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月洒下光芒,怜悯着世间的黑暗。第一峰的已经出师的弟子都没有休息,住处点着灯,一群人讨论着今天的比试如何如何。
既然讨论今天的比试,自然也就少不了云天那场,在弟子眼中,云天这是打出了三十六峰的威风,打出了第一峰的霸气。
尤絮怡跟守山的弟子打了个招呼便往山上去,一大宗门的宗主,上山看看毫不为过。
她借着月光往上走,路过了余淼的住处,又路过了卫雪的屋子,再往上。临近出师弟子的住处,尤絮怡听到那边无人的林子里传来了琴声,声音很微弱,若非她听觉灵敏,怕是发现不了这琴音。
她闭上眼睛听了半炷香时间,琴声很稳,且充满灵性,让尤絮怡恍惚起来,误以为起了风,微风迎面,带来花的香气。
琴声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睛,哪里来的风,又哪里来的花?
“看来这第一峰有个不错的苗子。”
尤絮怡踏步往那片林子走去……
嵇朝阳一曲弹尽,长叹了一声。
长琴放于石头上,嵇朝阳盘膝坐在地上。长琴前不远处,莫流觞收起了剑,就在刚刚,嵇朝阳抚琴,她舞剑,草木月星都是观众。
听到嵇朝阳叹息,莫流觞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担心虞师兄三人。”
“虞师兄他们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他们。”莫流觞安慰道。
嵇朝阳正准备接话,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抚琴,美人舞剑,月下美景啊!”
嵇朝阳回头,尤絮怡从黑暗处走出。
“你是?”莫流觞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女人,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称她为“美人”的人。
“紫冥宗主,尤絮怡。”尤絮怡走到了光亮处,淡淡一笑。
“原来是尤宗主,不知尤宗主这么晚了来第一峰所为何事?”嵇朝阳起身作揖行礼。
“本来是找云天的,却不想碰到一个懂音律的好苗子。只闻三十六峰剑法了得,不想其中还有像公子这般雅致之人。”
“雅致不敢当,我只是喜好抚琴罢了。”
尤絮怡走到近前,指着放置于石头上的长琴问:“我可以弹一曲吗?”
“自然可以,今日在台下有幸听到尤宗主的琴声,实在是钦佩无比。”嵇朝阳让开了位置。
尤絮怡弯腰,轻轻拨了一下弦。
叮咚,普通的一声琴响,却仿若有千钧之力。
尤絮怡盘膝坐下,扶了下袖口,开始弹奏。
嵇朝阳走到了莫流觞的身旁,将其揽入怀中,莫流觞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琴声时缓时急,缓时眼前浮现的是碧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海面平静;急时浑身觉得寒冷,耳畔恍若有寒风呼啸,更有雪花落于肩,不远处闪烁着灯光的屋子就是家,有狗的叫声从屋子那边传来。
莫流觞眼神迷离,紧紧地靠着嵇朝阳。琴声让她莫名有种寒冷之感,唯有靠紧身旁的人儿才能感受到温暖。她的嘴角浮现笑容,幸福的笑。
琴声停了,两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尤絮怡微笑着起身,放了一块令牌在琴上,倩影一闪,踏着轻功离去。
“他日有难,凭此令牌,我可以保你一命。”
尤絮怡的声音将二人惊醒,回过神来,尤絮怡人已不见,唯有那月,那树,那琴,还有琴上的令牌以及紧紧拥抱的人儿。
嵇朝阳拿起那块令牌,铜制的令牌,呈扁平状,上面刻着“紫冥”二字。
“这尤宗主的琴艺的确了得。”莫流觞感慨。
“她的琴艺当世无人能及,当初皇上派人请她去宫里弹一曲。她一曲弹尽,宫里的人说此后的三日都能听到琴声在耳畔回响。绕梁三日之音,岂敢说不行?”嵇朝阳笑道。
尤絮怡继续往上,快到了山顶的时候被守夜的弟子拦住。
“尤宗主,三十六峰峰顶,外人不得入内。”
尤絮怡说道:“那还请你们去把云峰主叫出来,我找他有事。”
几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派了一人去找云天。
不多时,云天到了,换了一件衣服。
“尤宗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尤絮怡看到这男人,腰间就有酥麻之感,这脸颊也就红了起来。一群弟子皆是一惊,紫冥尤宗主看到云峰主,露出女儿姿态,脸颊通红,这等事情要是传出去,免不了成为风流传闻。
云天自己也是一愣,尤絮怡跟他没什么交道,这一见到他红了脸,让他实在有些想不通。
尤絮怡赶忙调整状态,对云天作揖。
“云宗主,可否赏脸,带我转转这第一峰?”
