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情形,用一句话可以形容,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你想封住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傅暇的双目中黑色的异芒一闪而过,越是此时,他的气息就显得越柔和——这实际上是阳刚至极致而返璞归真的现象。
刀剑相击,赤而丹这才领教了这看似平静而纤弱的剑势当中蕴含的巨大力量,一阵金属碰撞声过后,他手中的长刀“吭”的崩裂开来,傅暇这一剑之力,刚猛地竟然直接将他手中的兵器给击成粉碎。
可就在赤而丹吃不住劲,身子顺势急退,仍然忍不住口吐鲜血身负内伤的时候;傅暇却因为这一击之阻碍,已经堪堪错过了进击的一闪即逝的唯一机会,此时,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箭雨正铺天盖地的向他压过来。这些箭矢都是由强弓所引发,更有特殊的力道灌注其中,无论傅暇想要从哪个角度闪避逃窜,都可以预料到自己是如何被紧接着的一轮齐射万箭穿心。
——难道我白衣书生当真命丧于此么?
这念头刚刚生起,他忽然感到从半山腰上,一股严寒之气猛灌下来,比暴风雨还更加猛烈,在千钧一发的当口,硬生生的将大半的箭矢都卷了下来。他心生反应,刚要有所动作,身子却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道给扯将出去,虽然这一变故来不及反应和判断,身子却已经落在山脚。他借力再跃,半山腰上两个弓手没有来得及反应出了啥情况,只见剑光闪过,两条性命已经没了。傅暇更是借此力道再次腾身而起,落在半山腰上的一处大石块之上。身子立定不久,身边又站着了个白衣女子,不用说,正是吕灀。
吕灀站在傅暇身旁,冷冷笑道:“傅公子,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傅暇还来不及称谢,吕灀展开身法,几次起落,又回到了谢芜菁身旁。
那赤而丹好容易爬了起来,因为身负内伤,说话也不利索,指着傅暇大笑道:“有意思,今……晚要不是有……那姑娘助……你,你便……算是葬身于……此了。”说着,他见箭阵已经被攻破,傅暇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自己也身负重伤,不宜再战,便大声道,“走,把关辰天带回去。”
吕灀见状,对着谢芜菁道:“你不是要救他么,救人救到底呀。”
谢芜菁叹了口气道:“罢了,生死各有其命,非是人力能够改变的。如果关老大他尚有活路,那自然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如果没有,我下去救也未必能够得手。”说着,返身就要下山。却忽然感觉一道凌厉的箭矢从比自己更高的地方射向谷中,慌忙看时,想要押着关辰天的一名马贼已经被箭矢直接贯穿咽喉,倒在地上。她忙抬头往山上望去,从刚才那射箭之处,又飞下来两三只箭矢,又射中了跟进的几个马贼。其余众人不明情况,忙四下里逃往安全的地方。
这时,谢芜菁可以看得清楚了:这小谷之中,不知何时埋伏了另外一只人马。此时他们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一条山谷之中,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火把不下四十余众,更何况那些弯弓搭箭没有办法手持火把的。不消说,大漠之中有胆量和黑风寨作对的,也就只有青云寨了。
可是,刚才自己和吕灀遇险围困,他们并不急着出手;刚才傅暇被困于小天罡阵中,他们仍然不急着出手。当赤而丹准备撤退,想要带走关辰天了,他们便出手了,这是为何呢?
谢芜菁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淡淡对吕灀道:“走吧,和我们没关系了。”于是两人下山,谢芜菁趁乱又夺了一匹马,两人顺着原路返回,然后照地图往青云寨中赶去。即将行至青云谷的时候,遇上了一伙人马,谢芜菁抬眼一看,领首之人正是韩更。两人与韩更并为一路,谢芜菁和韩更一路交谈,原来韩更当夜也是奉吕成风之命,往那山谷之中探查,不期然遇见了这场厮杀。众人一路回青云寨而去。
归寨之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谢芜菁不想惊动其他人,于是混在韩更的马队之中过了三门,随后,韩更带着队伍往岔道上拐过去,吕谢二人沿着山坡继续往上——青云寨中女子的住所集中在靠近末门的一片最为平缓的地区。两人下了马,在山道上慢慢行走。
吕灀沉默了大半路,这时才发话问道:“蔓菁,今夜我们可算有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可惜还要再仔细查探之后,才可以做最后的结论。”
“我有一事不明。”吕灀继续道,“韩更他已经奉命去探查那一片地区了,我们为啥还要做这些相同的事情呢?”
