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然,群鸟信飞,端的是个好景。
蓦地,两道剑光倏然闪过,只在青空留了两条淡淡的白痕。
“师父你快看!”飞剑前端,萧砚忽然指着下方兴奋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稳在飞剑之后的萧恭陵问道。
萧砚忙亮出掐起的一节小指头,说道:“师父,上善阁竟然还没我这一节小拇指大呢。”
萧恭陵微微一笑,说道:“等你以后修到了剑虚境界,能独自御剑飞行的时候,怕是整个蓬莱岛也都没你指头大了。”
萧砚嘿嘿一笑,忽然,他脑中生出了一个疑问,便问道:“师父,为什么引玉冲灵后一定要到剑阁寻剑呢?”
萧恭陵早已习惯徒弟奇奇怪怪的问题,笑道:“砚儿难道忘了玉冲之后是什么境界了吗?”
“师父不才说了是剑虚境界吗?”萧砚说道。
“剑虚境界其实就是人对法器的感应阶段,若是没有剑或者其他法器,那要修到剑虚境界便是比登天还难,因为这时的修炼者往往用剑不纯熟,修不出剑气,故蔺长仙祖师创立天门时,就取了这‘剑虚’之名。”
萧砚不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
飞剑上难免风寒,萧恭陵忙用自己的长袍掩着萧砚,继续说道:“修行并非数日之功,砚儿以后需要明白的事还有很多呢。”
“知道了师父。”萧砚转了转脖子,又问道:“师父,为何余师叔总是呆在剑阁铸剑,他不闷吗?”
这时,带着木潇潇御剑在后的木北怀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小砚儿,你是不知你余师叔是有多迷恋这铸剑之术,他年少时可是因为这还受过罚呢。”
萧砚眉头一皱顿生好奇,忙问道:“余师叔喜欢铸剑为何要被罚?”
木北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倒不是因为他喜欢铸剑被罚,而是有次他争着去守剑炉时睡着了,以致整个剑阁都起了大火。”
萧恭陵听到往事,不禁也欣然说道:“剑阁本就楼宇众多,那次可忙坏了师兄弟们……”
“师兄弟们……”木北怀听此无意之言,顿时心痛了起来,或许这已是他今生难解的心结,片时,他才缓缓感慨道:“如今余师弟掌管剑阁,倒也遂了他那时的心愿。”
萧恭陵见木北怀神色有变,自知失言,忙笑着说道:“余师弟那次可是被师父罚在静心壁下面壁了一个月,师父还不准我们去探他,可愁坏了他。”
“原来余师叔竟被罚过面壁,他可比易师兄惨多了。”萧砚突然掀起罩着他的长袍,大笑了起来,突然又说道:“这余黑子也真是,自己都被罚过,居然还每次见到我都要训一下,哼!蛮不讲理!”
