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情况，比江火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没有鬼蜮森森的场景，也没有幽灵盛行，街边路灯依旧整齐地亮着，投下有序明亮的光线。街道上车来车往，看起来和寻常的晚上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当听到莫志凡吉普车上喇叭传出的声音后，路上行人四下而散，像是被火星溅射灼烧的蚁群。
有人迅速小跑着消失在路边，有人在马路上拦车，有人直接钻进路边的商店里，而两边的商店，在听到喇叭的广播后，也很快熄灭的灯火，关闭了卷帘门。
只不过，这种看似正常的景象，并没有让江火感到有所放松。相反地，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情况绝对不容乐观，连遮蔽城市的天幕都已经降下，说明此刻的东区，至少已经进入了十万火急的状态。
可大多数人却浑然不知。
一旦那种危险蔓延开来，造成的损失必定会难以估量。
“还是联系不上基地吗？”
“没有信号，什么都没有！”周紫摇摇头。
“我们换种角度想想。”莫志凡思考了一会儿说，“兰城东区是有不少非人级强者存在的，对于此刻发生的变化，他们一定比我们先觉察。而且他们拥有御空飞行的能力，每一个非人强者至少可以控制几条街道。”
“但是目前的街道却一片安静，并没有非人级强者的身影。”李云凯转动眼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综合起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非人级强者很可能已经与怪异交上了手，只不过我们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已。”
“可是，那怎么可能？”周紫疑惑道，“非人级出手，惊天动地，和导弹爆炸差不多，难道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被蒙蔽了五感？”
“不清楚，或许他们为了减少普通人伤亡，进入了某个异空间也说不定。”莫志凡道，“要知道，天幕既然已经落下，就说明有梦级强者出手。而梦级，是可以创造梦世界的……”
“明白了，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争取在这段时间里，疏散街道上的人，实行戒严，尽可能减少损失。并且还要把后备箱里的那家伙给送到基地去。”周紫抿着嘴唇，点点头。
汽车继续行驶，喇叭重复播放着那段声音。
一路上，车队所过之处，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四散而去。
不过，就在吉普车刚要驶过德城大道的拐角时，远远的，似乎有十几人你追我赶，沿着街道向这边跑来。
两方人马碰上之后，彼此都停住脚步，对峙起来。
江火定睛一看，最前面跑着的，是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年轻女孩，她穿着一件被扯得不像样子的外套，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粉色内衣。
后面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骑着一辆蓝色自行车，像逗小动物似的，牢牢缀在女孩后面，再往后，是十几名同样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看起来，他们与年轻男人是同一边的。
“救命！”女孩猛地扑过来，躲在吉普车另一边。
“怎么回事？”莫志凡皱起眉头，放下车窗。
“他，他要强暴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她已经在街上跑了很久。
“现在还有这种人？”周紫怒气冲冲地看向另一边。
只见那年轻男子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停住脚步，耐心听了一会儿吉普车上喇叭的声音，才慢悠悠骑过来。
“在下申家申银月，见过各位。”
他在车上，歪着身子，笑着拱拱手。
“申银月？”周紫出声道，“你就是申家那个最小的少爷？梦级强者申天月的孙子？”
“呦，还有认识我的。”
申银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很巧，我爷爷正是巡夜人编制在德城的总司令，连兰城的巡夜人司令官，也是我爷爷的下属。所以，我们也算是自己人，不是吗？”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你听到喇叭里的话了？”莫志凡眯起眼睛，沉着脸说道。
“听到了，情况似乎十分紧急。那么，我就不打扰各位办公了。”申银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和我的女朋友回家吧。”
“她是你的女朋友？”周紫脸色一变，“你要强暴自己的女朋友？”
“不是！”女孩泪眼连连，“我不是！我今天才认识他……”
“你看看，这玩笑开的，既然她还在生我的气，那就算了。”申银月撇撇嘴，耸耸肩，像是一个滑稽的小品演员，“那我这就走。各位再会。”
他脚踩在踏板上，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向来时的地方骑过去。
身后十几名黑衣保镖，停住脚步，冷冷地看过来。
“你先上车吧。”周紫打开车门，“我们走。”
“好，好的，谢谢！”女孩钻进车门，和周紫坐在一起。
吉普车刚转过街角，就听到不远处猛地传来一声枪响，砰！
接着，吉普车一抽，向着左边倾斜下去。
“车胎被打破了。”莫志凡沉着脸看向枪声响起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黑衣保镖站在申银月身后，刚刚收起枪管，而那位申银月，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朝他们挥了挥手。
“私人武装持枪，袭击巡夜人车辆，在街上强暴女孩子……”周紫气得嘴唇都紫了，“这就是德城最大的家族申家的威风吗？”
江火默默看着趾高气扬的申银月，不言不语。
“算了，轮胎坏一个，勉强还能开，我们继续走吧。”莫志凡深吸一口气，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都白了。但他还是忍耐下来，继续向前开去。
“如果他爷爷不是那位，我第一个锤死他。”周紫咬着牙说道。
吉普车开出五十米距离，空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嗡…………
众人抬头看去，一圈浅白色的波纹从头顶上百米的天空中弥漫开来，兰城东区的天空，似乎变成了一汪水池，而此刻，这潭水中，被扔进了一个石子。
如同上千朵闪电同时亮起，上万道雷光同时响起。
整座城市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极亮的光芒。
像是有一轮银色太阳从虚无中蹦出来，将方圆数十公里的城市建筑物全部照亮，黑夜，转眼间变成白天。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耳边响起，足足有几十秒的时间，江火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嗡嗡地，像是上万只苍蝇围绕在耳边疯狂地吼叫。