谢芜菁笑着瞥了吕灀一眼:“他要查探那是他的事,我们要查探是我们的事,这有什么关系呢?”吕灀闻言,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一会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起程离开这里?我想到中原走走。”谢芜菁闻言,头脑中下意识的想到了吕成风——如果陪着吕灀去游历中土,那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了……
“再说吧。”谢芜菁淡淡道。吕灀见谢芜菁说的勉强,暗叹一口气,也不再言语。
两人正走着,拐过一个弯道,抬头猛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路中间。谢芜菁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此人正是自己从刚才开始头脑中一直想着的吕成风。刚才因为吕灀的一言,她想到了自己终将有和吕成风分离的一天,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沉沉地,越是如此,就越难以将吕成风赶出脑海。正想着,猛一抬头,吕成风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怎能不让她吃惊。
吕成风看着谢芜菁,柔声道:“芜菁,你打哪回来呀?”
谢芜菁本不想让吕成风知道自己夜间出寨,此时见终是瞒不过,便淡淡笑道:“我闷得慌,让寒焉陪我出外散心去了。这会才回来。成风你起的那么早呀。”
吕成风笑了起来:“那正好,我左右无事,这几日如果你仍然闷得慌,那就来找我,去哪里散心我都陪你。”谢芜菁闻言,心中开心的很,忍不住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也不须瞒你,我们夜探黑风镇去了。”
吕成风闻言,点了点头,淡淡道:“你累了,好好歇息去吧。醒了之后来找我,我有事和你说。”
谢芜菁还未答话,吕灀在一旁不悦道:“蔓菁你这就随他去吧,我先回去了。说完话再回来歇息也不迟。”说着牵着马,自己一个人去了。留下谢芜菁愣愣的,不知道吕灀这是为什么,一会方向着吕成风道:“有什么事情就先说吧,并不急着歇息。”
吕成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随我来吧。”
谢芜菁一路跟着吕成风来到青云堂上。吕成风方才站定,淡淡道:“芜菁,大漠之中不安宁,你以后切莫如同今天这样了。”
谢芜菁闻言笑道:“成风,你这是在关心我么?”那吕成风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不是个肯受管束的人,这算是我作为一寨之主对寨中贵客的提醒吧。”谢芜菁懒懒地点着头,心中却想:我算是他的贵客?一会,她方道:“成风你有什么事情么?不会就为了说这句话吧?”
吕成风笑道:“自然还有事情。芜菁你来看看这个东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团物事,递给站在一旁的谢芜菁。谢芜菁还未接过来,便“哎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见这东西黑漆漆的,分明是一条鞭子,又厚又重,鞭子的身上细密的交织着金灿灿的纹样——这不是自己遗失的赤夜紫金鞭,更是哪个?
吕成风见谢芜菁有这等反应,笑道:“你认识这个东西?”谢芜菁笑着点头道:“成风你会不会相信呢,我不仅认识它,根本就是非常熟悉。因为它正是我往日行走江湖、临阵杀敌之时的随身武器。”
吕成风闻言,大笑道:“是了,看来我所料不错。今日傍晚乔烨给我拿来了这个东西,问我可曾识得这是哪家的兵器。我一眼看去竟然非常陌生,可是随后便发现了这鞭子上细密的纹样,和你衣服上的花纹非常相似。所以就猜想是你的。”
谢芜菁接过沉沉的长鞭,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从长鞭的头上把玩到长鞭的尾部,然后仔细的卷了起来,还给了吕成风,道:“算了,成风你收起来吧,这鞭子现在对我来说没用了。”
这一举动却出乎吕成风的预料,他忙道:“芜菁,你这是何意呀?”
