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金色阳光斜斜的照进了一片杂草丛生的庭院,说是庭院,却如同原野一般,就仿佛谁从荒野中切了一块儿搬到这里似的。
庭院的外廊上,两人相对盘腿而坐。一人一身白衣,唇如粉黛,温和如玉,一人一身破烂的金色直垂,衣上还挂着血迹,淡淡的尘土味绕在他的周遭,仿佛已经数日不曾洗刷。
“天照大人已经在高天原整顿诸神,不日后就会开始神界诸城的接管工作,不过仍有须佐投靠须佐的诸神冥顽不灵,天照大人最近正在想办法处理。”白衣男子虽说的是神界大事,可他的语气却像是在诉说着家常事一般。
“还有桃太郎和金太郎伤势恢复后已经离开了,他们走之前托我跟你告别;小雨姑娘这几天都陪着里子和又子在平安京内玩耍,我一直派式神跟在她们周围,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又子的伤势已经彻底恢复,但是她想要恢复原本的修为还需要一段时间……”白衣男子向金衣男子絮絮着琐事,金衣男子却表情迷茫,似是无心在听。
“浩初,你的伤势虽不重,但如果一直不管的话,拖着也可能成为麻烦,天照大人说草薙剑就留给你拿着用,但八咫琼勾玉过几日要让我送回伊势神宫,趁着还没有还回去,我用此玉帮你治疗下伤势吧。”白衣男子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碧绿色的勾玉递给金衣男子,勾玉表面绿光明明灭灭,仿佛在呼吸一般。
“不用了,晴明,我用不着这个。”姜浩初推开了勾玉,面色木然,“我只是有些力竭而已,休息了这几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安倍晴明却坚持着将八咫琼勾玉塞到了他的手中:“有些伤是不会自然恢复的,你必须自己将它治愈才行。”
姜浩初眼皮动了动,他听得出晴明话中别有所指。
“这几日我就和小雨,里子离开神界,又子的话,看她的想法吧,她愿意留下就让她留在这里,愿意走的话我就带她离开。”姜浩初神色间稍微恢复了些神彩,“天照那边我走之前再去找她一趟,桃太郎,金太郎的话等将来你再见到他们替我说声抱歉。”
“他们想来不会介意的。”晴明道。
“我明白,只是这几日确实是我怠慢了。”姜浩初道。
晴明面色有些惊讶:“我总觉得,你从混沌中归来后,似乎变了许多。”
“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的。”姜浩初没有过多解释,晴明也没有再多问,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日渐西斜,阳光越发黯淡之时,晴明终于再次开口:“祯子和天宇舞的事不怪你。”
“我知道。”姜浩初轻声回答。
“那你为何连日来都如此消沉?”晴明少有的露出了关切的神态。
姜浩初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我本该做的更好,如果我计划的再周详些,调查的再仔细些,理应能避免她们的丧生。”
“她们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苛求。”晴明劝解道。
“是啊,一个和我初次见面,一个也就和我相处过几天,只要我想撇清,她们确实不是我的责任。”姜浩初仰着头靠在了廊柱上,“晴明,你也不用费劲劝我了,我确实在自责,但也不会一蹶不振,只是想单纯的消沉几日,难过几天,我还是我,你不用担心什么。”
晴明眼中一丝痛楚悄然而逝,微微低下了头,默默陪在姜浩初的身边。
阳光渐渐被院墙遮挡,天色暗了下来。
庭院中的忽的传来了枯枝断裂的声音,端坐的晴明微微抬头:“里子,又子,季姑娘,欢迎回来。”
季小雨朝着晴明打了个招呼,随后又看了眼姜浩初:“晴明,他就这样坐了一天么?”
晴明苦笑着点了点头。
季小雨无言,他也劝过姜浩初,奈何却被他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几次之后,只好放任他不管了。
“对了,又子姑娘。”晴明看着穿着一身红色小袿的又子,“这几日浩初就要离开了,你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陪他一起回华夏神界?”
又子的猫耳朵抖了一下,看了看晴明,又看了看姜浩初:“又子想先待在这里恢复尾巴,恢复之后再去找小鱼干。”
“找小鱼干?”季小雨不解。
“他答应又子要给又子十年小鱼干吃。”又子指着姜浩初道。
“没想到你还没忘啊。”姜浩初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居然靠小鱼干收买了人家?”季小雨想要谴责姜浩初,但旋即又想到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问题,“不对,又子,你怎么能被小鱼干收买呢?”