接着，他看到一道有如实质的冲击波呈环形弥漫开来，四周所有建筑物的玻璃同时破碎，哗啦啦散落，像是银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
足足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兰城像上午十点一般明亮。
接着，亮光散去，兰城再次回到夜晚。
但一声怪异无比的叫声从天空中响起来，刚刚恢复听觉的江火，只感到大脑一阵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一般。
他用精神力封住自己的耳朵和身体重要器官，才感到好受不少。
接着，十几道浑身散发着恐怖波动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天空中，每一道都散发着强烈无比的存在感，像是炸弹碎片一般，爆发着散开。
轰隆隆的雷声不间断地响起来，像是成百上千颗炸弹依次爆炸，但看不到冲击波，也没有火光亮起。
那爆炸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
接着，一道漆黑的身影从空中浮现，像是一条黑线般，化作一道光飞速逃逸，向着远方的地平线飞去。
江火只是余光碰到了那黑色身影，就感到双眼剧痛无比，像是要融化一般。
他连忙闭上眼睛，再度开启灵视状态。
只见那黑线飞过的沿途，从空中洒下几朵黑色的如同雪花般的东西，溅射在德城大道上，一路蔓延向东区的尽头。
“那好像是那东西的血……”莫志凡激动道。
“我们赢了吗？”周紫激动道。
“不对，不好！”江火猛地惊呼，“不要看那东西！”
在灵视状态下，那黑色的血迹一般的东西，有一朵正好落在十字路口正中央，距离吉普车大约几十米的地方。
即使在灵视状态下，江火扫视一眼，也感到浑身像触电了一般，无尽的绝望、黑暗的情绪纷涌而来，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还好，有了接触白幽灵的经验，他只是一扫而过，及时收回了精神力。
只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刚才几乎被吓傻了，此刻她听到莫志凡的话，好奇地转头看去，目光正好落在那朵血迹一般的黑色阴影上。
女孩瞬间停住了，像是一尊凝固的塑像般，一动不动。
“不好，别碰她！快下车！”
江火精神力一动，挥拳直接扫开车门，一翻身滚了下去。
周紫和李云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几人下车的瞬间，那女孩就猛地张大嘴，大得像一个黑洞，不断有灰色的余烬般的东西从她的身上、脸上飘起来，落在车里。
“她……她怎么了……”周紫在灵视状态下，颤抖着问。
“这好像就是你哥提到过的那种东西……”
江火远远退开，和莫志凡一起，远离了十字路口那道黑色印记，在十几米外观察着车内的女孩。
她是在燃烧？江火用精神力的视觉光柱，不断扫视着女孩。
女孩突然一扭头，脖子直接扭曲九十度，瞪大双眼，那张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撑开的嘴里，空洞洞地对着江火几人。
她的嘴里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牙齿，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呜呜呜……
像是被掀开头皮的猴子，她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
紧接着，她的脸部皮肤瞬间变成白色，红的、粉的、灰的、白的混杂的皮肤碎片像是燃烧的黄纸，化为灰烬向着天空飘去，她整个人就像一根融化了的蜡烛，剧烈燃烧起来。
紧接着，橙黄色的火焰又变成蓝色，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车厢蔓延开来，转眼间，吉普车就葬身火海之中，熊熊燃烧。
另一边不远处，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申银月，连着他身后十几名保镖，也变成了人形火炬，同时张大了黑洞般的嘴巴和眼睛，燃烧起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申银月骑着的自行车，也燃烧着，蓝色油漆像鲜血一样滴滴答答地洒落。
一时间，除了火焰剥落的声音，众人什么也听不到。
“不好！”
江火猛地一震，他突然意识到，落在十字路口的那东西，从四面八方的建筑物上，可是都能看到……
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道身影猛地出现，悬浮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位置。
“德城大道附近的所有人听好了！我是守夜人第四兵团属下统领吴青言，现在宣布，德城大道向东区城郊外的三环路，全线封闭，任何人，不能接近，不能观看。除人级队长及以上等级的能力者之外，任何有意或无意靠近的人，都将视为违背公民法，故意损害自身的生命健康权……”
响亮的声音，刹那间传播开来，像是闷雷般，滚滚而去，散步开来。
接着，远处也有同样类似的声音响起来，显然，那边也有同样的能力者负责。
然而，他的出现，还是晚了几秒钟。
就在爆炸声刚响起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偷偷藏在建筑物的窗台上，缩着身子，悄悄观察街道上的景象。
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多少害怕的女人和小孩，躲在窗帘后面，又有多少人，看到了那朵从天而降的血迹。
总之，以那朵血迹所在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圆形区域蔓延开来，几十米范围，几百米范围内，四面八方的建筑物内，一扇扇窗户里，一座座阳台上，还有楼顶的天台上，甚至包括路边的草丛里，都有火光亮起来。
江火视线范围内，数不清的橙黄色光芒亮起，像是一盏盏燃烧起来的油灯。
“不！”李云凯突然跪倒在地上。
江火回头望去，跟在吉普车后面的两辆巡夜人士兵所在的车，也燃烧起来，一个专注于开车没有看到那朵血花的士兵，也被蔓延的火焰吞没，他惨叫了几秒钟，就被吞没在火海里。
八名巡夜人的普通士兵，没有一个逃出来。
“人级勉强躲避，普通人看之必死……”
江火回想起刚坐上来兰城的列车时，周紫的哥哥周墨羽说出的话。
那个时候他只是把他讲述的故事当成一件奇闻异事去听，而现在自己真的碰上时，他才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那种面对同类死亡时无能为力的绝望，那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悲伤、绝望和恐惧，仿佛黑色潮水般将他吞没。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首莫扎特所写的歌剧，夜的咏叹调。
华丽高亢的咏叹调像是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地念出了那首名曲的前两句歌词：
“在我的周围
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