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纸调令发往函谷关,让镇北王萧戍即刻赶往山海关,以国武院和镇北城的力量,集结各城守军,重新组织镇北军,拦截北朔大军。
这一道消息一出,倒是令许多老百姓对萧氏朝廷信心大增。
但是明眼人都明白,萧家如今几乎是无人可用的地步。
许多大家族都在保留实力,辟海境以上的强者纷纷抱恙在身,不肯出力,只是给些钱财就把前去请援的人打发了。
于他们而言,这天下是谁的根本无所谓,唯有家族才是屹立于世的关键,只要有实力,在哪朝都是豪门。
接二连三的事情,令萧铣怒火攻心,竟直接一病不起。
他没想到,这群人竟腐朽至此,抵抗魏家不出力也就罢了,但是北朔入侵,那可是异族,打进来便是要奴役,要将他们当亡国奴对待的,这样的世敌竟还是有那么多人贪生怕死,推诿不前。
千年南川或许真是腐败了,朝廷没有统治力,世家各霸一方,作威作福,安逸享乐,如今战端一起,便弊病百出,像个臃肿的胖子,平日里看着挺壮,真要他动起来,竟是那么费劲。
萧铣握着旁边想要给他敷上热毛巾的手,道:“子萱,你知道为什么萧戍手底下四个副将有三个叛乱吗?”
那被叫做子萱的妇人摇摇头,作为魏家嫁过来的女子,她一向是只管后宫,不问朝事的,以免朝堂之上有人嚼舌根,让萧铣为难。
“是魏家在搞鬼啊,就像策反我的几位王叔一样,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萧铣有气无力道。
魏子萱亦是摇摇头,表示不知,自嫁给萧铣做了这南川的皇后为止,魏家与她之间很少有往来。如今魏家造反,亦是有许多声音想要将她打入天牢,毕竟算来,她也是谋逆之臣。
不过好在萧铣护她,或许他真不是个好皇帝,但作为丈夫,他有着非一般的胸怀,此生嫁他并不后悔。
“萧家亡了,我只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但南川亡了,我对不起天下子民。若非魏家与北朔是联手而为,我就算是降了又有何妨?”萧铣望着穹顶,继续说道。
“皇上切不可悲观,尚还有许多将士在戍边卫国呢。”魏子萱安慰道。
“我知道,我知道,正是如此,我才觉得自己更是没用。”萧铣用手狠狠捶着床架发泄道。
然后又继续对他的皇后说道:“子萱,若是萧家真的败了,记得带柳依走,去青州商会找何大师,有他的庇护,你们会没事的。你知道柳依这孩子的脾气,劝她她肯定是不会走的,到时候用强还是需要用的,去了那边,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
魏子萱点点头,忍着泪,这个时候,萧铣唯一能说话的人就是她了,她又怎能表现出不坚强。
柳依的母妃死得早,自小便认了她做额娘,两人感情极深。魏子萱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与柳依一般大小,极为淘气,这些日子竟是难得躲在宫里练习武艺,说是要为他的父皇分忧。
萧铣见状,闭着眼,表示自己乏了,魏子萱收拾好东西,静静退了出去。
……
历经多天的战斗,抵御大大小小十数次进攻,北朔的大军被萧戍拒在山海关外。
南边魏家似乎也没了继续进军的打算,倒是派了几位王爷去劝降,不过都被拒在了门外,这个时候放他们入城,难免有通敌的嫌疑。
如此,倒是平静了些日子。
陆离回到了武院,此时的国武院人却是少了许多,许多弟子被遣散或是上了前线,亦或者被家族召了回去,冷清了许多。
国武院的很多武师亦是去了山海关,助萧戍抵御北朔。
陆离去过王府一次,见着了扬青,却没见着萧九儿,扬青说自王爷去往函谷关起,那人就断了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或许是见萧戍不受这威胁便如此报复吧。
现在的萧九儿,被王爷封在了一块万年寒冰之中,将其生机循环代谢彻底冻结,又种上了一种极为特殊的雪莲花,这雪莲花每日结露,这露滴于萧九儿口中,便能保住她的意识不会消亡,只是这雪莲花若是凋零,萧九儿便真正魂归九泉了。
这种方法萧戍一直没有尝试,便是因为没有实际的先例可借鉴,只是一本古籍上写有,不知道可靠不可靠,如今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一直还是在追查下药人的下落,希望能得到真正的解药,但一直没有进展。
想着萧戍当初来清心观求见老头子的样子,那是一个脆弱的父亲模样,陆离很难想象他冰封萧九儿的心情有多痛,但是他又是南川的镇北王,南川需要他抗击外敌,不可能真正弃之不管,或许这就是家国两难全吧。
今年的建安城萧瑟了许多,早已没了往日的气氛,唯有秦淮河畔依旧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仿佛全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陆离亦是无心修行,便随处走走,漫无目的地逛着,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发生在你身边,但你好像都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它肆意发展,朝着任何但不是你想的方向。
原来,像在清心观那样清苦平凡的日子,也会成为奢侈。
待走到不那么繁华的地段,老旧的建筑紧挨着,顶梁柱上的漆都剥落了,能看见许多虫蛀过的眼,店铺的大门都开着,只是客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恍然间,陆离见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在一家白事店里。
陆离有些不确定,只是难得见到可能认识的人。陆离还是走过去看了看。
“朱大叔,你怎么在这?”陆离待走近了看清,才开口道,此人正是那个商队的大叔。
“是你,我逃难过来的,建安城有些以前生意上的朋友,过来寻个帮助,也算是安顿下来了,就在这附近。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大叔见着陆离,惊讶道,这个当初同车的小伙,只是他还不知道陆离的名字。
