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梦仍守在水缸旁,谢芜菁却轻手轻脚的摸至巨石边,贴着石面探听对面的动静。
她不知道这块石块有多沉,亦不知道这块断龙巨石有多厚重。可是凭着武者的直觉,她能知道对面有人也在审视着这块巨石。
又或是自己的错觉?另外,若是对方同样有此直觉,是否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不过她也也知道仅凭这些直觉来判断是非,根本毫无凭据可言。实际上,隔着这样密不透风的断龙巨岩,对面的一举一动,她是无从得知的。她来到此处,原本也是为了确认这一点而已。此刻达其目的,她更不停留,又返回到妍梦身边:
“那边听不到任何动静,你这里呢?”
妍梦摆了摆手,指了指缸中的孔洞。原来,那刚中的传声仍未停止,而且这次更加清晰响亮,显然不是在解剑台顶那种空旷之地的说话声,而更像是在甬道之中的声音。这毫不起眼的土缸,谁知却接连着四通八达的孔道网,孔道之中的石壁打磨的光滑无比,因此声音便可从中传递过来,让这里之人听的清清楚楚。不但解剑台上的人,即便对方进入甬道之中,仍在监听范围之内。
谢芜菁心中寻思:以此看来,这一石室的地位比她原先想象中的更加重要。监听用的地缸战场中也常用到,这里便有四个。既然如此,是否控制机关的机括也在这石室之中呢?她一边侧耳细听其中动静,一边不知多少次的打量石室内景,仍是一无所获。对方的语言模模糊糊,也听不出动静。不知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正当此时,妍梦却“哎呀”一声,忙急退数步。谢芜菁正不解其意,当此时,不期然忽然传来“轰隆”一阵闷响。声音沉闷,毫不刺耳,却带着一股浑厚雄浑的内力涌将出来。嘭得一声,将对角两只黑色土缸震得四分五裂,谢芜菁也不免一阵头晕目眩。妍梦虽已经退了两步,仍然不免被这股力道掀翻在地,好一会才站了起来。
“似乎对方已经知道了甬道之内另有玄机,以内力透过这传音孔洞,震破了这里的大缸。”妍梦轻声道。
“这一击之力竟能将水缸震碎?好深的内力,此人是谁?”谢芜菁囔囔道。
“黑风杀手我也极少接触,并不比谢姐姐你了解的更多。”妍梦轻轻道,“不过,我所知的黑风杀手内,能有此内力修为的只有一人。此人的武功路数,谢姐姐应当不陌生。”谢芜菁奇道:“何解?”妍梦道:“听说此人师承封无稽,是江湖中新近崛起的厉害人物。”
谢芜菁点头。封无稽的武功她也见识过,看来其传人亦不可小视。只是若是以这等内功,都不能撼动巨岩,恐怕想要生离此地还得另想办法。
可惜情势的发展却为容许她们如此安闲的仔细思索。并没间隔多久,又是轰隆一声。另两只白色的土缸也应声破裂。谢芜菁心中不解:从外面之人角度论,几次三番的毫无反应,自当会放弃这种无谓的尝试;而要以内劲震破这内室的水缸,除了内力须得十分深厚之外,还须拿捏的十分精巧,多一份少一分,都无济于事。这情形似乎像是外面的这个“老大”已经知道内室之中的情形,现在只是尝试着要进来一般。
这不是千机老人的私密之处么?为何与大江帮扯上干系?
一时间许多可能性飞速略过谢芜菁的脑海,她想到是否可能千机老人本意是想将这几个人诓入此死牢。没想到一路误打误撞却被自己给“代劳”了,反成了替死鬼?