“砚儿不可没大没小的。”萧恭陵制止道。
“我们何曾不是这样过来的。”木北怀却被萧砚逗乐了起来,继续感叹道:“还真是岁月催人老,如今竟到我们来管着这帮孩子了。”
“是啊,似乎都只是昨日之事……”
在萧恭陵二人唏嘘往事时,萧砚不由悄悄地转头往后看去,却见木潇潇时而惊惶地往下瞄几眼,时而又双目紧闭,可她始终不发一言,而木北怀在后,更是一直没留意到,这也并不奇怪,谁会想到堂堂御剑在天的凤仙弟子,竟会有恐高。
“原来师姐怕高……”萧砚灵光一闪,登时说道:“师父,我们飞低一些吧,我感觉有些头晕。”
“往日怎么没见你这样过?”萧恭陵虽感奇怪,但还是立即御剑往低处飞了去。
“可能才玉冲完吧。”萧砚再次侧头后看,果然木北怀正紧随其后,而木潇潇的面色较之先前也好了些。
可就在萧砚心喜之时,木潇潇的目光也迎了上来,他却是像做贼一样,匆忙回过头去,不敢再往后看,他甚至都未看清,那目光是温柔还是淡然,亦或冰冷。
萧恭陵与木北怀时有交谈,可萧砚始终静静地揣着莫名其妙的喜悦,躲在了师父长袍之下。
不一会儿,雕刻着“剑阁”两个苍劲大字的木匾已进入了四人眼中,萧恭陵与木北怀一会意,同时往落牌楼处落了下去。
剑阁共有前后左右四殿,巍峨环立的四殿中间,则是一座突兀高耸的怪山,山名却唤作剑窟,正是剑阁存剑之处。
而此时,剑阁后殿之后正冒起了滚滚浓烟。
萧砚不禁跳起来,笑嘻嘻说道:“师父,你看剑炉又失火了。”
萧恭陵轻轻拍打了下萧砚的后脑勺,怪道:“就你嘴贫,这明明你余师叔在铸剑。”
可过了片刻,剑阁始终大门紧闭,未有弟子出来相迎,还真是与平日有些不同。
木北怀已感到有些奇怪,说道:“剑阁外不是一直有弟子守着吗,为何今日掌门师兄都亲自来了,却连个开门的弟子都没见到。”
萧恭陵沉思了下,回道:“可能是余师弟正忙着铸剑吧,我们且从后殿的侧门进。”
“就听师兄的。”木北怀跟在萧恭陵身后,往后殿步行而去。
片时,忽听萧砚笑道:“师父,你是不是常常从这进剑阁,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这有一道门呢。”
“就你话多。”萧恭陵拍了下萧砚,一行人都进到了剑阁后殿中。
可这后殿虽在粉尘四散的剑炉之前,但其内却是窗明几净,一派典雅。
这时,一个从殿前路过的弟子发现了殿中多了人,细看之下顿时惊讶道:“掌门师伯你们来了!”
不同于寻常的净色弟子服,这剑阁中的弟子常年铸剑都是一身灰黑,此外他们身前还系了一条满是灰尘的围裙,看起来真是没一点修行之人的模样。
萧恭陵一看那弟子头发蓬乱、满眼血丝,似乎已有多日不曾休息,遂问道:“这几日,剑阁都这么忙吗?”
那弟子没想到萧恭陵观察如此入微,当即低下了头,一时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这余师弟也真是,自己铸剑成痴也不能不顾弟子啊。”萧恭陵埋怨了一声,又关怀道:“你看你都双眼通红了,先去休息吧。”
“多谢掌门师伯,可这不怪师父……”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萧恭陵言罢,便朝殿后的剑炉走了去。
木北怀带着萧砚二人紧跟其后,心中却纳闷道:“这余师弟究竟在忙着什么?”
……
殿后,一团团雾色灵气从四面而来,在五行阵法中聚集,继而导向坎水方位上如孤峰一般的剑炉中,以供铸造凤仙居的水属性法器所用。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但今日,铸剑的人神色看着却与往日不同。
“这一批剑如何?”余桑子扯着粗犷的嗓子焦急问道。
“师父,这批剑还是和先前的一个样,只怕……”弟子颓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余桑子顿时捶掌长叹了起来,突然又问道:“我先前的嘱咐你们都照做了吗?”
众弟子满眼血丝,忍着疲倦纷纷点头。
为首的弟子继续说道:“师父,你先前所叮嘱的改变锻造和淬火的方式,我们都一一尝试了,这最后一柄剑我们甚至是直接浇铸出来的,可还是与先前的一样……”
余桑子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叹了一声,说道:“再铸一批吧……”
弟子们一听,顿时都犯难了起来,目光都齐齐看向了那为首的弟子。
那弟子见师弟们乞求地看着自己,只得鼓起勇气说道:“禀师父,我凤仙居的铸剑术本就以这五行坎水阵为基础,我们已经没日没夜地铸造了三日,却始终出不了一柄能让引剑石亮起的剑,只怕再铸十批二十批都无济于事……”
余桑子面色一沉,责怪道:“让你们铸剑你们怎么那么多话,你们可知此事关乎……”
“余师弟。”萧恭陵等人已来到了剑炉旁。
“萧师兄!”余桑子心中一惊,不禁说道:“你们怎么来得那么快!”