谢芜菁慢悠悠的踱步到堂外,靠在柱子上,望着天边慢慢浮起的曙色,道:“你想知道这宝贝的来历,还有它的特异之处么?”吕成风也走了出来,和她靠在一起,淡淡道:“愿闻其详。”
谢芜菁若有所思好一阵,轻声道:“这东西全名叫做赤夜紫金鞭,因为这看似黑漆漆的材料,其实唤作紫金丝,极为坚韧,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剑,都难以将它砍断。可这紫金丝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太过沉重,如果做成衣甲,尚能抵御刀剑侵袭,可是用它做成软鞭,挥动起来就颇不灵便。”
说到这里,吕成风也点头道:“是的,我见这兵器也是古怪的很。一般来说,软鞭以灵便轻巧为胜,如果太过于沉重,那该要多少力气才能挥的起来,反而不如使刀剑来的有用。”
谢芜菁笑道:“正是了,不过这只是其一;如果真的如此,这也不能成为我大明尊教的传教之宝了。成风你看到这金色的细细密密的丝网没有?这些是金铁拉成细丝织成。这金铁有一个特性,就是一旦在先天内力的驱使之下,它能发出异样的光芒,并且能够好似自己的双臂一样灵活自如,比寻常的软鞭变化不知道要多几倍、几十倍。成风你可以试试,手抓住鞭柄这金灿灿的地方,运出真气,然后用心神控制,就如同控制自己的双臂一般。”
吕成风闻言,依言一试,这条原本沉沉的坠在地上的长鞭“呼”地一声,通体泛着红光,如同一条火龙一般杨了起来,左右乱摆着。吕成风也算得上是武学天资极高之人,一下子就体会到了操控的关键,双手内力涌动之下,黑漆漆的长鞭越来越明亮、刺眼,忽进忽退、忽左忽右;一时团成圈子,一时舒展开去——这一切都不需用自己的双手臂力来控制,只需要通过心神驱动内息,这鞭子自行就会生出反应。吕成风把玩了好一阵,喜道:“这真是一个宝贝,如此,就如同拥有了丈余长的一条手臂,可伸可缩,变化万端;临敌之时,对方着实难以防范。”
谢芜菁看着吕成风一脸欢喜的样子,乐道:“成风你现在知道为啥叫做赤夜紫金鞭了吧。”吕成风点头道:“这鞭子使将起来,能将黑夜印的通红,当然当得起这个名字。”
其实何至于此,谢芜菁这身大明尊教原子法袍,也是紫金丝织成,其中亦有细细密密的金铁花纹。在浑身真气鼓动之下,能形成环绕其身的烈焰一般的护体气场,不要说刀剑,即便是强弓硬弩也难以伤及。这也是谢芜菁“赤炎魔王”名号的来历。
谢芜菁见吕成风如此开心,心中也欢喜了起来,等吕成风收住了鞭子,拿在手中,这才收敛了笑容,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也正因为如此,这鞭子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用啦。”
吕成风奇道:“为什么?”谢芜菁淡淡道:“因为经过那一次莫名其妙的‘破碎虚空’,我的内力早就一干二净了,此时我哪里还有内力激发真气,能催动这条沉沉的长鞭呢。”
吕成风闻言若有所思,忽道:“不对呀,那天晚上,你用内力硬接下了我的遮天蔽日,这我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内力全失,何以在那时候却又可以使用内力了呢?”
谢芜菁苦笑道:“这一节我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当时的感觉是,正当一筹莫展,受到内力的挤压的时候,自己体内一股相应的真气也随之升起,似乎是和你的内息真气相呼应似的。”
吕成风凝眉思虑良久,忽道:“我有一个很大胆的假设,芜菁你莫要笑我异想天开。”谢芜菁忙道:“说说看。”
吕成风想了一会,沉声道:“会不会,我的体质,内功套路;和你的体质以及内功套路,正好是传说当中百年难得一见的‘互合体质’。”
谢芜菁没听说过这个“互合体质”,奇道:“这是什么说法?”
吕成风解释道:“习武之人,各人的体质都千差万别,彼此的内功绝难相容。但是传说若是能找得到两个体质完全相符的人,那他们的体内经络气脉就能够结为一个整体,内功的修习上能够通过两人的同修,从而达到一日千里的效果。这当然只是传言,因为自古以来,从未听说有过如此相符的两个人,何况……何况我们男女有别,更加不可能是这个情况。”
谢芜菁闻言,笑道:“为何男女有别就不可能了呢?以我的感觉而言,倒和这个说法十分相符。”说罢,苦笑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吕成风喜道:“如果果真是这样,那芜菁你可以长留在青云寨中,我们一起参验其中的奥秘,说不定能够帮你恢复内力呢?”
谢芜菁闻言,不由得看了看吕成风,见他一脸诚恳,心里感动,喜道:“成风,你这是邀请我留在青云寨中么?”吕成风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谢芜菁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会方道:“好吧,左右我也没地方可去,如此就不再推辞了。”两人一番言语,谢芜菁得以留在寨中,想到能时时与吕成风见面,心中欢喜的很,一路轻快的回住处房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