又子歪着脑袋,甩了甩尾巴:“因为小鱼干好吃啊。”
经过几日相处,季小雨多少已经了解了这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时无语,只好把心中意见吞咽了回去。
“好,又子,等你恢复了再来找我吧,你的小鱼干我都给你留着。”姜浩初微笑着说道。
看到姜浩初脸上终于再次露出笑容,季小雨心中也莫名的一松:“浩初,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姜浩初脸上的笑容很快散去,又恢复了平静模样:“后天吧,明天我去找天照一趟交代些事,然后我们再离开,对了,里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
“里子愿意,哥哥是个好人,里子以后都跟着哥哥。”里子扭捏的点了点脚尖,粉色的和服趁着粉色小脸,看上去甚是可爱。
“好,那你以后都跟着我。”姜浩初温柔拍了拍里子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科技神交代给他带回核弹之神的事,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放心吧,里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把你带走了。”
里子懵懂的点了点头,季小雨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拉着又子和里子回到了屋中。
晴明陪着姜浩初又坐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只好独自回到了屋中。姜浩初独自呆在外廊中,抬头看着清冷的夜空,任由幽蓝色的月光倾泻在身上,缺了一块的月亮从东南方升起挂上天际,在姜浩初的注视下缓缓落到了西南方。随后,晨光取代了月光,微微的暖意荡漾在姜浩初的面庞,他抬头看了眼不甚刺眼的太阳,阳光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别看了,我今天就去找你。”姜浩初无奈摇了摇头,慢慢站起了身子,可能因为太久没有动过,晕了一下他方才站定。晴明,季小雨等人还尚未起床,姜浩初也没叫她们,径自离开晴明的宅邸,朝着高天原飞去。
高天原的模样和上次姜浩初来的时候明显不同,倒不是环境有什么变化,而是气氛上每个神明都显得精神许多,空岛之上也常见诸神来来往往,更像是一座活着的城市,而不像是以前姜浩初见到的无形监狱。
姜浩初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缓缓落在了一条清澈的*旁,溪声叮咚作响,溪内锦鲤游曳,只是溪边却没有了那个慵懒戏水的红色身影。姜浩初沿着溪流慢慢踱到了天之香山,他曾经建造的临时电影院还完好无损的立在那里,露天的座位上也没有积攒尘土,显然是有人时常进行打扫。
“天照,我来了。”姜浩初刚要伸手去拍石门,石门却自动打开了,姜浩初撇了撇嘴,收回了手掌,慢悠悠的走到了天之岩屋中。
天照已在屋内等她,一身淡金色单衣,长发微梳,似是刚刚起床。
“听说你最近挺忙的。”姜浩初打着招呼。
“只是些小问题而已,不用担心。”天照微笑道。
姜浩初不置可否,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了草薙剑,随手递给了天照:“这个你拿回去吧,我留着无用。”
“我也用不着这个,你可以留着防身。”天照将剑推了回去。
“我知道你用不到,但你可以把这把剑赐给武尊,他因为私藏草薙剑而得罪须佐,如果你再次把剑赐给他的话,想必之后他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有武尊带头,那些原本跟风投靠须佐的人想必很快也会归降的。”姜浩初坚持着把剑塞到了她的手中,天照只好收了下来。
“你身上的伤似乎还没有恢复?”天照眼光何等锐利,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姜浩初的状态。
“无碍的。”姜浩初并不在意。
“不行。”天照手一动,八咫琼勾玉自姜浩初袖中飞出,天照略一催动,勾玉便绿光大炽,姜浩初顿时觉得似在冬日里晒到夏日的太阳一般,浑身暖洋洋的,累积的疲惫与伤势也随之一扫而空。不过片刻,他的身体便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就连身上的污渍,灰尘也都被天照清理了干净,衣衫也重新恢复了齐整。
“这个你留着吧,以后如果受伤的话,可以用它治愈。”天照把勾玉重新给了姜浩初。
“算了,你还是给伊势神宫吧,上次我去抢了他们供奉的八咫镜还差点毁了人宫殿,也挺不好意思的,这玉本来就是他们供奉的,就还给他们吧。”姜浩初没有伸手拿玉。
“也好,不过你帮我这么大忙,总不好让你空手而回。”天照想了想,从脖颈上取下了一枚金色的勾玉,也不管姜浩初是不是愿意,就把它塞到了她手中,“这是我贴身带着一枚勾玉,里面蕴含了些我的力量,如果你遇到危险的话,就催动里面的力量,或许可以帮你逃过一劫,不过里面的力量至多使用三次,不到危险时刻,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姜浩初的手心感觉到了勾玉上的温度,只是不知是她的体温,还是勾玉本身的温度:“谢谢,其实不用客气的,本来你帮我凝聚肉身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一件归一件,帮你凝聚肉身是报答你那时候的帮助……”天照忽然顿了一下,“说起来,我一直忘了问了,这70多年里发生什么,你好像不只掌控了那具肉体,气息似乎也有些变化。”
“是啊。”姜浩初点了点头,“我已经成为地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