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魔君殿沉重的殿门刚一关上,殿内便齐齐明起了幽幽的冷光。
上邪进到魔君殿后,似乎温顺了许多,咻的一声,它竟撇下栾青崖等人,径自往正堂冲了去。
“小棠!”栾青崖失去魔剑束缚,急忙轻摇了下怀中的甘棠,可她依旧无醒来的迹象,他再去探了下她脉搏,所幸并无大碍,只是际涯与蔺雪君斗法余波太强,才让她始终昏睡着。
片刻,栾青崖困惑地抬起了头,借着黯淡玉光,他这才发现魔君殿内神龛赫然,古碑林立,竟像个气度恢弘的祠堂。
正殿上,那泛起青光的神龛极其怪异,栾青崖细看了好久才看清,这神龛内供奉的并非上古神祇,竟是缠着重重黝黑锁链的魔剑上邪,不由喟叹道:“原来你是要回到这……”
他再顺着魔剑再往下看去,突然被那碑群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他小心地放下甘棠,好奇地向碑群走了过去。
幽光下,那些离神龛较近的石碑明显年代久远得多,因此其上碑文早已漫灭,难知所刻究竟为何。
栾青崖循着空地缓缓后退,蓦地,他在倒数第二块石碑处停住了脚步,满目震惊地念道:“记阆苑第三十一代魔君蔺雪君!”
“难道这魔君殿是为了魔剑和剑魔而设……”栾青崖快步往后而去,果然,最后一块石碑才新立不久,而且是块无字碑,他喃喃自语道:“这果然是给那无辜的孩子所立……可为何阆苑古族的人要如此呢?”
“倒是可怜了那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就没了命……”栾青崖念及孩子,突然目光一变,惊奇道:“孩子……那孩子呢……”
噼啪!噼啪!……
栾青崖听到头顶传来破碎怪响,连忙抬头上望,正见殿顶碎石簌簌落下,他眉头一皱,立即以气罩护住自己与甘棠,而下一刻,数道碧光忽从顶上裂缝中射出,直将破碎石片成粉末,霎时,一块映着八卦图案的玉璧赫然出现在了殿顶。
“这是古族占卜所用的玉璧。”栾青崖通晓卦术,自然对此不陌生。
正在此时,只听扑的一声,继而玉光一震,一个衣着样式极其古旧且周身泛着金光的人蓦地从玉璧中轻飘飘落下。
“他竟活在玉璧中……”栾青崖神色诧异地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人,片晌,他深深作了一揖,谨慎地说道:“晚生误闯宝地,叨扰前辈了。”
“是你将我唤醒的……”那人细细打量了栾青崖一会儿,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栾青崖倍感怪异,便施礼说道:“晚生天枢阁栾青崖,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
“神圣二字我可不敢擅居。”那人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但我还活着的时候,人们都称我为风后。”
“风后……”栾青崖迟疑了片刻,忽而双目一亮,说道:“难道前辈是上古奇人风后大师?”
风后微微一点头,感慨道:“想不到我再现世时竟已成了上古之人。”
栾青崖想起风后先前之言,再观他气色,不禁问道:“请恕晚生冒昧,我现在所见到的可是大师遗留世上的神识?”
“你倒是很敏锐。”风后坦然笑道。
“若非生前有大神通之人,岂能魂归太虚后自留神识于天地。”栾青崖再向风后拜了一拜,说道:“凡人皆难逃生死之劫,大师留下神识,想来是有尘事未尽吧?”
风后怀念地在殿中缓缓走来了数步,别有深意地说道:“而且还并非一般之事。”
“如此看来,是晚辈打扰了大师的清净。”栾青崖满怀歉意地说道。
风后转过身来,朗声笑道:“若非有缘人到来,我这一缕神识岂能出了玉璧,所以何来打扰之说。”
栾青崖闻言不由心中一惊,说道:“莫非大师是在等晚辈?”
“正是。”
栾青崖顿感好奇,问道:“大师乃是上古之人,怎会苦等于晚辈?”
风后微微一笑,说道:“若非相隔数千年,我又岂会需要等你。”
栾青崖愈加困惑,始终不明其意。
风后自然知其心事,遂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这魔君殿吗,你且看看这些,就当作你我见面之礼吧。”
他轻轻一弹指,玉璧下的碧光随即变得模糊了起来,少时,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已跃然于石壁之下:屠龙铸剑、血祭仪式、囚困深山……
栾青崖怔怔地望着这些画面,莫名地为之感到悲凉,问道:“这是什么?”
风后沉声说道:“你既能以卦术破了我留于阆苑的孤虚阵法,何不再自行看个明白。”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一缕金光从栾青崖指尖飞入了玉璧,刹那间,他已在玉璧中将关于阆苑之事都身临其境地经历了一遍。
半晌,他一脸震惊地说道:“原来这所谓的自堕魔道,竟是剑魔的宿命……”
“大道无形,大善似恶,人世间的正邪岂能一言以蔽之……”风后面感叹道。
“倒是世人对不住历任剑魔……魔君了……”
“凡人皆各有其命,我阆苑族人不也守护这个秘密数千年了吗……”风后始终不改色,他像是早将尘事看淡。
“魔剑……难怪魔帝会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夺那剑婴……”栾青崖说到此,不由转向风后问道:“那孩子也太过可怜了,该让他入土为安吧,大师可知他在何处?”
