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寝室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他。
大东更是一脸茫然,这小子跟咱店里边儿有啥过节么?
“我说你丝儿真咧……得不到的就寻思要毁掉不是?跟狗日的骚迪没多大差,我特么招谁惹谁了我。”
刘轻水眼皮一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他强行压制住翻腾的情绪,扯了个谎:“这……害,没事儿没事儿,这样色儿,我昨天就到你们家饭店吃过饭哩,你这突然一说,给我惊到了。”
说完凝神打量着大东,也就是传说中的冉东,希望能找出丁点破绽。
大东倒是随和,点点头摆手道着:“嗨。你特么吓我一跳,你不早说,早说我让我爸给你免单了,真是。”
没有半点异常。
“嗯嗯,就是太凑巧了。”
刘轻水顺势再次躺了下去,道:“我得看看课程安排,咱几师兄是得好好去你家宰一顿……”
与此同时,心底却翻起了巨浪。
「我提醒一句,三个妖为首的叫冉东,精于伪装,心狠手辣,法力极强,又从不按常理出牌。我猜不出半月,他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自己当心点。」
鼠妖宴北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昨晚说这话时,他眼中的警告不像在说谎。而且,的确不足半月,这个叫冉东的家伙竟然真的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会是巧合么?
其实在宿舍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大家就自我介绍过了,只是初来乍到,刘轻水根本就记不住他的名字,也丝毫没在意过。
那么,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四妖之首的大妖?
能躲过自己这双眼睛的妖?
刘轻水心头一时间迷雾重重。
让他真正不敢相信和感到恐怖的,并不只是宴北的警告。
自己跟这个冉东一起吃过饭,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酣然入睡,却从不曾看到丝毫异常,不曾听到丝毫动静,不曾闻到丝毫妖气。
莫非他真的是妖?
自己这双眼睛,可是实打实的,天生地长的“阴阳眼”啊。
按爷爷的说法,这叫“天眼”,是老天爷给的,从小就没有任何邪祟能逃过这双眼睛。八岁那年爷爷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接连做了三天法事道场才封了这眼睛百分之八十的能力,让它从一个“被动技能”变成“主动技能”。
即便如此,在他没开眼的情况下,就是宴北这只修炼两百年的大妖怪也丝毫无所遁形,而这冉东……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可怕了。
如果宴北的话可信,如果真的跟一个妖怪生活了两天也丁点发现不了它的话,那和摸黑在悬崖边跳舞有什么区别?
如果别人想要他的命,结局还有任何悬念?他这个所谓天师,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只是,鼠妖的话,到底……
想到这些,刘轻水只觉心惊肉跳,他不敢耽误,连忙翻身下床到阳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一则让自己清醒过来,二则……
是时候“睁”开眼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一念到此,他也不顾脸上湿漉漉的模样,走到厕所里,双手手指翻飞,快速结了个法印,正打算全力开眼,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不得已停下来,拿出手机一看,又惊又喜,赶紧按下接听。
“爷爷?!”他惊喜道。
“水娃儿,你崽儿皮子痒得很嗦?昨天半夜阵两三点打我电话做哪样?”
“哪儿有两三点咯,才一点过钟好不好!”
“转来再收拾你,有哪样事嘛硬是?”
“我……”
刘轻水刚想说话,又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道:“爷爷,我等一哈给你打过来,这儿说话不方便!”
“行嘛行嘛,等你哈,龟儿一天神戳戳哩。”
爷爷嘟哝几句,挂断了电话。
刘轻水把手机揣进兜里,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顺起来。
爷爷突如其来打来电话,瞬间让他安定下来,内心由于冉东带来的压抑和紧张感瞬时无影无踪,只剩下整理思绪,向爷爷汇报情况的思绪了。
他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寝室,在衣柜里翻腾起外套。
“水儿,你要出门啦?!”
大东见他洗了脸,看样子又准备要穿衣服,双眼放光地盯着他,惊喜地问道。
刘轻水心头一跳,翻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不耐道:“干嘛?”
