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大，情况不对。”身边一人问道。
关辰天一言不发。以青儿同他保证的话语而论，这种情况倒未必古怪。问题是连赤尔丹本寨大营也空无一人，这才是真正的可疑之处。赤尔丹无论如何演戏，也不用做到这一份上吧？况且昨日赤尔丹还在与逐月楼激战，即便是要撤退，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走的如此干净的。
数百人立马于此地，虚耗光阴，这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如果不尽快弄清原委，情况便会越发的对自己不利。
“进去看看。”关辰天招呼弟兄入营。此时此地，众人不能再分头行事，只有统一行动，才可能应对一切可能的情况。
赤尔丹大营中的情形和他上一次偷偷潜入时相差无几。除了营帐林立，赤尔丹的大帐高高在上，其余可供防卫的器械一应俱无。这种营帐利攻不利守，看似规模严正，其实虚有其表。赤尔丹也许是太过于有信心了，根本没想过有人敢于对他的主寨大营发起袭击。
数百人绕着大营一圈，各个营帐都查看了一番，果然空无一人，连半具兵甲俱无。刚才关辰天尚怀疑赤尔丹准备在大营内设下埋伏，诱骗自己上当，现在看来这倒是多虑了。
“你们十余人在此等着，你们几个，跟我上去看看。”关辰天吩咐道。弟兄领命，负责照顾大局的十余人吩咐各队分驻四门，择地放哨。关辰天自带着四人往赤尔丹大帐策马而去。
五人一道往上，四人围住赤尔丹大帐四面；关辰天独自一人钻进大帐。最后一个地方也未看到人影。大帐内间中央埋着一只空鼓，正北位厚厚的毯子仍在。关辰天摸了摸，毯子中心处尚有温度。
毯子有温度，说明不久前这里还坐过人。可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说明此人听到空鼓震动，知道自己来了，返身西去了，顺道还带走了全营兵马。以此推论，关辰天至少可以确定几件事：一，青儿确定无疑曾经回到了这里，见到了赤尔丹。否则赤尔丹不会知晓是自己带兵前来。二，自己从东来，赤尔丹必定是带兵西去。西边就是逐月楼，赤尔丹不可能走得太远。三，赤尔丹本没理由撇下空营西去。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兵困马乏，无法正面与自己抗衡。可是这唯一的理由，却更是荒谬之极。想赤尔丹炽烈营，其强横在大漠之中罕有敌手。可能只有封无稽的黑风铁骑，与吕成风亲部青云骑胜过一筹。不论他如何兵困马乏，自己这数百人，还未必能让他如此。
若换成闻敬之，这倒好解释。闻敬之素来狡诈，不按常理出牌。赤尔丹想来刚勇，这种行为，殊不似他所为。
关辰天略加思索，忽然想起青儿也在赤尔丹身边，又想起了青儿那番言语。
——小天罡阵……
关辰天恍然大悟，想起了其中关键。心道不好，转身正欲出帐，忽然身旁的皮鼓中传来“咚咚”的马蹄声。
关辰天对于此类声音再熟悉不过。他一听此声，便知道这声音来至于大营的四面八方。对方相距最多不过一里。
他正欲反应，帐外已传来通报声：“关老大，有情况，我们四面八方出现马队。”
关辰天心中一紧，快步钻出营帐，四面视线可及之处，皆可看见隐隐沙尘四起，显然是赤尔丹的人马，一面四队，呈小天罡阵的阵型喊杀而来。这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刚才一路都未曾差距？不过关辰天略加观察，便发现其中蹊跷：自己这三队人马来处皆无人。看来赤尔丹果然还是技高一筹，不但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还算准了自己这三路的准确方向。在这些方向上并无布置兵力，因此营造出了一路皆空无一人的假象。