正是此时,木北怀忽然从后面走了出来,笑道:“小砚儿都引玉冲灵都结束了,还不该来这吗?”
“怎么这么快,玉冲都结束了……”突然,余桑子双眼一亮,看着木北怀惊道:“木师兄真是你吗!”
他不禁揉了揉眼,问道:“萧师兄,难道我眼花了不成?”
萧恭陵忍着心中的疑问,说道:“真是你木师兄回来了。”
余桑子登时冲上去,捶了木北怀胸口几下,惊喜道:“木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一直在镐京可让我担心死了。”
“我这不回来了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木北怀看余桑子身材魁梧,肌肉虬结,忽改口激动地说道:“不对,你这身板变得更结实了。”
二人一别多年,此番重逢难免热泪盈眶。
一会儿,在剑炉旁转来转去的萧砚突然问道:“黑子师叔,你这怎么摆了这么多剑?”
“你这小鬼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看来是欠教训了。”余桑子顿时走到萧砚身旁,黑黢黢的双手往他脸上一捏,萧砚脸颊两侧顿时各生出一个黑手印。
萧砚不由一阵苦叫:“余师叔,你是不是上厕后又没洗手……”
“这次你还真说对了。”恰是这时,余桑子正瞥见后边怯怯的木潇潇,不禁生奇道:“唉,这女娃难道是木师兄的孩子?”
“正是小女木潇潇。”木北怀答道。
萧砚见余桑子往木潇潇去,心道不妙,登时脚底生烟拦在了她身前,大声喊道:“黑子师叔,你还是捏我吧。”
说完他双眼一闭,就像是等待受刑一般。
余桑子眉毛一挑,调侃道:“哟,你这小鬼还真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会怜香惜玉了,不错不错。”说完,他便在萧砚鼻头点了下,立即留下了一个大黑点。
此时,萧恭陵已留意到剑阁内的异常,再想到先前余桑子未去玉冲大礼,不禁问道:“余师弟为何一直在铸新剑?”
余桑子闻言,不由细细打量了萧砚一会儿,忽地站起来说道:“二位师兄,我们到后殿中说罢。”
……
三人才进后殿,萧恭陵就忙问道:“余师弟,究竟出了什么事?”
余桑子往后探了探头,透过门看到萧砚玩心大起,正把玩着剑炉旁的剑,才细声问道:“二位师兄可知我剑阁中有多少剑?”
萧恭陵与木北怀相视了一眼,都对余桑子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片刻,萧恭陵才说道:“据我所知,此处的剑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吧,余师弟为何如此相问。”
“萧师兄说的不错!”余桑子攥着拳头有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凡我凤仙居有些法术的弟子,都可在阁中的引剑石处注入些许修为后,引出与之呼应的灵剑,可就在前几日……”
萧恭陵听到此处已猜到些眉目,不由心中一惊,慌忙问道:“难道砚儿来过这?”
余桑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知晓这小鬼即将引玉冲灵,正巧数日前遇到他来这玩耍,我心想为他先选柄剑再好好铸造一番,也可当做他玉冲的礼物……”余桑子说到这,终是忍不住叹了起来。
“余师弟,你就说完罢。”萧恭陵说道。
“于是,我便哄骗他到引剑石上一试,可连试了好几次,竟然没一柄剑能与他有感应,事后,我将小鬼的初级御水术的气息封留在引剑石上,本想着这几日能铸出一柄与引剑石有感应的剑,可忙到现在还是没有……”
木北怀听罢,不禁说道:“若是小砚儿寻不到灵剑,那他如何修行仙心诀……”
余桑子也随之叹道:“谁说不是呢!”
“原来如此。”突然,萧恭陵想起了闻远提及蔺雪君之事,瞬间神色恍惚,喃喃念道:“两百年前,蔺雪君前辈也没在剑阁中引出灵剑……”
“剑魔蔺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