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样说,邱学问越是急。洒开始喝得越勤,雷哥叫得越亲切,开始攀老乡交情。
雷鹏说道:“其实挣钱很容易的,挣小钱养家也不难,关键是你怎么看这个事,就说钱本身吧,到坏人手里能买吃的,到好人手里也能买吃的,就看怎么用,用到哪里?”
雷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就以卖牲口为例子,牲口是从草原拉来的,跋山涉水长途贩运,吃苦受冻挨饿,到这边再加价卖出去,为啥就有人买啊?算算帐就明白了,他自己要是去买,说不定牲口得死在半路,人病在半路上,买两头牲口能活一头就不错了。一个是挣点辛苦钱,一个是图方便,你说这事是不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
“再说个近的吧,就说做衣服的,布我们肯定是不能直接穿在身上的,那得有裁缝吧,做完了要个手工费,这能算搞资本主义吗?大伙都是靠力气吃饭,各取所需。你不能让用铁锹的农民自己打铁吧,就算自己打铁,那铁哪来的?”
邱学问频频点头,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去革命,而我早就知道这个理儿也混进这个革命队伍里。
雷鹏说道:“眼前就有很多机会,你们管委会不时做些标语啥的,富贵是供销社出来的,可以提供机器、材料,让那帮和尚做,我提供地方,既是对他们的改造,又能增加收入。一天斗来斗去有啥意思,老婆孩子吃上饭,穿上新衣服那叫能耐。”
邱学问眼睛一亮。
“想听大事吗?”
几个人都点头。
“管委会让外来人李兵把持着,吴大头现在不得烟抽,吴大头要是能说了算,你翅膀不也硬了。”
雷鹏把话点到,邱学问是个聪明人。
邱学问的想法却走得更远,他眨巴着绿豆眼,感觉自己象古代的师爷站在正大光明的大堂上,谈笑自若在左右人的生死;象姜子牙指挥着一支威武之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兄弟是大才之人,你读过书多,今天我们喝酒了,但是肯定没喝多,如果说需要人力和财力上支持,随时说话,我们可以合作。”
饭店的服务员要下班了,催了又催,四个人才尽兴而散四个人都喝醉了。
今天晚上去邱学问家的人是史良柱、严墨、雷鹏和王富贵。
邱学问一家正在围着锅台吃饭,大锅里的高梁糊糊熬得通红还冒着热气,全家围着一口大锅正在哧溜哧溜地喝着,菜只有半碗黑乎乎的咸菜。三个男孩子,最大十多岁,小的两三岁,三个孩子都光着膀子,只穿着破裤子。再看看里屋就两个光板的对面炕,象样家俱也没有。史良柱看看厨房里面,缸里的大米和白面也没有。
看到来的四个人,两口子饭也不吃了,忙着把人让到里屋,严墨当然是小诸葛媳妇闫玉的座上宾,雷鹏和王富贵是小诸葛的知己。
严墨把一包糖块、两副手套、几个笔记本、一包蛋糕四样东西放到炕头上。接着严墨又拿出了两个布做的书包,闫玉忙摆手笑着制止:“这么多东西,可别把他们惯坏了。”
闫玉拉住了严墨,那亲劲比自己的闺女都亲,严墨病好了以后,在全家人的呵护下出落得象一株出水的芙蓉,加上浑身的书卷气,一流的大家闺秀。经验可以学习,修养可以培养,而家教那是时间沉淀出来的。
严墨看着闫玉拿出的绣样,很是惊艳。
闫玉绣出来的腊梅花那中一种美,摸着平滑,看着立体感很强,比真花还好看。闫玉拿出来十种绣样。
闫玉看着严墨惊奇的样子放下心来,解释说:“你看这个,我把梅花角度稍微变了一点,显得有动感,这个我放大了一点,这个呢整个图案显得空,我就加了一个小树枝,你再细看,还加了一颗水珠,这个我加了两片雪花。”
“我说婶了子,你的手真巧,不怪我王婶夸你,我妈临出来的时候让我和你多学学。”
“你别看我绣得这些好象很复杂,其实比你设计得更简单,还省事省线。
严墨从兜里掏出然出十块钱,递过去:“婶子,拿着,这是工钱。”
闫玉推了推说道:“这些活只是试验,钱就不要了,下次再拿吧。”
“一码归一码,这是你应得的。”
闫玉推了几推,顺水把钱揣进兜里。
“婶子,今天我带了五百个,你先绣着,这个不太着急,我今天主要是来和你研究一下其他的花样,要是你看行,我想在所有的我们做的东西都绣一个标记,绣得简单点儿,能让人记得住就行,就象这朵花瓣,一个多少钱你看着办。
“这个不能要钱,就是加几针的事。”
“虽然只绣几针,那得上万个。”
“这么多?”