换做刚才,她觉不会相信这个错觉。可是此时的她却并无把握这全无可能,而且越想来越像就是如此。因此心中不禁忐忑:这一路来种种细节,无不使她过分的自信。可是现在静下心来一想,当日夜宿古碉楼时那酒坛中的玄机,焉知就不是冲着外面那帮人所设?以那些人的数量,若投身于那处碉楼过夜,夜中天冷必要寻酒吃。那十来个小坛子如何经得起如此围坐痛饮?至于那两坛风味独特的自兑水酒,她谢芜菁识得,别人就不识得?
妍梦见谢芜菁不出声,还道她想到了什么脱身之计,忍不住道:“谢姐姐……”
她底下的话语还未问出,忽然觉着整个石室似乎都摇晃起来,更从地底传来隆隆之声,夹杂着丝丝烟火气息。石室顶上的窟窿内,一颗一颗夜明珠噼噼啪啪的掉了下来,石室顿时昏黑不少。她心中慌乱,以为这石室即将坍塌,“啊……”的一声,死死抓住了谢芜菁。
谢芜菁被这异动打断思绪,心中并不感觉有任何危险,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感。因为她刚才想到她与妍梦可能落进千机老人为他人所设的圈套之中。那以其困死密室之内,还不如九死一生,反还有生的希望。
只是在这诡异的氛围内,她体内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真气涌动,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不明所以,她忙收回思绪,扶着妍梦蹲在石桌旁,尽量伏于地面:
“阿九别怕,你就如此趴着,莫要动弹,看看究竟在说。”
妍梦闻言,心中稍稍安定;更兼谢芜菁以半个身躯护着她,挡住了她身子冲外的那一侧,更让她心中踏实,因点了点头,这才仔细张望,观察四下环境。
四周的景象诡异的真可让人瞠目结舌、连呼不可思议。只见整个石室顶面,原有的细细刻在石质天顶上的云纹,此刻每一条细细的纹路中都透出幽幽的红光,忽明忽暗、时聚时散;掉落在地面上的夜明珠,顺着地面细微至无法令人察觉的缓坡滚落到了四角,又从原本碎裂后的水缸中间的孔洞中滚落下去。二人这时才看清:原来每只水缸都是一样,中间都有一般大小的孔洞。
忽然间,只因夜明珠全部落进地底,整个石室之内昏昏一片,只随着天顶云纹的色泽忽明忽暗,充斥着幽红色的光芒。
其气氛,犹如大明尊教传说中烈焰焚烧的晋升之阶,神秘、低沉乃至血腥;除了幽红的血一般的色泽,再找不出第二种色调来。谢芜菁虽是大明尊教中人,可对这套教义向来将信将疑。可是此时眼前情形,仍让她震骇莫名,这种心情非是身旁的妍梦所能理解的。
又是顷刻之间——至少谢芜菁如此觉得——地底的隆隆声再次响起。与上次有所不同,这次的声音更为低沉而稳重。而体内那股似有似无的真气,也更加清晰可感,好似能加以把握。她这时候总算恍然大悟:这幽红色、这真气的流动感,一切的一切,都与火神殿内的那种丝一般向十方世界散射的先天神火如出一辙。
难道这里还藏着一个小火神殿?她联想到这里的地名:铸剑池,或许真有可能。
一时妍梦忽道:“谢姐姐,你发现没……地面似乎在……在下沉。”
谢芜菁点头沉默。她并未光顾着“莫名震骇”,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石室地面,以并不很难被察觉的速度向下沉,四面石壁的下端不一会便能看见好一截崭新的岩壁,较上面长期暴露在空气中的岩壁色泽较浅,却略有些粗糙。一时间她眼前忽然有些错觉——好似这个地面并未下沉,反而是整个石室连同山崖一起往上浮了起来。这也难怪,只因这石室的地面下沉的过于平稳,丝毫没有站立不稳、左右摇晃之感。不一小会,白色的新岩壁已有一人多高,抬头也已经看不见原来的石室顶面了。
“也许是以地中玄火做媒,以水力驱动机关。只是因何忽然启动,这便不知了。”妍梦坐于一块石凳之上,一边等着接下来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形将要出现,一边猜测着机关背后的玄机。谢芜菁只打算见到千机老人后问个究竟,因此只淡淡道:“不论如何,若不是亲眼得见,真叫人难以相信……”