“陆离。”陆离微微笑道,见大叔还记得他,至于名字当初他也并没有告诉大叔。
“哦,陆离,真不错的名字啊。能见着你没事就真的太好了,镇北城死了太多人了。”朱大叔说道。
朱大叔说完这句话,见着陆离的神情,便知道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
“我家婆娘头七,总得拜拜,当初逃命的时候被冲散了,打听了好久,遇到熟人,说是看见她被北蛮子杀了。”朱大叔提了提手中的祭拜物,平静道。
“节哀顺变。”陆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都过去了,只是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完成我的诺言了。散开前,她冲我喊‘照顾好儿子,带他去一个永远不会打仗的地方’,若不是这句话,我想我撑不到现在。”朱大叔说完,抹了抹眼泪,见陆离亦是有些悲戚。
便又说道:“我这人憋不住事,也许不该对你说这些,坏你心情。”
陆离摇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我记得你也有喜欢的姑娘罢,保护好她。”朱大叔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走了,陆离能感觉到那只手在颤抖。
陆离看着朱大叔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沉痛,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之中,为什么那三个副将要叛变,致使城破人亡的惨剧发生?陆离知道这是魏家所为,包括给萧戍女儿下毒这种卑鄙手段,都让陆离对魏家产生了厌恶。
皇宫之中,萧铣跪坐于地,不敢抬头,而上座之上,却坐着一个白发老者,一身简朴衣着,闭着双眼,好像死人一样。
是谁可以让南川的皇帝都下跪?
“铣儿,起来吧,有些事情,是你掌控不了的。”那老者也不知是何身份,竟直呼萧铣的小名。
“谢叔祖。只是还是让铣儿跪着吧,铣儿有罪。”萧铣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回答道。
那老者,也就是萧家叔祖闻言亦是没有勉强,萧铣的性子不强,但责任心不错,总想要证明自己,但毕竟实力摆在那,总结一句就是志大才疏,若不是他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皇帝的位置恐怕是轮不到他的。
萧家叔祖闭生死关已经有三年了,今日出关,不过是预感大限将至,突破无望了。
出来后才知道,萧家已经破落成这个样子,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细细听了萧铣的报告,他便明白,有些事情或许已经不可阻止了,但是他亦是有些疑惑,难道传言都是假的吗?他们为何插手这里的事物。
在所有人到现在都想不通叛变为何会出现的时候,他一听便明白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敢触犯这禁忌,就不怕触犯规则而被惩处吗?
“是时候见见魏玄德了。”萧家叔祖自言道。
国武院中,一处竹林别院之内。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位老者看着都极为的朴素,何人能想象到,他们一个是南川国武院的院长,一个是皇族萧家的老祖宗,都是位于几乎站在武夫巅峰的强者。
“这一步,你终究还是没有踏出来。”老院长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有些消瘦佝偻的人说道,谁能想象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已经活了一百七十余载了,在武夫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高龄。
“是啊,自踏入这个境界以来,摸摸索索也有三十余载,可终是不得要领。”萧家叔祖叹一声道,这一声便是叹尽了对这三十年来的功夫,不过白费一场空罢了。
“若无仙人指路,谈何大道坦途。只是他们忌讳极深,我等凡人莫说怎么成仙,就是连为何成不了仙都不清楚。他们道是机缘,就草草终了我们百年一场梦。”老院长愤愤道。
听其二人言语,似乎世上真有仙人,而且并非一个两个,只是仙人与凡人界限分明,互不干涉。
“机缘,老家伙可愿随我走一遭,见见那机缘。”萧家叔祖突然高深道。
“此言何意?莫非你有了什么发现?”老院长不解道。
“呵,你就不觉得魏家有些奇怪吗?魏家虽然不弱,但是短短不过二三十年竟有这么大势力,如今更是策反我朝的王爷、将军,联合外敌北朔、南疆犯我国土,你不觉得他这能力、这胆子太大了些吗?”萧家叔祖厉声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院长当然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不过他还是没能往那上面怀疑,毕竟那个层面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你是说,他们有仙人相助?这怎么可能?”老院长惊道,若真是如此,萧家真的没有什么抵抗的必要了,降维打击,如何抗衡?
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对劲,若有仙人相助,魏家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就可以逼萧家让位,兵不血刃拿下这天下。
“也不一定要是仙人,妖孽作祟也说不准。”萧家叔祖似乎也并不相信是有仙人相助,鄙道。
但不管如何,魏家既然有反萧家,而且能让南疆支持,甚至不畏惧以后和北朔的正面接触,那么他就必然要有超然的实力,否则弄到最后,只能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得不偿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