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个……”有点忐忑地,我试着向他提问道,“既然亨利也来了,那你妈妈应该也一起来了吧?”
“我妈妈?”林宇暄显然是有些吃惊,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夹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其实我妈妈已经过世了。”他这么说的时候,低垂着的眼角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过世了?我的心中禁不住为之一震。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犹豫了一下,林宇暄还是开口了:“我八岁的时候,她因为生病去世了。”
八岁,八岁……
拓海的母亲也是在他八岁那年去世的……
与拓海极其相像的性格,拥有同样柔和的目光,并且同样是在他八岁那年因病去世的母亲,这一切难道说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说坐在我身旁的这个人,其实就是拓海呢?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林宇晗真的就是拓海的话,那他又为什么非要向我隐瞒自己的身份呢?难道说,就像秋实所说的那样,他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许我现在和他相认,只会给他带来困扰也说不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算我现在立刻和他当场对质,也许他还是坚持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拓海的事实。虽然我很想立刻就开口问他,可是一想到这里,我还是强迫自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硬吞了回去。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不那么难过。”见他一脸失落的模样,我忙强装笑颜地安慰他道,“其实我六岁的时候,我妈妈就把我抛弃了,她把我丢在了外婆家门口,然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了。”
对于我的话林宇暄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就仿佛他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世一样。他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爱怜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皱了皱眉,带点埋怨地柔声对我说道:“傻瓜,不要强迫自己笑着说出这种伤心的事情啊,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悲伤罢了。”
只是这样简单地互相注视着,我竟然有种被轻易看穿了的感觉。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就算我再怎么用坚强来伪装自己,他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出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一丝软弱。
没错,那是一件让人无比悲伤的事,对于我来说更是悲伤的开始。被妈妈所抛弃的这件事,如果不强迫自己微笑我是无法轻易将它说出口的。如果不强迫自己微笑,那么我或许就会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就像现在一样,伪装的笑容褪去之后,在我脸上余下的,就只有无法停止的眼泪而已……
那天,在课间的教室里,我哭了。我的眼泪诧异了教室里的其他人,虽然不明其中的缘由,但被我的悲伤所感染,大家都变得异常地安静。
在这片宁静的,带着淡淡哀伤的空气中,林宇暄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抬起了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就像小时候拓海安慰大哭不止的我那样。
或许已经找到了,孩提时代的那个拓海,在这个无情的人世间和我流利失散的那个拓海。或许此刻,我已经幸运地将他找了回来……
那天,我找回了属于我的拓海,虽然还没有向他作过最后的确认,但我还是觉得我已经将他找了回来。
因为他的儒雅,因为他的善良,因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我认定了他就是我的拓海。
就算他还不愿意承认,就算他有不得已要隐瞒身份的苦衷。可我坚信,只要我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只要我不放弃对他的希望,他终有一天会被我的坚持所感动,他终有一天会站在我的面前亲口对我说:“夏星,是我,我是拓海……”
可是,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简单。在我尝试着接近他,尝试着用我的坚持去感动的他的同时,林宇暄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想法。每当我靠近一些时,他就会悄悄地后退一步,虽然还说不上是刻意地躲避,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竭力地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即谈不上疏远,也称不上亲密。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让我觉得无比郁闷,但又完全无计可施。
另一方面,我和林宇晗的冷战还在继续着。我们虽然互相无视对方,但彼此的心中却又都埋藏着一股怨气。虽然这样的局面让我们都觉得很不好受,但碍于面子,我们又谁都不愿意先向对方表示屈服。
不知不觉之间,我和我的两位同桌,这对堂兄弟,不对,是亲兄弟之间的关系日渐变得复杂而微妙了起来。这种令人郁闷的学校生活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就在我感到快要窒息的时候,学校组织的野外生存训练的日子终于来到了。这多少让我在一成不变的压抑氛围中,看到了能够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
“夏星!这边!”校门前的空地上,站在人群里的宋铃朵老远地就朝我挥起了手。
“来了!”我背着硕大的行李包,气喘吁吁地朝她所在的队伍里跑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啊?都快要出发了!”宋铃朵问。
“对不起啦。”我一面喘着气一面回答,“因为春华姐不放心我自己整理行李,非要帮我的忙,结果反而越帮越忙,搞得我差点就赶不上了。”
“什么嘛,你们一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搞笑呢。”宋铃朵听后一脸汗颜。
“没办法,春华姐她就是那个样子……”我无奈地笑道。
“蓝夏星呢?蓝夏星来了没有?”这时,站在人群中间的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
“来了!”我忙举手回答。
“好,下一个。”老师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名册上,继续点名道,“李诚?”
