男子的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慈祥的母亲变了,那个背负的使命变了,一切都变了。
“可萧白衣只能姓萧!你们知道吗!你们之间恶心的事,我不该管,也不愿管,只是,我不想再看见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也害怕再看见我已经死去的父亲了!”
振兴萧家的萧白衣,自甘堕落,跑去杀手集团做了杀手。
这是当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的事情,甚至有人还说那个丰神俊朗的萧白衣居然瞎了!
萧白衣怎么可能会瞎,怎么可能会当了杀手?
很多人不信,随后这些人都闭嘴不再谈论这件事情,于是,白衣候之名,只流传在了杀手集团内,坊间偶尔的谈论,谈论的,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萧白衣了!
“你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啊!”萧白衣对着李清照的方向怒吼着,状若疯狂。
漫天大雪突然在萧白衣眼里消失,是的,萧白衣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能看见了?!”萧白衣喃喃自语,随即下意识朝着四周看去。
四周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在其面前有个女子正站在那里看着她,萧白衣觉得眼前之人似乎见过,但确确实实没有见过,直到脑海中闪过念想。
“你是和莫听林一起的?”萧白衣试探着问着。
“不错,我叫李清照。”李清照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萧白衣,神色复杂,一个人的心,竟然能承受这么多的伤痕。
“李清照,千古第一才女吗?幸会!”萧白衣自幼熟读《大学》,加上之前的种种迹象,自然能够猜测出李清照的身份。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还能如此平静的。”李清照走了过来,看了看萧白衣说道。
“若是五年以前,我可能会非常激动,少不得会求你一副墨宝,可是眼下,有哪里还有心情,这里是哪里,若是想动手请便!”眼下的萧白衣,对于眼睛能够看见竟然也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令人不解。
“这是你的心里!我希望你能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无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你来说,停下来是最好的选择。”李清照语气诚恳,若是继续下去,漫天大雪里,会有什么可想而知。
“选择?我还能有什么选择,你说这是我的心,是不是很丑陋?”萧白衣连战力的欲望都没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已经开始对生有所排斥,但是你就算骗得了自己,你的心也始终在尝试着去开解你,你的眼睛便是证明,萧白衣先生,或许你应该选择正视自己的内心。”
“心?我所思所想不就是我的内心吗?”萧白衣看着手上洁白的光影晃动,压抑住了想要抚摸的冲动。
“心即是灵魂,凡身体有感触的地方,便是心所能到达的地方,也是心所包含的地方。萧白衣先生,你眼睛瞎了,可是你的心却没有,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帮助我?是了,你能来到我的心里,证明你确实有这种能力,只是,你真的能扭转一个人的内心吗?”
李清照面对萧白衣的问话,却一言不发。
“看来是了,千古第一才女,竟然有令天下人都拜服的能力!”萧白衣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解脱的模样。
“还等什么,开始吧,我也无心反抗了。”
“萧白衣先是,我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也知道滥用这种能力的下场,现在,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正视本心,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清照的话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上看着书,父亲病了,或许自己勤勉些,让父亲开心些,父亲的病便能够好了吧。
“这里是?”萧白衣犹如过客,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那个男子,便是五年前的萧白衣,这时候,正是父亲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也是父亲最后的光景了。
萧白衣轻轻上前,轻轻触碰了下眼前的少年,随后二者合二为一。
“这是?”萧白衣突然发现一切变得真切起来,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五年前的萧家。
按照心中熟悉的记忆,萧白衣一步一步,走到了父亲所在的卧房,正要开门,萧白衣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地格外厉害。
始终触摸不到眼前的门。
“咳咳,咳咳!”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萧白衣未及思索,推门进入。
床上此刻正躺着白发丛生的父亲,萧白衣急忙跑到床边,将咳嗽的父亲头部轻轻抬起,放在靠枕上。
“白衣,你怎么跑来了,爹没事的!”父亲好容易缓过神,看着面前的是萧白衣,随即安慰道。
“父亲当然会没事,只是一场小病,没事的!”萧白衣说着,倒了杯水,伺候着父亲慢慢喝了下去。
一连数日,萧白衣再也没离开过这个房间,什么看书,什么练武,都是身后云烟。
一杯水,偶尔清醒时的交谈,便是一切。
但父亲的病却越发重了,形容也日渐憔悴。
往日还能说点话,现在却一连数日地昏迷,药罐子里熬得药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已经喝不了了。
萧白衣轻轻擦拭着父亲的脸,想起了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拿着新鲜的玩具得意地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摆弄着该如何把玩,那个鲜活的、充满生机的身影似乎总是出现在昨天。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将萧白衣从回忆中惊醒。
“白衣,你还在啊!”无力的声音,浑浊的眼神,瞬间击中了萧白衣努力堆砌的坚强。
“父亲,孩儿在的,一直都在。”萧白衣抓着父亲举起的手,紧紧攥着。
“白衣,你知道吗,父亲我突然很后悔,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了家族奔波劳碌,从来没有真正有时间去专门关心你和你娘亲,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的,父亲,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要说之前,我就算死了,你说这话我也就安心了。可是白衣啊,为父现在想告诉你,放弃吧!”床上父亲原本无力的声音突然间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充满了力量。
“父亲,我……”
“白衣,这几天我偶尔夜里醒来过,看到你就睡在我床跟前,我真的很开心,为父想了又想,家族是什么,还不是人吗,如果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声而耗费掉更多子孙的幸福,变得和我一样,蹉跎一生,劳碌一生,不值得,不值得啊!白衣啊,见了祖宗,我会和他们说的,但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放下萧家的荣耀,你需要走自己的路,好吗?”说完这些话的同时,父亲开始不断咳嗽,但抓着萧白衣的手,却死活不肯放开。
“我答应,父亲,孩儿答应!”
萧白衣的父亲就这般走了,但神色却格外安然,仿佛背负的担子突然间没了。
唯有萧白衣跪在床前,攥着父亲的手,泣不成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