“肯定的,还要多。”
“要不五厘吧,这活太好做了。”
“我看还是二分吧。”
“我的手把一天都能做一千个,太多了,不成,一分吧。”
“婶子,那就依你。你看这是我做的书包,感觉还是不太好看,你帮着参考参考,是不是在上面绣点什么?”
“绣花中的绣最主要的是点缀,绣得少留白多,我看干脆用碎布拼剪一些小动物,缝上就行,绣的东西尽量用于高档时尚的东西。”
“这个主意好。”
“一个书包卖不了几块钱,绣这么一个东西就得十天半个月的不值当。”
闫玉说的也给了严墨一个启示,绣样只绣那些最核心最重要的东西。绣花这个名起的好,绣的是花,画龙点睛。
闫玉又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大包剪纸作品。
“你看,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改造一下说不定都能用。”
严墨笑道:“婶子,凭你的绣工,你真得办个绣花班,当大师傅。”
“算了吧,现在的人谁还愿意学这个,就是想学也没有这个耐心,不说别的一根绣线破成五股线这个功夫我就学了半个月,当年我妈为了让我学绣花没少打我。”
这边两个女人唠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几个男人也渐进入佳境。
“你跟着吴大头干,一个月也就五块钱,顶多就是混个吃喝,自从李兵来了,吴大头失了势,连带着你连话语权都没了,现在连得瑟的本钱都没了?”
邱学问沉默了。
“邱叔,你参加管委会,给吴大头卖命,为了什么?千万别告诉我是为了干革命。”
“我退出管委会?”
“不,不仅不退出,还要让吴大头更加信任你,我要你搞倒李兵,夺回权力。”
“为什么?”
“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高尚,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应该干点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现在李兵手越伸越长,他不仅想把市委市政府搞乱,把公安局搞乱,还要把学校,医院都搞乱,坏人没人管,病了没法看,有学不能上,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等等。”邱学问说道“我想知道吴大头和芸芸在市委办公室被捉奸的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史良柱意味深长地笑了:“管委会搞事搞得这么凶,主要人物的一举一动关注的人多了,你要问谁家的孩子砸了你家的玻璃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闫玉一听咬着牙:“真可恨,就那几块好玻璃全给砸了,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史良柱笑笑说道:“事情的起因就是你当晚给吴大头出主意,要把公安局局长鲁勇力骗到管委会关禁闭。”
闫玉吼起来:“邱学问你这个天杀的,你怎么这么大胆,出这个馊主意,竟然想把公安局长给关起来,你是不是想命活得不够长,你不想活,我们娘几个还想活呢。”
邱学问瞪了一眼:“娘们家家的,没你的事。”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布局,想办法把李兵拿下,另立山头也好,排挤打压也行,记住你现在开始做得事是正经的大事,雷爷爷的那句话我再重复一遍,需要人,需要钱随时说话,我们随时支援你。”
“我怕我没那么大的能量。”
“人做事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内心就行,以后我们要少见面,女人联系可以方便一点。”
雷鹏拿出了一千块钱放到了炕上,邱学问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只是望着屋门有些出神。
史良柱不想使用精神力,但是还是不自觉地扫描了小诸葛的大脑。
过了一会儿,邱学问说道:“你上大学的事,我会好好酝酿的。”
“那就多谢邱叔了。”
这一晚上,邱学问都在思考史良柱和雷鹏的话。
闫玉看他翻来覆去在炕上烙饼就骂道:死鬼快睡吧,折腾个啥啊,人家说的都是正事,把心窝子都掏给你了,你可不能坏了良心。就说做活的这件事,绣花挣钱碍着谁了,就你们管委会总给人家扣大帽子,这穷老百姓还有活路啊?没钱你喝西北风啊?明天我就用那十块钱买二斤肉,让孩子好好吃一顿,再扯几尺布给三个孩子做一套新衣服。”
老婆的一句话,邱学问大脑中一直苦苦挣扎的疑问释然了,心里敞亮了。
远在家里的史良柱也笑了,放心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