她话未说完,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凉气倒不是假的,的确真真正正的山谷夜间的凉风,虽不算多,可是依然凉丝丝的吹在脸上。眼前,脚下,背对着原先甬道的方向,不经意间已经露出一条地缝,凉风从中丝丝吹了出来,让两人顿感神清气爽。地面还在下沉,这条地缝便越来越高,不一会,一个黑乎乎的岩洞洞口逐渐显山漏水。两人在夜色之中仔细辨认,方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条宽阔的山道,似乎通往山谷的后方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感觉奇异、侥幸与不可思议。经历方才这一番事情后,两人心中对于千机老人皆是心悦诚服,再无半分疑惑。
不管如何,总算是从那狭小的石室中出来了。虽然外界不如里面温暖,可是逃出樊笼,重返自由的感觉显然更令人兴奋。两人一时都忘了身后还有几个大对头。
“往前看看去,不知前方还有什么奇妙的东西。还有,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和那条前无去路的山谷小道,究竟是什么关系?”谢芜菁一面说着,一面抬头向两侧山崖望去。只可惜夜间漆黑一片,难以看到任何有助于判断环境特征的景致。
眼睛逐渐适应了夜间的黑暗,周遭环境渐次明朗起来,谢芜菁方对妍梦道:“从位置上看,应该是解剑台的下方,这应当是一条隐藏的小道吧,也许能绕到那堵岩壁的后头也未可知。”妍梦点头道:“不知解剑台后边藏着什么,需要如此隐秘的一条小路。我总感觉千机老人就在附近,不管如何,顺路走着看看再说。”
两人遂摸着夜色前行,不久小道便一路向上,拐了数个弯道,谢芜菁不经意间忽一回头,却见一道山谷豁然开朗,赫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景致奇异,全不像是通往解剑台上的那条小道。谢芜菁心中好奇,因领着妍梦回身,顺着小道攀了上去。
谢芜菁原本以为从这里上去,从方位上判断应当是那跳从前面走走投无路的小道;回到了那边,便可以顺路回到解剑台。谁知刚转过一条山坡,便一路向下,道路越发的狭窄,景致也与解剑台大异其趣。一路来两人各自留心,互无交谈,都盼望着山道重新走高,或是重新找到熟悉的道路。可是一路走过去竟再无岔路,道路两旁甚至也再难看见山峰——整条山道如同嵌入巨大的山体之中,好似一条没有顶盖的岩洞。抬头望去,只能看见稀稀朗朗的星空露出一丝缝隙,两旁都是乌黑乌黑的崖壁,不知有几重高。
不消一会,连这遥远的一丝星空也再看不见,小道真的钻入了山体之中,一条漆黑无比的岩穴向下延伸。谢芜菁见状,忽然想起那晚去战神殿的路上,也有这样一条漆黑的小道,期间还暗藏深谷,凶险无比。幸好那晚有吕成风引路,今次无人带道,前方又不知是何去处,因此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谁知妍梦却走过谢芜菁身旁,轻声道:“谢姐姐,怎么不走啦?”
谢芜菁又不愿说自己害怕黑暗中暗藏杀机,只得道:“纵使往前走,也看不见东西,倒不如先退回去,待到天亮后再计较。”
妍梦笑道:“到了宝山前,焉有空着手打道回府之理。”谢芜菁不解,道:“什么宝山?”
妍梦指着前方黝黑神秘处,淡淡道:“这里面,应当就是传言之中铸剑池所在之处啦。谢姐姐此行,不就为了找到这里么?”
“什么?”谢芜菁奇道。她看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洞穴,心中虽不怀疑,但是想象之中,如此机密之地,应当机关重重,谁能想到如此轻而易举,毫无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