风后双眼朝上望去,说道:“他不就在这吗。”
“哇……”
一阵尖细的哭啼声蓦地在阴气沉沉地殿内响起。
栾青崖抬头一看,先前消失无踪的婴儿此时竟在悬在玉璧之下,但最让他惊奇的是,那婴儿竟还活着!
“你先前气息全无还真是骗过了所有人。”栾青崖凄然笑道,若是魔帝与风落羽知这剑婴未死,只怕此间之事还真难以了结。
“他有一半龙息护体,岂会轻易死去。”
“原来如此,这龙息还真是神奇……”栾青崖迅速飞身上空,从玉璧下将婴儿抱了回来。
“但血祭已过了这么久,他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原来双眼汪汪、肌肤水嫩的剑婴,此刻已是面色死青,双目浑浊。
栾青崖急忙将婴儿襁褓展开,如此一来,却让他吸了口凉气,只见婴儿周身满是血纹,如同密密麻麻的红线紧紧勒在他身上,这正是血祭仪式造成的伤害。
栾青崖未曾多想,剑指一起,柔和旖旎的金光立即如雾气般从他指尖漫出,顺着婴儿的奇经八脉而去,他要尽力救治这无辜的婴儿。
“你如此怕是救不了他的……”风后说道。
正当栾青崖专心凝神施法救治时,他的金色法光蓦地统统倒回,一道异常蛮横的气劲透过婴儿向他扑而来。
嘭!
一阵巨波从婴儿体内猛然震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未有防备的栾青崖撞飞了去。
“好强的修为……”栾青崖抹掉嘴角的血丝,起身凌乱地向婴儿走去。
风后见栾青崖未受重伤,便说道:“这婴儿只有几个月大,这道修为该是别人强行注入的吧。”
栾青崖谨慎地以法术探入婴儿周身经脉,不禁面色微变,说道:“是风落羽前辈……”
“风落羽……想不到我风氏后人中竟有人再将大荒经修至化境……”风后意外地一喜,继续说道:“这道修为本该在血祭仪式后被魔剑耗尽,可血祭失败,它怕是要害这娃儿不浅了……”
原来修为因人而生,自然也因人而异。若将一人的修为转到他人体内,定会生出经脉排斥与反噬之症,轻者经脉尽毁,重者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正是因此,修行只能亲力亲为,并无坐享其成的捷径。
这时,魔剑余光洒落在婴儿身上,只见他已命若悬丝,随时会气绝身亡。
栾青崖面色一紧,恳求道:“大师,这初生婴儿遭此劫难何其无辜,还请大师略施神通出手替他化解……”
风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如今只是一缕随时消散的神识,怕是救不得他了……”
“那这孩子……”栾青崖顿露失望之色。
风后面色一变,蓦地说道:“我虽不行,但你却能救他。”
“我?晚辈可未曾修习过大师所说的大荒经。”
“这大荒经乃是由我整编而成,我自然知晓如何克制它,但只怕你不愿……”
栾青崖连忙说道:“大师尚未说出如何救,怎知晚辈不愿意。”
“若要救这孩子便得损你一半修为,你可愿意?”风后问道。
栾青崖微微一怔,继而摇头笑了起来,毅然说道:“今日诸事晚辈难辞其咎,若舍我一半修为便能救他,晚辈又有何吝啬。”
“好,我果然没有等错人。”
栾青崖虽感风后言语奇怪,但他救婴儿心切始终未多在意,说道:“还请大师指点。”
风后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这孩子体内的龙息正与他融合,故你现在不能强行散掉他体内的修为,可若是放任了它,这孩子当真要魂飞魄散,所以你唯一能做的,便是自散一半修为,以与大荒经相逆之法将它注入到他的体内,使之与那道大荒经的修为成制衡之势,方能保住这婴儿。”
“竟是如此。”栾青崖试图逗了下婴儿,见他并无反应,遂说道:“只希望往后他能顺利地散掉今日的这两道修为。”
“你确认了吗?”风后神色复杂地问道。
“嗯,请前辈指引我施法。”
栾青崖主意已定,立即盘坐在地,在风后口诀的引导下,他剑指轻落于婴儿胸前,霎时,长风拂发,满殿金光。
寂静的殿中,一盏茶的时间却像是过了数年。
数十寒暑的修为,转眼已损去一半。
结束时,栾青崖已面起寒霜,气息紊乱,身体更是如同被抽丝了一般地倍感乏力,自散修为果然受损极大。
“不行,还差点。”他为保护这孩子,又以天枢阁的欺天卦印封住了这两道修为的气息,让婴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风后一直在望着他二人,忽然,他拱手一拜,说道:“后生,我代天下苍生在此谢过你了。”
“大师,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