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走远,青云子道:“你能在剑五手底下走这么多招,很不错。这些人都算是成名高手,你可感受到差距了?”
“是,弟子不是对手。不过,师父,这七人称您为师叔,难道是咱们的同门?”
“不算是吧。”青云子想了想,叹道:“我是无门无派的人,哪里还有同门呢……大约是天涯子怕我一不高兴便宰了他们,便让我做了这个便宜师叔吧。”
“哦……那您让他们教训的姓东方的小毛孩,难道是东方师弟?!”
“不错。走,咱们跟着看热闹去。”青云子仿佛来了兴致。
“好……”
另一边,剑一等人正寻北坡下山,剑五还有些不满,嘟囔道:“老大,那青云子虽然厉害,不过实在是欺人太甚……咱们若用北斗剑阵困住他,谅他也讨不了好去……”
“放屁!我怕你还没困住他,脑袋就搬家了!”剑一也心烦得很,训斥道,“临来时师父就交代了,要‘见青云而止’,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还好今天不知这老魔头怎么转了性子,脾气这么好……还有,等会你去收拾一顿那个姓东方的混蛋,然后咱们便速回雪山。”
“好家伙,他拿咱们当什么了,又是传话又是打人的……”剑五道:“那李将军那边,也不去招呼一声了?”
“招呼个屁。”剑一啐了一口唾沫:“还管什么李将军赵头领王元帅的——让他们继续狗咬狗吧!”
说罢,一行人匆匆下山了。
恍惚间数十年过去,云台山发生这一件小事很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新朝定鼎中原也已有四十多年,国力强盛,竟渐渐有了国泰民安的盛世气象。不过这江湖,却始终没有平静的时候。自从武皇御封的“护国真人”青云子羽化之后,可谓是“纷纷江湖事,不尽才人出”,愈发的热闹起来。
这一天,云台山下的一个小村中来了一对夫妇,男的叫做冬冷风,女的母家姓陶,自称家乡遭了水患,四处逃荒,如今妇人有了身孕,要寻一个住所安顿下来。
小村偏僻,土地贫瘠,人家稀少,乃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群聚而成,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这夫妇二人在此留下,靠着热心村民的帮衬——尤其是隔壁的李老头,对他们尤其照顾——学着砍柴种地,又搭了两间茅草屋,生活渐渐安稳起来。这个李大爷,原本有个儿子,可怜二十出头时就死于兵灾,老伴伤心过度也随着撒手人寰。
如今三人相互扶助,就像一家人一般,虽还在为温饱挣扎,日子却过得有了些滋味。在这对夫妇诞下一子之后,更是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少欢笑和希望。
浅夜时分,冬冷风忙了一天的庄稼地,坐在院中休息,望着淡淡的月光愣神。妇人收拾完,又端了一碗热水出来,递给冬冷风。
“宛儿,李叔歇着了?”冬冷风接过水,问道。
“是啊,今天李叔在田里忙活了半天,也累了。”陶宛儿答道,“小白这小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晚饭也不知道回来吃。”
“想是在谁家玩,被大人留下一起吃了吧……”男子依然望着月光,问道:“宛儿,小白今年已经八岁了吧?”
陶宛儿笑着说:“是啊,整天调皮捣蛋,李叔又宠着,管都管不住啦。”
“八岁……咱们到这里已经八年了……”冬冷风轻叹道。他并没有转头看妻子一眼,仍盯着月亮,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陶宛儿默默坐在他身侧,也抬头望了望空中的月亮:“你决意要去吗?”
“不得不去!”冬冷风面色不改,语气却十分坚决。“这些年我强练隐星真气,功夫虽然长进许多,可是真元损耗太多,只怕用不了几年,即便不死,也是废人了……”
“所以我,必须得去!”冬冷风仿佛担心自己反悔,又重复了一遍。
唐宛儿垂下头去,泪水已经浸满双眼:“何苦呢……咱们一家人能够守在一起,终老此生不是很好吗?”
冬冷风仍然盯着月亮,不知道是在故作坚强,还是不敢看妻子一眼。不过他终于没忍住,用手轻抚着陶宛儿的头发,说:“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东方氏的污名,必须由我去洗净。这次三光论道,是我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那小白怎么办呢?”陶宛儿已经有了哭腔。
“他由你和李叔带着,我很放心。”冬冷风道,“我跟大空观的空空道长也说过了,他也会照拂一二。江湖恩怨,到咱们这里就都结束了吧!”冬冷风仰起头,好象是不想让泪水滑落。“我希望小白将来能做个农家汉,或者做个跑堂的店小二都很好……生之而不能养之,我对不起他。”
陶宛儿收起泪水,望着自己的夫君,坚定地说:“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不会拦着你。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也别拦着我。”
夜间的清风吹过,树叶一阵沙沙作响。
“宛儿,宛儿……”冬冷风终于转过头,看着妻子有些红肿的眼睛,爱惜地将她揽在胸前,叹道:“你随着我这么多年,享乐少、苦难多,我着实对你不起啊。这一去凶多吉少,你便留下看护我们的孩子长大,不是很好吗?”
“正名也好,复仇也罢,那是你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陪着你生、陪着你死……”陶宛儿决然地说道。
“好,好……”冬冷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悲愤,一掌凌空朝院中的梧桐树劈去,惊起一片早睡的鸟儿。
次日清晨,雄鸡唱罢,旭日东升,李老头把粥熬上,打开门去招呼冬冷风夫妇来一起吃点,却发现他们二人已经守在门前。
“正要去喊你们呢,快进来吧。”李老头笑着说,他显然以为冬冷风夫妇是来吃早饭的。“小白呢?这孩子,又懒床呢?”
来到屋里,冬冷风顺手将门关上,和妻子对视一眼,竟双双跪在李老头身前。
李老头大惊,嘴里嚷着使不得,急忙要拉他们起身。
“李叔,我们有些话要讲。”冬冷风不肯起来,说道:“一来是感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使我夫妇能安稳生活。”冬冷风与陶宛儿拜了一拜。
“二来感谢您对小白的照料,小儿顽劣,让您多费心了!”二人又是一拜。
“你们这是说的哪里话!”李老头拉他们不起,又听他二人说这些莫名的话,越来越觉得心惊,说道:“粥……粥马上熬好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说?”
“李叔!”冬冷风继续说道,“今日我夫妻二人要远走他乡,此去前路难测,今后小白要托付给您了,万望您能收留!”
李老头急得满头大汗,嚷道:“小白交给我,你们一万个放心,我待他就跟我亲孙子一样!你们快起来说!”又拿手去拉这夫妇二人,仍拉不动。
冬冷风不再说话,而陶宛儿只是哭泣。过了半晌,粥熬好了,兀自咕嘟咕嘟的响着。
“你们这一去……难道……竟然……不能再回来了?!”李老头长叹一声:“自打你们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家。这些年咱们相互照应,我这个老头子也觉得活得踏实。这、这突然就要走,孩子可怎么办啊?”说道这,李老头眼眶也禁不住湿了。
陶宛儿擦了擦泪水,哽咽道:“李叔,今后李既白就是您的亲孙子!我们若有生机,一定……一定会回来的。”小白的大名原是冷既白,陶宛儿这么说,竟然连姓都给改成了李老头的姓,显然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商量好了。
“你们……你们好……唉!”李老头本想说他们狠心,可是陶宛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冬冷风也在强忍着,他实在是不忍再说。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好狠心的父母啊!”大空观的山门外的石阶上,空空道长眯起眼睛,望着小村的方向,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长袖一甩,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