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妍梦下午时分见谢芜菁不听自己的劝告,往山坡上追了上去,慌忙寻找地方藏身。可是周围偏偏没有灌木可以容身,正自着急,忽听得有竹杖敲地之声。从这声音的节奏听来,又是缁衣派的丐帮弟子,心叫不好。且不说后面是一路尸体,那些缁衣弟子一定已经知道了前方有事;单说自己手中拿着这根青竹绿玉杖,若是遇到青衣派弟子还好说,可偏偏遇上了缁衣弟子,他们不夺了这杖子,向那甘长老轻功邀赏才怪呢,自己当然也没有好结果。情急之下,她连忙将青竹绿玉杖埋入枯叶堆之中。心想即便这样,谢芜菁回来时也未必知道,思来想去,又草草布置了一些暗示,随后将那枚精铁暗器小心的用布裹了起来,放在怀里;做了这些事情,那好几名缁衣弟子已经赶了上来。妍梦心想若是让他们知晓了这绿玉杖的秘密,被找了去,那就坏事了,心念一动,也不顾的太多,飞起腿,展开轻身功夫便跑。那些缁衣乞丐见状起疑,忙紧追不舍。
妍梦拳脚功夫虽然不济,但是轻身功夫却不弱于寻常高手,那些缁衣弟子虽然脚程也十分迅捷,可是终差了一点,可是他们一边追,一边不停的尖啸着。妍梦心中暗暗叫苦:因为这样一来,即便自己能甩掉这几位,可倘若引来了高手,那便真的插翅难飞了。可惜义父将大事托付与我……
正想着,忽感觉身子一软,半身穴道毫无缘由的一阵酸疼难忍,轻身功夫也再施展不动,妍梦只得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大树旁喘气。什么时候中招的?被何人所制?她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有一点很明显:她今次不免落入缁衣派的手中了。希望谢芜菁能够找到绿玉杖,及时赶到密坛吧。
——这是妍梦被擒的经过。而此时,她被缚在这里,牢牢的绑在一根树上。四周举着火把,妍梦借着火光看去,只见小岗之上,竟是黑衣服的多,青衣服的少。再看冯长老,站在甘、陈二位长老身后,虽然资格比两人来的更老,却甘愿让甘长老主持全局。妍梦暗忖:在破庙之内,冯长老曾突袭杀害了五名青衣弟子,可见早已站在了缁衣派的立场上了,这也是一个指望不得的。此时即便是谢芜菁拿着绿玉杖前来,也未必就有作用。今日究竟应该如何,却是难料的很。
一时,她听着前面甘长老正举着一个黑乎乎的大铁钵,走到自己跟前,高声开始说话:“丐帮九坛坛主,一众弟子听着,丐帮屡屡遭逢大难。先是前教主柯教主数年前莫名遇害,这次,我们代帮主白长老又命丧魔门妖孽之手。岂不是天灭丐帮!”一语未毕,众乞丐都炸了锅,有愤愤不平的,有惊愕异常的,有大放悲声的。可众人无一人怀疑此话的真假。
那甘长老还要说话,只见从外跑进一名青衣弟子,附在甘长老耳畔低声说了几句,甘长老闻言却并不吃惊,只是点了点头,挥手让那名青衣弟子下去。妍梦见状,暗想是不是谢芜菁提着绿玉杖来了?
且说那谢芜菁被丐帮弟子要求等在小丘之下,不许她上去;不一会见那人从上面下来了,却道:“长老吩咐,丐帮言事,外人一概不得入内。姑娘可将这柄绿玉杖交给我,我送上去与长老查验,如果无误则请姑娘上去说话。”
谢芜菁心中暗怒,心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哪里有那么容易上当的,因冷冷道:“我受白长老嘱托,必须亲手将此杖带到密坛之上。是以请恕在下不能从命。”说完,也不等拦路的数名青衣丐帮弟子同意,径自往里走。那些丐帮弟子见状,呼的一下将谢芜菁围在中间,竹杖轻轻撑着地面。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等丐帮弟子好言相劝,还请姑娘不要自取其辱。”
“谢某原不想烦扰,也无心插手丐帮派内事务。只可惜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若丐帮硬要为难我,那请恕在下无礼。”说着,谢芜菁一手握着绿玉杖,一手按着宝刀,丝毫不理会身边的数名乞丐所围出的阵型,仍然继续稳稳的、缓慢的往前迈着步子。
呼!
