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朵,下着雨的天空,细雨如雾般弥漫在空中。这雨已经连下了一天,湿润了杂草丛生的院子。
姜浩初在杂草边晴明宅邸的外廊上盘腿而坐,望着湿漉漉的草丛发着呆,季小雨则坐在一边,右肘支在右膝上,下巴搁在右手上,也安静的看着被雨水打的有些颓丧的杂草。
“你可想好了?”屋子里走出了一个身材修长,容貌端正,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正是安倍晴明。
姜浩初这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微微点了点头:“想好了,我加入你的计划。”
“那我们出发吧。”晴明懒洋洋地说道。
姜浩初点了点头,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腿部。不经意间望了眼安倍晴明身后的房间,那里有一架屏风,上面画着一名穿着唐衣的长发女子。
“怎么了,浩初?”晴明顺着姜浩初的目光看了过去。
姜浩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出发吧。”
晴明看了眼屋内的屏风,轻轻摆了摆手,屏风上的画忽然变得凸起,像是有人在屏风后顶着一般,片刻后,屏风中竟然走出了一个身着唐衣,肤色白净,约摸二十岁的女子,再看那屏风,却只留下了一片空白的剪影。
姜浩初看的瞠目结舌,晴明却习以未常,招呼姜浩初二人一起离开了院落,那女子也跟在了众人身后。
屋外停着一辆牛车,但是却仅仅只是牛车,并没有拉车的牛。牛车轭仿佛凭空飘着一般,没有任何的支撑。
晴明带着姜浩初二人钻进牛车,车子便发出沉重的声音自动往前走了,那名身披层叠唐衣的女子则走在车前做向导,她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飘飞而走一般。
湿润的空气混着树叶的清香传进了牛车内,几人无言的坐在车中,牛车“辘辘”滚动着前行了约半个时辰,忽的又调转了头,往着他们来的方向拐了回去。
“我们是走错路了么?”姜浩初奇怪道。
“没有。”晴明脸上挂着一丝蜜笑,“我们走的是正确的路,不过我选的是简易一些的走法。”
姜浩初想起了自己在进入扶桑神界时也曾由葛藤带着自己在鸟居通道中来来回回,最终进入了神界之中,如今晴明做的或许便是相同的事。
“这是阴阳术的一种么?”姜浩初问。
“没错,这是‘方违’,我们要去的地方普通的方法是到不了的。”晴明平和地说。
姜浩初低低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牛车在来来回回中驶入了平安京的朱雀大道,平安京整体上依照古代华夏的洛阳和长安而建造,道路以棋盘式分布,朱雀大道正位于中央,将整个平安京分为左右两边,朱雀大道最南端的一座城门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罗生门,姜浩初记得自己还看过这城门的同名电影,那是一座唐式飞檐朱柱三层的牌坊门楼,足有近20米高,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罗生门只剩下一个黑憧憧的巨大黑影,犹如一座地狱之门般矗立在朱雀大道的尽头。
“有一件事我需要拜托你们一下。”牛车中晴明突然开口道。
“什么事?”
“进入罗生门后,可能有人会来车里查看。”
“据说罗生门通往黄泉国,那么来查看的是鬼么?”
“差不多的东西吧,总之对方查看的时候,你们不要说话,一句话也不要说。”
“如果说了会发生什么?”
“说了之后,你就可能没有机会再去好奇别的事物的了。”
“好吧,明白了,我会闭上嘴的,小雨你也是啊。”
“嗯,我没问题,反正平时也就你话最多。”
“臭丫头,有这么说你师傅的么?”