赤尔丹欲施展小天罡战阵，必须将所有人围困在中心。而他亦料到关辰天必会有分兵突进，左右驰援的计策，因此将计就计。不论关辰天如何分兵，到了大营处也是分无可分的。因此选择自己大营作为围困点，反倒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而这一选择还有另一个好处：假如关辰天下令放火烧营，而后自己反被困在营中，那便等于是放火烧自己。
而且关辰天也知道此营为何布置的如此难守易攻。莫非赤尔丹在落营之时，早已考虑到了今日之事？
关辰天来不及多想。他吩咐左右：“招呼弟兄集合，随我一道从东门杀出去。”
关辰天统领的数百人已经分为了四队，分驻于四门，只等关辰天发令调遣。此时情况，等着手下传令于北、西、南三门的弟兄，等他们慢慢集合已经来不及了。关辰天领着这四人一路策马下坡而去，绕着这大营又转了一圈，顺道集结人马，从东门冲杀出去。
小天罡阵阵分四面，本阵阵型是四面皆有九个星位点，全阵三十六天罡之数，分分合合，相互策应，环环相扣，料敌机先。此时用于战阵，赤尔丹简化之，每侧只有左中右三路人马。战阵之中，人马冲杀突驰，倒不似江湖争斗时的阵法那般精细讲究；一面三队，四面共十二队，正是地支之数，也合天地相辅相成的易理。
关辰天当日在旁，完完整整的看了傅暇与小天罡阵的相斗过程，早将此阵的一套变化熟记于心。他辅一出寨，便大喊道：“众人齐听我号令，不得有误。但凡我马头所向，尔等皆从之。”身后众人轰然应诺。他们虽然并不诚心敬服关辰天，可是到了战场上，行伍出身的青云寨弟兄习惯性的以服从为最高原则。身陷重围的青云寨寨众，反倒激起浑身血性，豪气冲天。关辰天率着麾下两百余人，转头对着东北角直冲而去。
初时，两方相距已经不足一里，两方骑兵对冲，眨眼间已来到弓矢能及的距离。关辰天猛地拨转马头往西北，招呼麾下弟兄一轮齐射，箭矢往东侧右路东北角的那支兵马射去。
赤尔丹此时部下的小天罡阵，每支马队通共不过五六十人。只因炽烈营一夜苦战，兵困马乏，大半皆已不宜再战。因此关辰天局部上反倒能占上兵力的优势。更兼炽烈营一夜弓矢消耗甚巨，此时竟无多少弓矢可用。对方弓矢射来，便纷纷慌忙闪避，竟无几人舍得弯弓搭箭射回去。一来自然是箭矢数量有限，二来也是因为关辰天距离拿捏极为精巧，刚刚进入射程，一轮齐射便率麾下弯出。此时射箭恐浪费箭矢。
可此时小天罡阵开始发挥威力。这一侧的此支人马无动于衷。北侧左路，与之靠的最近的一支人马却恰巧处于最佳的位置。关辰天扭动阵型，马队阵型散乱，正是最惧敌军冲乱阵脚的当口。此支人马料敌机先，早已开始突进，关辰天转眼看去，对方马队距离己方已经不足百步。只需片刻，己方最薄弱且散乱的右翼侧面便会正面遭到对方的冲击。只需阵线一旦被撕破，这两百余人便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结局。
虽是千钧一发之际，关辰天却怎能没有准备。他厉声喝道：“第二轮，射箭。”
紧接着刚才那第一轮齐射，只过了不容喘息的一瞬，第二轮齐射便即出手；瞄准了北面左路的来敌射将过去。箭矢不甚密集，却十分精准，几乎是箭无虚发——有的能将人从马匹上射落下来，最不济也能让其疲于躲闪，丢失了最宝贵的时机。
这两轮箭矢，相隔甚短。按理本不可能再如此短暂的一刹那，同一人竟能完成搭箭，张弓，瞄准，射箭这全过程。原来关辰天预先分配了任务，射箭之时，这两百余人分成三波，分批次射击。这便可做到即快速，又不浪费箭矢。