一群弟子猛地吸气,心中暗道不得了,此时要是千紫在,恐怕是早已拔剑要跟尤絮怡拼命。
云天洒然一笑,一只手背负在身后,道:“自然可以。”
然后就在弟子们吃惊的目光下,领着尤絮怡往山下走。
走了较远的距离,确定那些弟子听不到声音的时候,云天停下了脚步。
“尤宗主,找我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啊?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聊聊,有些事情我觉得奇怪。”尤絮怡本沉浸在与云天散步的美好感觉里,差点被云天这句话问得措不及防。
“不妨说来一听。”
尤絮怡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云天听着,不由得在心里赞叹这女子,不仅天赋好,且七窍玲珑,看事情很是细致。
“云峰主,我有一问,第一峰是否真的有魔功?”尤絮怡索性豁出去了,直接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真的有,你会如何?现在就杀了我?”云天盯着尤絮怡的脸,反问道。
“云峰主说笑了,且不说没有证据,就是有,我的实力也不是你的对手。”
“说笑了,尤宗主似乎不想看到三十六峰被咬下一块肉的样子,怎么?紫冥待你不行,想来三十六峰?”
“自然不是,只是不希望看到江湖乱成这幅模样。”
“江湖乱不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小宗门想看如今四大宗门到底谁更强,那便给他们看罢了。没有魔教的江湖,难以有乱世,出不了乱世,想当英雄的人该如何?”
“我一个弱女子就不想着当英雄了,今天与你交手,感觉你不像是穷凶极恶的魔头,所以想上来聊聊。”
云天饶有兴趣地问:“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你们紫冥?”
“我自己。”尤絮怡抬起头,对上云天的目光。“云峰主,你为何不逃?”
“三十六峰于我有恩,我不能这么逃了。大家都等着看证据,等证据出来的时候再逃也什么。若是下面那群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逃出三十六峰,影响不好。”
尤絮怡想:这应该就是大义吧!
她继续问:“你把这些告诉我了,就不怕出事?就不怕我回去告诉长老说你真的修炼魔功?”
说完,尤絮怡掩嘴轻笑。
“你告诉了他们,他们一时也拿不出证据来的,戏得慢慢演。”
“哦?云峰主还懂戏?”
“以前下山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幸在长安看了一场。”
“长安?长安可是个好地方。”
“的确是个好地方,所以那场戏我记忆犹新。”
“唱的什么?”
“黄粱一梦。”
尤絮怡往后退了两步,衣袖轻舞,捻起兰花指,走起步子。
唱道:“小生寒窗十年久,赴京赶考路过店家……”
尤絮怡咿呀作唱起来,云天在一旁当好观众。
纵尤絮怡没有化妆容,但其美貌也足以力压化妆后的名旦;纵其没穿戏服,随意摆手,亦有水袖丹青之感。
《黄粱一梦》是根据流传下来的故事改编而成,本应该有男子来唱这里面的书生。云天当初看的那场就是男子所唱,而今尤絮怡唱起,他倒觉得女子唱来更有韵味。
唱完前面的一折子,尤絮怡停了下来,美眸一瞥,看着云天。
“只知尤宗主琴艺了得,没想到连戏也唱得这么好。”
“你是第一个看我唱戏的人,以前我只躲在自己的住处练。”
第一个……云天虽然没有弄那些花前月下的事情,但千紫追求他多年,多多少少是对女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诧异,莫不是尤絮怡对他动了情?
想完后又立刻反驳了自己,两人以前素未谋面,就今天打了一场,没有道理就此动情。
云天武功盖世,却不懂女儿心思,当年千紫能因他的一时相救而就此倾心,那么现在,尤絮怡因一场比试而动情,未尝不行。
“尤宗主倒真是看得起在下。”
“云天,这场戏唱给你听是当作补偿,下午那一巴掌是我的过错。”
“哪里,的确是我冒犯了尤宗主。”
尤絮怡懒得听云天的废话,继续说道:“我们注定会站在对立面,但不会是现在,不会是你彻底拔剑之前。今夜上来,我在山上碰到一个音律天赋极好的弟子,他让我明白,江湖宗门各自对立,却又各自联系。”
“那个弟子叫嵇朝阳,如果可以,风雨来时,你帮我保他一命,甚至带回紫冥也行。”云天正经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十息,尤絮怡收回了目光,转身往下走,道:“可以,我会如此的。”
“尤宗主,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