三根竹杖架住了谢芜菁,那名乞丐冷冷的,极不客气的道:“姑娘不要以为你是个女人,我们便不敢动手。”
话音未落,只听三声脆响,三根竹杖已经被谢芜菁弹了开来,谢芜菁也借势窜出数步。那些丐帮弟子也非是软脚虾,眨眼间又追了上来,几只竹棒抢攻在谢芜菁身周。这数人功夫比当日破庙之内的三人要高,而且此时谢芜菁也顾忌着在他人地盘,毕竟不合适将这几人打伤,因此腾挪闪避,连过了几十招,竹棒子噼噼啪啪打成一团,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谢芜菁原并不想伤人,只想摆脱纠缠,找个机会往小丘上去,谁知那几人虽伤不得谢芜菁,可是五条杖子配合在一块,竟也让谢芜菁总无法脱身。谢芜菁恼火起来,心想少不得稍微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否则在这里被纠缠住,哪里还救得了妍梦。因此不再一味闪避腾挪,反而招招以攻代守。不一会,谢芜菁手中的绿玉杖便扫中了其中一名丐帮弟子持竹杖的手,那人吃痛,杖子脱手掉在了地上。一招得手,招招得手,不时又有几人被绿玉杖扫中穴道。谢芜菁并没有十分用力,因此那些个乞丐只是觉得略有些麻木酸软,并没有大碍。他们还想提棍上来缠斗,却听得一声大喝:
“何人在此胡闹!”
原来这里打斗之声被小丘上的三位长老听到了,甘长老心知是谢芜菁不肯乖乖的交出绿玉杖,因此闹将起来,有了些冲突。他本来并不在意,因为料想一个女子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谁知好半天还没有消息,少不得自己下来看了,却见谢芜菁正占上风,那五名青衣弟子左右支拙,很是狼狈,不由得心内大怒,因此有此断喝。
谢芜菁抬头看去,却觉得此人很是面熟,手中提着一根青绿竹杖,虽然没有自己手中的这根厚重沉稳,却也是十分可观,上面细细的扎着十来个布条,料想也是丐帮中阶位极高的人。手中托着一个又大又沉的黑色大铁钵,更是让人感到此人的身份不凡——她却忘记了这就是当日破庙四长老密会时的甘长老。
而此时甘长老并非一人下来,身后还跟着数名弟子,都穿着黑色短衫,手中的竹杖上也至少有八九条布结。
谢芜菁身后的五名青衣乞丐见了,忙纷纷道:“甘长老恕罪……”谢芜菁因才知道此人的身份。
“谢某因受白长老所托,特来讲这绿玉竹杖交还丐帮。只是我因白长老亲自嘱咐,必须将此杖亲手交给冯长老,却被贵派弟子拦阻,因此起了些小摩擦,谢某在此赔罪了。”谢芜菁恭恭敬敬道。一面心中暗忖:白长老的确让妍梦将这绿玉杖交给冯长老,可是现在冯长老也不可信,自己究竟如何处置?兴许妍梦心中会有主意,还得先将妍梦救下来再说。
可没想到,自己这一席话说完,甘长老身后的数名黑衣叫花子都大惊失色,似乎自己的话语十分古怪,难以相信。那甘长老也是一脸怒气,冷哼道:“谢姑娘,你在逐月楼大破炽烈营、击败关老大,江湖之中听闻此事的好汉哪个不敬佩。可是你如此羞辱本帮,我身为帮中长老,却如何能容你。”说着,突然身形暴长,一股凌厉的掌风盖面而来;看似凶猛,直取谢芜菁面门,谢芜菁却早判断出了甘长老的真实意图在自己手中的这根绿玉杖。谢芜菁挥起绿玉杖,看似轻描淡写,却暗含后招,直指甘长老此招的要害,两人还未出招,便试出了对方的实力,各自罢手。谢芜菁冷冷道:
“这便是丐帮的待客之道么?不知谢某有何处得罪了贵帮,有何不能明言的?”