“到!”
“周思韵?”
“来了。”
终于点完了名,队伍也整顿好了,老师这才宣布道:“好了,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了。按教室里的座位,分成两组,第一组上1号车,第二组上2号车。”
大家很快都上了车,车一开,车厢里就立刻变得喧闹了起来。大家要么互相闲谈,要么彼此交换零食,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不过在这个吵闹的车厢里,却唯独有那么一处格外安静的地方,那就是我所在的最后一排座位的角落。
老师也真是的!可以按身高排,也可以按学号排,为什么非要按教室里的位置排座位啊?左边是只顾自己看着窗外,连续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我把当作透明人对待的林宇晗;右边则是简单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后就摆出了一副不想和我聊天的架势,一直闭着眼睛听音乐的林宇暄。难得不用上课,可为什么我还是极度悲催地无法摆脱这种和教室里一样的尴尬气氛啊……
车行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抵达了客运码头,下车登船后我和宋铃朵坐在了一起,尴尬的气氛总算暂时得到了缓解。
“所以说啊,既然你觉得林宇暄就是拓海的话,那你直接去找他问清楚不就好了吗?干吗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呢。”面对一脸沮丧的我,宋铃朵毫无顾虑地快人快语道。
“可事实是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问过了吗。”望着窗外从船身两侧迅速流过的海水,我淡淡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清楚地,明白地再去问一次。”宋铃朵一字一顿地说,“关于那张照片的事,你仔细地去问个明白啊!”
“嘘!你小声点啦!”听宋铃朵这么一说,我吓得忙转身捂住了她的嘴巴。
林宇暄就坐在我们附近,她竟然还敢说得这么大声,真把我吓了一跳。
“知道了啦,你快松开,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知道了啦,你快把我放开。”
见宋铃朵乖乖地点了点头,我这才放心地松开了手。
“那张照片又不是他给我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偷看到的哎,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去问他啊。”我压低了声音,有点为难地说。
“又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碰巧看到的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宋铃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就算我想问他,也得有合适的机会啊。你没看到他最近好像都在故意躲着我吗?”只要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很头疼。
“机会的话,只要你想找,就一定会有的吧。”宋铃朵边说边朝我暧昧地笑了笑。
乘船在海上航行了二十来分钟后,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无名的海岛。
像这样的海岛,在滨海市附近的海域里有好几个,面积都不大,也都没有什么人居住,只有一些游客和捕鱼的人偶尔会上到岛上去。不过除了有大块的沙滩之外,在这些岛的高处还有着一大片的茂密树林,学校之所以会把野外生存训练的地点选在这里,也正是因为看中了岛上良好的自然条件。
船靠了岸,我们依次跳下了甲板在沙滩上集合。站在清爽洁白的沙滩上,我抬头往高处眺望了起来。
山坡上的树木绿意盎然,在那一片葱翠的绿色之中,有一座相当醒目的白色建筑高高地矗立在山顶。那是一座灯塔,它的身躯是由石头砌成的,外面刷了白色的石灰,看起来洁白而修长。顶部则是重要的发光部件,周围由透明的玻璃封闭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类似这样的灯塔在海边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瞥见它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却禁不住为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这里,这座岛和这座灯塔,在此刻竟与我记忆中的影像完完全全地重合了起来。
虽然一早就知道我们将要到附近的岛上去,但在众多的海岛中,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们的目的竟会是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指引着我,指引着我再一次来到了这座记忆中的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