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论道
杨羽内心是纠结的,现在面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不对,应该是杨羽最亲近的两个人,自己是否要继续隐瞒杨羽已经不在冥界的事实,而且自己现在的能力而言估计肯定是会让他们失望的。
杨羽难以忍受母亲眼里的骄傲和温柔变成失望。
“羽儿,你觉得如何?”陈云音也想听取杨羽的意见。
“我——”
“咚咚。”没等他回答,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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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尘一进入到阿泰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杨元天和杨羽,他有一个首先必须去的目的地。这里是只有他和杨羽才知道的地方,他们论道的小草屋。
这里也是解开第三层封印的唯一场所。
简单的草屋,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棋盘和两个坐垫,棋盘旁边还有一个煮茶的小炉,仅此而已,屋内再无其他摆设。
一年前就是在这里他和杨羽煮茶席坐论道,晃眼之间自己和杨羽已经有一年没见,虽然时隔很久,但是杨羽提出来的尖锐和独特的理论他仍然记忆犹新,那绝对是思想者的声音。
牧尘一不紧不慢地坐下来,为炉子添上火,煮上茶。
虽然现在面对的仅仅是一封弟子的来信,但这何尝不是论道?
他从怀里拿出杨羽的信,解开第三层封印。
对于杨羽信里要写的内容,牧尘一早就做好了被震惊的准备,然而现在从信上的内容而言,他似乎还准备不足,以至于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面部都有扭曲。
许久之后。
他静下心来双目微闭好好回忆信中写的内容,几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然后他再将信纸丢入火炉之中,看着它焚为灰烬,虽然面部的表情已经舒展开来,但思想的海洋还是波涛汹涌。
燃烧的火苗忘情跳跃,小草屋内的光线也随着火苗的扭动而忽明忽暗。
他倒上一杯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和杨羽论道的画面映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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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茶香。
杨羽表情严肃认真,似乎想看穿整个棋盘上的战局,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漏洞,但又有些举棋不定。
牧尘一面带微笑,略显轻松,似乎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杨羽在棋盘的困境中寻找出路,目光扫视着棋盘每个角落,而余光又兼顾着自己需要保护的棋子,哪一个他都不愿意放弃,取舍让他的犹豫不决,意志不坚定让他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最终杨羽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损失最小的地方落子。
牧尘一当然有着深思熟虑的谋略,他耐心地诱导着杨羽落子,脸上仍然是带着镇定的微笑,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厮杀远不是自己在乎的事,带着杨羽进入到自己设置的陷阱才是最终目的。
杨羽低着头,仍然在认真寻找时机,他的眼睛盯着棋盘上的每一个可能的落子点,他脑子里也在不断演算着可能出现的情况,终于他似乎找到了一些胜利的希望,他的一颗棋子能将对方两颗最具威胁的棋子都吃掉。
杨羽开始怀疑,但他脑子里出现的选择是尝试亦或放弃。
牧尘一看出杨羽眉宇间的疑惑,他稍稍移动了刚才故意暴露出来危险的其中一颗棋子,对于现在的杨羽来说过于暴露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他如同一只在草原上狩猎的豹子,怀疑过猎物的危险,但却绝不愿意放弃猎物。
杨羽出手将牧尘一的一颗棋子吃掉。
牧尘一节节败退,杨羽的棋子已经攻入禁区。
这当然是牧尘一想要的结果,如此一来,杨羽的禁区必然空虚。
不出所料,杨羽在即将胜利的前一步功亏一篑,牧尘一获胜。
牧尘一这边除了将军和少许护卫棋子,其他全部阵亡,杨羽这边保留着大部分的棋子,将军阵亡。
杨羽脸上轻松起来,“老师,你觉得如果抛开规则,谁获胜?”
“抛开规则,那就不是下棋了。”
牧尘一端起茶,细细品上一口,他知道杨羽已经有所想。
“自古以来只有将为君而死,将之命比不过君之命,那么平凡的生命和高贵的生命为什么要这么划分?是谁划分的?”
“按道理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平凡的生命和高贵的生命之分,每一个生命生来平等,君和将只是附着在生命的额外标签,就像市场中标着不同价钱的肉,你很难说哪个更有价值,你喜欢吃哪个哪个就更有价值。生命价值的偏向取决于利益的偏向和感情的偏向。比如说在战场之中将领的生命价值高于士兵的生命价值,不是谁的生命更高贵,而是对于战场来说谁的生命更有能让己方获利,这就是利益使然,再比如说一个陌生人和你而言,我更看重你的生命价值,相反的他的亲人自然更看重他的生命,但你们的生命其实还是平等的,这个价值的偏向就是感情使然。”
“那将为君死,值吗?”
“在君看来,那当然值得,甚至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但剥离了身份的标签,他们的生命何尝不是平等的,没有谁有义务和必要为别人而死。只是普通大众的意识被清洗过了,所有人潜意识里觉得君更重要。”
“于是老师宁愿牺牲无数的将,为的只是保护着和他们有着平等生命价值的君?”
牧尘一微微一笑道,“你是在取笑老师也有着普通人一样的顽固思维?”
“学生不敢,但老师的做法确实体现着这样的思维。”
杨羽坚定的看着牧尘一。
牧尘一微微一愣,难道这个小鬼早就看出来自己棋局的布置,故意掉落进陷阱?
“你看出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法则。”杨羽幽幽道,“老师其实潜意识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一开始就在故意牺牲一些棋子,为的只是让君能更安全,在老师眼里那些牺牲的人是否也和蝼蚁一般?”
牧尘一有些愕然,他惊叹杨羽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计谋,他不知道杨羽能想到这些,应该准确地说杨羽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么老师,是谁定了下了规则?又是什么力量在维持这样的规则,并不断地延续下去呢?”
“这个?”杨羽的问题,牧尘一没有答案,骨子里自己的思维和那些平民几乎是一致的,这让他觉得自己忽然也变得那么普通,简直就是凡夫俗子。
杨羽的思维模式和牧尘一刚好相反,他在用君的生命作为诱饵,而却尽量保证将和其他棋子的安全,用一人换取天下。
失败只是受限于棋盘的规则。
牧尘一看着棋盘,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掌控全局的人并不是自己。
这极大地扇了牧尘一的嘴巴。
毕竟他经常教导杨羽看待问题不能惯性思维,否则就不能看到事情不为人知的一面,真相就往往在另一面,普通民众都能看到的事实,自己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的话,也许你只能看到大众的后脑勺。
而现在看到大众后脑勺的居然是自己。
杨羽拿起一枚棋子,细细揣度,似乎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眉宇间有些兴奋的跳动。
“老师,你可曾想过,是否我们也都是棋子,而又是谁掌控着这个世界中的棋子,俯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哈哈。”牧尘一不自觉仰望着天空。
“对啊,是谁制定了这些规则,又是谁在俯视着苍生?”
牧尘一第一次感觉捉摸不透杨羽的思维,他的眼睛里似乎迷着一层薄薄的雾,看不透瞳孔内的光线闪烁。
杨羽的问题和那些幼童无知的问题是一样的,但是杨羽让牧尘一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甚至感觉背脊发凉,因为杨羽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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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杨羽参加地阶灵人选拔之前他们最后的对话。
如果说杨羽问牧尘一这样的问题是想得到什么回答,倒不妨说是他知道了某些牧尘一完全不知道的答案,而在反问牧尘一。
总之,他们论道的火炉似乎还留着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