“浩初兄……”
“知道了”
姜浩初闭上了嘴巴,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出他们已经到了罗生门下,四周瞬间变得一片昏黑,牛车前引路的唐衣女子身上却亮起了点点磷光。
没有缠绵雨丝,没有泥土的清香,仿佛除了他们牛车,和牛车前引路的唐衣女子外,别无一物。
又行进了片刻,黑暗中噗的燃起了一道苍白的火焰,火焰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身后忽的又出现了一个骷髅,骷髅的牙齿咯咯作响,空洞的眼睛盯着姜浩初他们的牛车。
骷髅身后又突然多出了许多东西,仿佛原先隐藏的东西突然出现了,有飘飞的头颅,有惨白的动物骨骼,还有滴血的眼珠,看不到眼睛的小孩,以及其他不明不白的东西。
牛车在这诸多形状怪异的东西中间,仍旧缓缓前行,一股恶心的令人反胃的气味传进了牛车,熏得姜浩初留下来眼泪,季小雨更是紧紧捂住了鼻子,唯有晴明一脸淡然,仿佛没有在呼吸一般。
车外忽然传来的敲牛车的声音,车帘被轻轻掀起,出现了一个堆着笑容,脸上涂满白粉的老婆婆。
老婆婆在车内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季小雨身上:“姑娘,涂点我的白粉吧,涂上后保证你会让你变得肤如凝脂,美丽动人,从此这世上所有男子都会迷恋于你的美色。”
季小雨惊疑不定,下意识的看了看姜浩初,姜浩初微微摇了摇头。季小雨想起了晴明先前的交代,便移开目光,一言不发,任凭白粉婆婆怎么说也不吭一声。
白粉婆婆见季小雨一直没有反应,最后只好悻悻的离开了牛车。
牛车继续在群鬼之中穿行,又过会一会儿,牛车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撞击着一般,当当的响着。晴明伸手掀开了帘子,一团白色的鬼火,闪进了牛车之中。
姜浩初分明看到,在那团鬼火之中,似乎有一张慈祥的老婆婆的脸,像极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姥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鬼火。
晴明突然死死抓住了姜浩初的胳膊,对着鬼火轻轻喊了一声“油壶”,那鬼火中的脸一听到这个词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尖叫着逃出了牛车。
姜浩初登时出了一头冷汗,明白自己方才险些着了道,略带歉意的朝晴明笑了笑,晴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行在牛车周围的鬼怪越来越稀疏,就在姜浩初逐渐松了口气的时候,帘子忽然再度被掀开,跳进来了一个穿着碎花和服的美丽少女,少女双眸明亮如一泓秋水,手中举着一把绘着桃花的折扇遮住了嘴巴。
少女仿佛看不到晴明和季小雨一般,径直拉住了姜浩初的手,怯生生的问道:“你看我漂亮吗?”
少女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的姜浩初新神有些荡漾,正要回答,却突然感到胳膊一疼,龇牙扭头一看,原来是季小雨掐了他一下。看着她警告的眼神,姜浩初马上想起了晴明交代自己事,将奔到嘴边的话强行吞了回去。
“你看我漂亮么?”少女又问了一遍。
姜浩初将嘴巴紧紧闭上,把自己的手从少女冰凉的手中抽了出来,眼睛刻意转到了一边。
见姜浩初不回答,少女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起来,眼珠上布满了血丝,她缓缓移开了扇子,露出了一张大得惊人的嘴巴,嘴角直到耳部,牙齿恐怖地露在外面。
裂口女,姜浩初想起了这妖怪的传说,金砖不自觉的唤到了手中,化成了一把短剑,正要动手,晴明却忽然探出身子挡在了姜浩初面前。他从衣袖中掏出了几颗白色的奶糖,扔到了裂口女张开嘴中,裂口女吞进奶糖后,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恐怖的大嘴一张一合的嚼着散发着椰子味的奶糖,慢慢的退出了牛车。
姜浩初看的是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到扶桑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裂口女居然就这么被安倍晴明用几颗奶糖打发走了。
牛车四周终于没有了妖怪,姜浩初急不可耐的用眼神瞟向晴明,晴明一开始假装没看见,装了一会儿后见没有效果,只好道:“已经可以……”
“刚才那群鬼是怎么回事?”不待晴明的许可说完,姜浩初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那是百鬼夜行。”晴明平和地说。
“哇,这就是百鬼夜行啊,很早就听说过了,没想到真的是很壮观啊,早知道我就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了。”姜浩初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般接着说道,“对了,咱们是从阳间来的,那群鬼是要穿过罗生门去平安京里散步么?”
安倍晴明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姜浩初,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把“百鬼夜行”形容成群鬼散步的人:“差不多吧,我们马上到目的地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姜浩初信心满满。
晴明掀开了帘子,四周的黑暗消退了许多,姜浩初赫然发现牛车前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座城门,而那城门和先前他们经过的罗生门规格大小并无二致,只是通体黑色,犹如黑玉雕成的一般。
这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与阳间的罗生门相连接的地方,影罗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