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天山剑宗内正在下棋的两位大佬神色一变，白衣老者甚至都没有抓稳手中的棋子，任由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这个问题修仙者而言明明是很容易思考到的问题，但在夏安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仔细思考过。
这就是所谓的知见障。
在凡俗中的凡人，大抵也不会在意宇宙是怎么诞生的，就算偶有一两个闲得发慌的人思考这个问题，也只会想想就过去。
而修仙者自然也不会去想自己是怎么能修仙的，最开始修仙的凡人是怎么踏入修仙境界的，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修炼。
管他三七二十一，修个天荒地老——这就是当今修仙界的现状。或许上古也有人思考过，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让所有的修仙者都觉得思考起来没有意义。
然而从刚才夏安的话语当中，他们才知道，原来不是问题本身没有意义，而是他们不去追求答案才显得没有意义。
若是能探究出修仙者修仙的奥妙，或许人人有仙修在未来也有可能实现？
此时此刻，两位大佬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夏安和吕宇信的论道还在继续。
……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吕宇信此时不禁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这就是天生圣人平时在思考的事吗？这对天生圣人而言也是一重大道吗？竟能感觉如此心悸！若是世间任何人都能得以修仙，那此方天地究竟将会变成怎样的光景？
吕宇信虽说是道书院的准道子，但至今为止也才十八岁而已，对修仙者而言，活过的年纪大部分都用来修炼了，所以吕宇信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来自其他人思想的冲击！
心神不宁之下，吕宇信甚至都忘了这是由他发起的一场小小的论道，忘了眼前的天生圣人只不过是区区练气二层，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高山，还未攀登就能感觉到眼前山之高，高耸入云间，高不可攀！
不是指夏安的境界，而是夏安的宏愿。
吕宇信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后面应该还有的！夏安说过，这只不过是一场闲聊，也就是说，这个问题对夏安而言只不过是平时就在思考的事情罢了，所以按照推测，类似的问题应该不只有一个！想到了这一点的吕宇信的心脏跳得飞快，口干舌燥。
吕宇信强压下不宁的心神，体内的灵气不由自主地震荡了起来，于是连忙问道。
“夏兄……可还有后续？”
夏兄……夏安听到吕宇信对自己的称呼，一时间愣了愣。最开始吕宇信见到他称呼是“师弟”，邀请他论道之时称呼是“道友”，而现在怎么就变成“夏兄”了？
夏安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在他看来论道只不过类似于辩论赛，而自己只不过是要跟一个辩论高手辩论的小虾米。而在最开始的辩论当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悄然间偷换了所要辩论的主题。
从“什么是大道”变成了“大道是如何诞生的”。
两个问题夏安都没有答案，但这并不妨碍他忽悠眼前的少年。
这一世强大的元神让他得以对前世的所有记忆都掌握得相当牢靠，而在前一世当中，他就记得有一位载入史册的前辈，站立于天地之间，对天发问。
夏安深吸了一口气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
夏安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不只是因为眼前的吕宇信面红耳赤，露出了极其夸张的激动神色，还是因为夏安发现《天问》原文中，有许多与这世间历史无关的疑问，所以到这里就足够了。
装逼装到一半装不下去，有点小尴尬。
然而正当夏安这么想的时候，下一刻，吕宇信则突然间气息不稳，一口逆血直接喷了出来，溅射在了身前的空地上，把地面染得一片血红！夏安吓了一跳——若是有一个人在跟自己辩论的时候突然间吐血，多半没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淡定。
“准道子，你这是突然间……”
“还有的！”这个道书院的准道子却根本没有去管自己是不是吐了一口血，而是身形摇晃了片刻，状若痴癫地喃喃道，“接下来还有啊！为什么不继续说？寰则……寰则什么？天地如何？告诉我……都告诉我！”
夏安神色不是一般地精彩，看吕宇信这样子他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传说中的走火入魔大抵就是如此了罢，但是……我说了什么你就走火入魔了？莫名其妙！
作为始作俑者的夏安完全搞不清状况。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辩论对手给辩死了要不要负刑事责任？哦，对了，差点忘了修仙界没有刑事责任的概念，继承衣钵的晚辈死在他人的手中，长辈大概是会直接打上来吧。
夏安想到这里便也有些慌了。
“冷、冷静点，准道子……”
“后面肯定还有的，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此时，吕宇信的脸上甚至都出现了哀求的神色，这令夏安更加惶惑，夏安觉得吕宇信可能已经疯了。
吕宇信激动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朝着夏安走去：“你……你是担心我会道心破碎，承受不了吗？不要紧的，接下来还有什么，全都告诉我吧！天生圣人，拜托了，我想知道在你的眼中，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夏安扶额。
不啊，谁能想到我只是随便说几句你就吐血了？至于你道心会不会破碎，谁管这个啊！
于是夏安无奈之下安慰吕宇信：“准道子，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们此番也只不过是闲聊罢了，不必太当真啊。”
“闲聊……闲聊！哈哈哈……对你而言，这仅仅只不过是闲聊啊！”吕宇信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夏安脸色难看极了，因为吕宇信一口血直接喷在了他的衣服上。
吕宇信又哭又笑，完全不复之前的优雅完美：“能把我的道心搞得支离破碎的，在你眼中竟然只不过是你的一次闲聊……这便是天生圣人吗……”
夏安脸色一变，开始甩锅：“不，准道子，你的道心破碎应该不是我的锅吧。这是你自己修行不足，道心如此脆弱不堪，这应该怪不到我头上才对。”
准道子吕宇信拭去嘴角的血迹，重新回到夏安对面坐下，脸色苍白，体内灵气混乱不堪。
“说的也是，是我自己的错，怪不得夏兄。那么请继续吧，我还能承受得住，就当做是闲聊……呵，那便继续闲聊吧。”
广场之中，此时已经逐渐开始混乱了起来，所有人都目睹了吕宇信在听了夏安的几个问题之后就走火入魔，甚至还说自己有道心破碎的风险。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能感觉到，但吕宇信都这样了，那便应该是只有接近大道的人才能有所感应吧。
天生圣人夏安，此子竟恐怖如斯！
而人群当中的陈阿柳、五师姐甚至三长老也是愣愣地看向场内的夏安，不禁一阵恍惚。境界越高的人越是能察觉到夏安所问的六个问题到底是多么深刻。
十年了……已经足足十年了，好像在前些日子夏安突然之间悟道之时开始，一些事情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便是天生圣人。
他眼中的世界，跟普通人终究是不同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