而关辰天这两百余人，便借着用巧法争来的宝贵时机，迅速调整阵型，折返向西，冲着北面中路与左路两队之间的一丝宝贵的缝隙直插过去。
赤尔丹的小天罡阵，原本无懈可击。可是用在战阵上，毕竟情况远较区区三十六人围攻一人要复杂的多。方才左路预先扯动，中路跟进却不及时，因此两军之间露出了一丝宝贵的缝隙。此时中路见状，自是慌忙拍马往前，欲图将此缝隙弥补上。
关辰天怎会错失这难得的良机。他趁眼前中路将进未进的时刻，又是一声大喝：“第三轮，射箭！”
又一轮箭矢呼啸而出。这次两军距离略远。箭矢的准头不如上一次。且众人时刻须防备近处的左路人马的威胁，因此并无几箭真正造成伤害。可饶是如此，这一番箭矢也使得中路人马行动一阵迟缓。眼看关辰天便可冲处这条缝隙，杀出重围。
可就在这宝贵的时机，他不是下令北进突围，反而下令转向西南，往大营返头而去。
他这一选择，不但不为遗憾，反而拯救了青云寨两百余人的性命。当是时，固然眼前两支人马中间出现缝隙，可真的认为能借机突围，却是太天真了。那两支人马的头领，见关辰天有此意向，早已心领神会。暗中已经拨转马头，欲图“关门”。兴许冲在最前头的数十人——包括关辰天——真能够冲出重围，可是背后的人马便不可避免要被截断在阵中，再无脱身之术。
反而关辰天翻身南向，看似错失良机，实际上借着虚晃一枪，成功甩脱了此两支人马。此两支人马甚至还未来得及向关辰天这二百余人射出一轮弓矢，便被关辰天领着麾下脱身而去。
关辰天领着众人复杀进大营中，从西侧辕门杀出。身后这几支刚才移动过的队伍，并不紧紧追赶，复又退了回去。
关辰天在东北侧的一番试探，至少说明了赤尔丹这小天罡阵用在战阵之中；并不像当夜用于围困傅暇的那般精巧紧密，还是有隙可寻的。可是倘若只是一味的迂回冲杀，不付出代价，恐怕也难以借用上这微小的缝隙。
如何才能利用上这微小的缝隙，而不付出代价呢？关辰天不由想起当夜傅暇的选择。
赤尔丹。
找到赤尔丹这一小天罡阵的阵脚，方是击破小天罡阵的不二法门。
不过当夜，傅暇是在全阵收紧，不得不破之时所做的非常选择，可谓是险到豪颠，最终还须吕灀出手搭救。自己可不能拿两百余条性命冒险。因此非寻求其它方法不可。
而看现在的情况，关辰天的计策，便是指挥麾下两百余人，径直往赤尔丹方向冲去。他知道赤尔丹非在西侧不可，而最有可能的，便是西侧的中路。
赤尔丹亦将此情形看在眼里。他心中冷笑：以卵击石？青儿这丫头说关辰天有意投诚，莫非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想来也并非全然不对头。虽说擒贼擒王，可是此时自己所带的兵力，是十二波人马中最为精壮强悍的一支；更何况还要正面与他相敌，他不知关辰天何来此自信。若是认为关辰天只是借坡下驴，顺势兵败被俘，的确更加合理。
又或者关辰天赌的是因他与青儿有约在先，此时他往自己这里冲锋之时，他赤尔丹会因为担心因放箭恐误伤关辰天，从而手下留情。于是他关辰天便可在战机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占得一丝先机。
无论是何考虑，这想法不可谓不错。可是赤尔丹心中自知，关辰天漏算了一节。只因他从未想过要手下留情。从未想过真的将接受关辰天的来降——不论他关辰天究竟是否有此意。
“准备放箭。”赤尔丹大声下令。身旁几十人弯弓搭箭，引而不发。同时左右两路自行开动，配合着赤尔丹预先往关辰天可能腾挪躲避的路线上行进过去。若说关辰天刚出辕门之时，还犹有转圜之机，现在可是完全没有退路了。
“放箭！”赤尔丹大喝一声。数十条飞矢，无情的往关辰天马队呼啸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