“干嘛?带饭哪!”大东叫着。
随着一声“带饭”,瞬间五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仿佛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被打了个聚光灯,刘轻水霎时间浑身冷飕飕的,像个被一群饿狼盯上的羊羔一样。
“你……你们要干嘛?”刘轻水环视一圈,颤声问着。
“一早上没吃饭了,就等你哩!水哥,带饭!赶紧带饭!”
莽哥也大声嚎了起来,把床板拍得砰砰作响。
“带饭!”
“水哥带饭!”
“带饭带饭带饭!”
好端端一间宿舍,竟在瞬息之间鬼哭狼嚎起来。
骚迪无奈地摇着头叹息:“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他窸窸窣窣地在枕头下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张饭卡,这是报名入学时学校发的。他撅着身子,够着够着终于杵到了原地发愣的刘轻水脸上:“水哥,带饭。”
“都快下午一点了,你们起这么早都……都没人去吃饭?”刘轻水惊呼。
“没这魄力。”
宿舍里一个大莽,一个小莽,开口的就是小莽了,他说完只顾讪讪地笑着。
“可是……我们才认识两天而已,说起来其实大家一点都不熟,你们这么不见外,真、真的一点儿都不愧疚吗?”
刘轻水咽了口吐沫,弱弱地看着他们,心虚地问着。
眼看一群饿狼真的要变成恶狼了,他们摩拳擦掌,似乎随时都要扑过来。刘轻水心一横,哗啦一声把手里的外套往床上一扔,叫道:“好啦好啦,怕你们啦,老子陪你们就是!几位大哥,我就出门打个电话,这外套我不穿还不行么?”
“那敢情好。”骚迪收回了饭卡,放到枕头下,闭目养神了,他在继续等待着下一个胆大的出现。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睡觉。”
大东颇有领导气派地摆摆手,躺了下去。
刚刚还把床板拍得惊天动地的大莽哥,此刻已经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笑得合不拢嘴。
“牛批。”
刘轻水被这一幕惊到了,心头暗暗赞叹一句。
这是他老家的方言,意喻对某人或某事的赞赏与崇敬。
素不相识的一群人,区区一两天时间,竟能达到如此默契与熟练的程度,属实牛批。
他没办法,只能穿着睡觉时的短衣短裤,拿着手机就出门了。宿舍一共六层,他们602寝室就在最顶层,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刘轻水为了安静,独自上了天台,一把锈迹斑驳的锁头被他握住一抽,门就开了。
他信步走到开阔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水娃儿,有啷啊(什么)事这哈可以说了涩?”爷爷硬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轻水也不扯皮,开门见山道:“爷爷,这里的情况或许比我想象的复杂,如果情报无误的话,我这次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怎么个意思?你具体点儿说。”
听到爷爷的声音,刘轻水缓了口气,把自己从上火车开始,一直到遇见鼹鼠妖,还有直到此时此刻发生的所有离奇事,一股脑儿通通讲了出来。
时而低迷,时而高调。
直到全部话讲完,他才终于真正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他知道,只要有爷爷在,那么天底下所有的事儿都不算是事儿,一切难题,都不叫难题。
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远离过爷爷。
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离他老人家这么远。
尤其是处理这些非人类事件,他从来都是跟在爷爷身后,即使直到自己真正有能力自己应付了,身后却也从没有离开过爷爷的注视。
唯一的变化是,从最开始的事事向爷爷征求意见建议,到后来处理完事情第一时间向爷爷汇报战果。他记得很久以前,只要得到爷爷夸奖,他会开心得跳起来,就算把任何事搞砸了,他也从没担心过,因为他知道爷爷会收拾一切。
这次远离家乡,远离了那个小县城,也远离了那个生命中最重要,最依赖的老头。而他面对的,却是残暴无性,法力高强,祸乱一方无人可治的四个妖怪。
他们或许狡猾,或许疯狂,或许罔顾生灵,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没有人性。
刘轻水心里,多少是有些没底的。
爷爷老刘也只是静静倾听着,丝毫没有打断,直到刘轻水全部说完,并向他征求意见时,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电话那头呲呲传来几声轻响,刘轻水知道,这老头已经把旱烟全部吸进嘴里了。
“爷爷,这事儿您怎么看?到底有没有什么玄机?”他再次开口询问。
电话那头的爷爷沉默片刻,忽地问道:“水娃儿,你信不信那只妖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