那甘长老并不答话,因为身后的一人已经忍不住喝道:“你这婆娘,白长老明明在数日前已经被魔门害死了,你如何说受他所托,这岂不是欺人太甚么?”另外一人又道:“不对,她手中为何会有绿玉杖?”
谢芜菁心知这些丐帮弟子一个个都已经被大江帮控制了,此时再多理论也是白搭。因淡淡道:“此系误会,谢某有一朋友,可以解释此事。不知可否请她代谢某解释?”
那甘长老冷冷道:“是何人,人在哪里?”
“此人就在这小丘上绑着。名唤妍梦,是白长老的义女。”
此言一出,众乞丐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今日抓来的那名女子还有这一层身份;当时只道她形迹可疑,一是在本帮弟子的尸体之旁,二是发现了人之后只顾逃跑。
那甘长老冷冷凝视谢芜菁半晌,才冷笑道:“好,谢姑娘就随我上来,要是你仍想诓骗于我,我丐帮绝不轻饶。”谢芜菁心中暗想: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了,终于有借口接近妍梦,到时拼着性命,将妍梦救出去就是了。如此想着,便跟着甘长老及一帮缁衣乞丐走了上去。
却说妍梦在上面看到甘长老领着一帮缁衣弟子下去了,心内猜知了八九分。一会果然见到谢芜菁跟着甘长老一干人走了上来。
那甘长老大部的走回台上,指着妍梦道:“谢姑娘,你说这位姑娘是白长老的义女?”谢芜菁笑道:“不错,正是她。”
话音刚落,甘长老冷哼道:“谢姑娘可知,这姑娘下午行为可疑。既然她是白长老的义女,见了丐帮弟子为何要跑?”
妍梦被绑在树上,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进过这一问一答,心里猜了个大半,便冷笑道:“我当时又不知道后面是何人,还以为有人要加害于我。我且问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捆在这里,这是何道理?”
那甘长老并对妍梦的这番抢白不以为忤,反而冷笑道:“谢姑娘,你拿着本帮的传世青竹绿玉杖,可是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弄来。单凭你们两个的片面之辞,也难以取信于人。你们除这之外,还有何证据?白长老是何时,在何地将此杖托付给你们的,这其中的细节若不说清楚,如何能取信于人?”
谢芜菁心想这中间有颇多不可明言之处,因看了看妍梦,看她有什么说法。果然妍梦点头道:“甘长老你这话说的也还算有道理。不过你将我绑着已经大半日了,能否先将我放了下来?反正我武功低微,要逃也逃不出去,你们当不会怕我一个小女子玩什么花样吧?”
她这话说的巧妙,甘长老如果不依言松绑,反而成了害怕一个小女子闹出名堂来。甘长老冷哼一声,点头示意左右松开妍梦。妍梦这才得了自由,不免活动了一番被缚的麻木酸软的筋骨,一面走到了谢芜菁身边,道:“谢姐姐,你来的正是时候。”说着一面拿过绿玉杖,对着甘长老道,“甘长老,数日来,我听说屡屡有丐帮弟子惨遭毒手,不知可有此事?”
甘长老点头道:“不错,近日魔门猖獗,不但屡屡伤我派中弟子,甚至连白长老都被设了圈套,坏在他们手中。姑娘你今日见到了山道上的尸体,当然也是清楚的了。”
妍梦点了点头,道:“白长老之事且容小女子随后再说;不过怪道甘长老认为此事是魔门挑衅,当时小女子看了那尸体的情形,也认为是魔门妖孽作祟。首先,浑身经脉有紫黑之气,这是魔门内功的独门功效;其次,如此将杀人为乐事,将十余名丐帮弟子戏耍至死,这种狠毒手段颇是魔门中人的行事风格。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后来想来,这其中却有几处让小女子我很是困惑。”
“什么困惑?难不成姑娘你认为杀人者另有他人?”甘长老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