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水波粼粼,几艘渔船在麒麟河上缓缓的游荡。
江林躺在船尾,晒着懒洋洋的日光,眯着眼在心里计算自己这一伙儿渔民这几天的收入,这时候,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林坐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眼,咦,江林心中奇怪到,这附近并没有别的船经过,那这婴儿啼哭的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莫非是我听错了?
“哇~哇~哇~——”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婴儿啼哭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江林仔细凝神一听,好像是来自船底?
“二黑,停船!停船!”
江林一边叫喊着让开船的兄弟把船停下来,一边去掉外面穿着的短褂短裤,扑通一下扎入了水中。
哗啦一声,江林从水中钻了出来,在水面四下一看,便看到了有一个木盆漂在自己渔船下面,赶紧游过去一看,盆里面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正好奇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自己。
“快,弄点淡水过来。”
江林将孩子抱到了船上,小心翼翼喂水给他,喝过水后的小婴儿不再哭闹,眨巴的水汪汪的眼睛四处打量,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便高兴的手舞足蹈,咯咯咯笑个不停。
江林想到刚刚木盆里头那张绣帕上用血写的几个字,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从此,麒麟城三大渔头之一江林,有了一位叫江流儿的养子。
转眼就过了十多年,这日清晨已经出了一趟渔的江林回家陪儿子江流儿吃早饭,看着江流儿狼吞虎咽的吃相,江林笑着说到:“流儿,慢点吃。”
江流儿头也不抬的回到:“嗯嗯,我得赶紧吃完去学堂晨读,先生嘱咐过我让我早些过去,好检查我功课。”
“父亲,我吃完了,您先吃着,我得走了。”
江流儿终于完成了今日陪父亲吃早饭的任务,放下碗筷便朝后堂跑去,不一会儿,提着放了笔墨纸砚的盒子匆匆忙忙的出门去往学堂了。
江林对此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子不肯接自己的班当渔头,反倒是对那些酸腐文章特别感兴趣,可能是遗传了他亲生父母吧。
想到这里,江林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个木盆里面那方绣帕上的血书。
瞒了流儿这么长时间,如今流儿也长大了,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流儿他的真实身份呢?犹豫了半天,江林还是决定再等一等,他怕流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一时冲动之下选择去报仇,那位可是麒麟城的大人物,流儿怎么可能斗得过人家。
“咚咚咚,咚咚咚”
“江大哥,出事儿了,你快去看看吧,刘二他们和收鱼货的那些人打起来了。”
二黑气急败坏的声音,随着激烈的敲门声一同传入了在院子里发呆的江林耳中,江林心下一惊,几步便走到了门前将大门打开,盯着气喘吁吁的二黑问到:“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不要惹事的吗?”
二黑一边弯腰喘着粗气,一边摆了摆手说到:“江大哥,这次真不能怪刘二他们,那些收鱼的说我们私下里贩鱼,坏了规矩,竟然将我们的鱼价压到了十文钱一百斤,这比水价都便宜了,城里卖薄荷水的都要一文钱一杯呢!
可是咱们的鱼要是不卖给他们,城里联系好的几家酒楼又吃不下这几千斤鱼,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鱼都放臭了吧!
于是刘二那个暴脾气当下就跟人家动手了,可是谁知道人家竟然早有预谋,呼啦一下出来百十号人将我们几十个弟兄围住便是一顿胖揍,我看情况不对,只好先跑回来找刘大哥你了。”
“咱们联系酒楼的事已经很小心了,怎么会这么快便走漏了风声?算了,先不说这个,刘二他们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说着话江林将大门合上,拉着二黑急匆匆朝码头赶去。
江流儿来到学堂的时候,整个学堂静悄悄的,其他学生都还没有到,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先生的书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流儿你又早到了啊,进来吧。”负责教导他们的林先生从敲门声中便判断出了来人是江流儿。
江流儿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后转身将门合了起来,这才恭恭敬敬的站到书桌前,对看着自己的林先生鞠了一躬后说到:“弟子江流儿又来打扰先生念书了。”
林先生将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用手拍拍旁边的座位说到:“不打扰,不打扰,流儿快过来坐,咱们今天看看这本韩非子,流儿你以前读过法家的文章吗?”
“读过一些,‘人生有好恶,故民可治也’。法家讲求以法为教,法不阿贵,其实也可看做是一种另类的人人平等的思想,但是其中有些人持‘存天理,灭人欲’的极端思想,可是试问这天下有哪个人能完全的没有私心杂念呢?
既然是由这些有私心杂念的人来治理,那法这种说法其实本身是一种伪学。”
江流儿坐在林先生的旁边,看着那本自己已经读了无数次的《韩非子》,说出了“法”是伪学的观点。
妙就妙在在人前一幅严师形象的林先生此时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着对江流儿说:“你这小脑瓜子还真是时不时就能蹦出些奇妙的想法,那你给我说说,你为何认为法学是伪学呢?”
江流儿伸出小胳膊拿过一只毛笔,又扯过来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法”字,而后将毛笔放到一边说到:“先生能告诉我什么是法吗?”
林先生毫不犹豫的说到:“这个简单,法是人为制定的生存规则,只有守法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只要在人的世界,就要遵守人的规则。”
“对,法其实就是一种人给人制定的规则,刚刚也说到了,是人就有私心杂念。
那为什么还要说‘法不容情’呢?我认为法是伪学,不是说法是错误的,而是说法的目的是错误的。
换个角度来说,一切学问都有他们直指本心的地方,都有一种理想的结果,如儒家的天下大同,墨家的兼爱、非攻,道家的道法自然,而法家呢?
难道要‘存天理,灭人欲’?那人欲要是灭了,还要法来干什么?
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指向自我毁灭的学说不应该是伪学说吗?”
江流儿说完这些之后,便看着表情严肃的林先生,期待着他的回应。
林先生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突然问到:“流儿?人欲能灭尽吗?”
“当然不能,人若无欲,那与草木有何区别?”江流儿理所应当的说到。
“那不就得了,既然人欲无尽,那法学必然也无尽,人有新欲,就必出新法。
如此看来,法学不但不是伪学,还是一门自我促进,自我生长的大学问,世间一切学问都是由人发现总结出来的,但是法到了最后,却是会逼着人去发现它创造它,欲望源源不绝,法理源源不尽。
最后不管是天下大同还是兼爱、非攻,亦或者要道法自然,都必须做到: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一十六字,所以说法学才是一切的根本。”
看着林先生侃侃而谈,江流儿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慌乱。
突然,浑身是血的二黑推开林先生的书房门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坐在林先生旁边的江流儿,张口便道:
“流儿,你快回家!江大哥他快不行了,大哥他说,他说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