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选择
炽热的火焰将顾清栩和辰绯雨团团包围，辰绯雨目光涣散地凝视着前方，泪水不断地顺着眼角滑落。
顾清栩死死地将她护在怀中，强忍着翻腾的血气维持着两人四周的结界。
进入封印之后，困扰着他的残像立刻消失，适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被人强行抹去一样，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他的脑海中。
眉峰紧紧地拧在一起，他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焰，唇角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七大魔君中最强的战神赛弥尔，何时竟落得如此狼狈？！再这样下去，绯儿迟早会因受不住封印的压力而窒息。
缓缓地将体内的魔力全部凝聚，绿瞳凝视着前方的一小束亮光，顾清栩低声念动了一串冗长的咒语。
为了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也只有催动地狱最强的禁咒了。
禁咒可以使他的力量瞬间提升好几倍，其后果便是——
掏空他体内的所有魔力。
如果失败，他和绯儿都会被反弹的魔力搅成碎片。
深吸一口气，顾清栩猛然发出了一声清俊的长啸，一道暗红的光柱直冲天际，并迅速地向外扩散，他立刻带着辰绯雨朝亮光扩散的方向冲去。
饱和的魔力疯狂地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明明是短短的距离，他却觉得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另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撞了过来，包围住二人将他们强行拖出了封印。
喧嚣的火焰终于慢慢地熄灭，赤月书馆亦恢复了平静，顾清栩看着同样面色惨白的六大魔君，立刻明白是他们合力将自己从封印中救出。
万年之前，他们七人皆在各自对应的封印上定下了契约魔咒，强行介入不属于自己的封印，必定会受到契约的疯狂反噬。看来，他们都要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休养了。
温柔的绿瞳落在怀中的辰绯雨身上，顾清栩无奈地勾起唇角，发出了一声虚弱的轻叹：“你果然是个麻烦精……”
一扇脆弱的门，却隔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辰绯雨死死地盯着顾清栩卧室的大门，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中，无数血腥的残影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深陷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最后……被一个温暖的胸膛救赎……
睁开眼睛，原以为会看到他温柔的绿瞳，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扇冰冷的大门，而六位魔君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他耗尽了全身的魔力，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他是地狱最强的战神，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在她的面前？
用尽全力握紧手中的十字架，连尖锐的棱角刺进手心也无知无觉，胸口早已痛到麻木，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
姓顾的，本小姐好不容易才把你勾引到手，你要是敢这样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冰冷的大门被人缓缓地推开，却见顾清栩身边的四个侍从面色惨白地从里面走出来。辰绯雨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埃伦四人颤抖着张了张嘴，然后“哇”的一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少爷……少爷他……”
辰绯雨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顾清栩……真的……离开她了吗？
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朝屋内走去，辰绯雨停在门边紧紧地扣住门框，沙哑的声音突然爆出一声大吼：“姓顾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眼泪也随之倾泻而下。
“小姐！”埃伦吓了一跳，飞快地冲过去拉住她道：“辰小姐，少爷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拜托您小声一点。”
“你说什么？”辰绯雨一愣，呆呆地回过头望着四个眼泪横流的大男人。
“呜呜呜呜……少爷，少爷终于醒过来了，呜呜呜呜……”
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辰绯雨眯起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四个面前。
“你们说姓顾的没死？”
阴冷的嗓音飘进他们耳中，埃伦哽咽着说：“当然了！少爷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既然没死，你们哭什么。”辰绯雨不紧不慢地卷起了袖子。
“呜呜呜呜……我们是高兴……高兴得喜极而泣……”
“很好。”辰绯雨用力地抹去眼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哭声瞬间一停，四个侍从默契地打了个冷战，然后不明所以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辰绯雨。
“辰……”话未说完，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接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就四仰八叉地被辰绯雨摔了出去。
“那你们就好好地在这里挺尸几天，慢慢地喜极而泣去吧。”
七荤八素地晃着自己的脑袋，四个人突然同时一愣，“我们……刚刚是怎么飞出来……”
“貌似……好像……”
“是小姐……”
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个外表只有十三岁，实际年龄不满十八岁又长得娇小可爱的中国娃娃给瞬间摔了出来……
想起她杀气腾腾地冲进少爷的病房……
上帝啊……这个比少爷还要暴力的中国娃娃到底是谁？
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房中，辰绯雨拼命地瞪着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强迫自己压下快要流出的眼泪。
一把跳上病床揪起他的衣领，张口却吐不出只字片语，辰绯雨猛然紧紧地抱住他，将头死死地埋入他的怀中。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逐渐扩散的温热，顾清栩伸手抚上了她乌黑的秀发。
“笨蛋。”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修长的指尖托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顾清栩唇角微微地上扬，“你这个麻烦精都没事，身为七大魔君的我又怎么可能有事。”
冷漠的俊脸一如往日般毫无表情，但那双绿瞳中醉人的温柔却让她又一次模糊了视线。辰绯雨突然凑上自己的樱唇死死地吻住了他，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憔悴。
看到她眼中难以言喻的哀伤，顾清栩突然想起了那个闪瞬即逝的女人，空茫的眼神望向远方，淡淡地问：“你在封印残像中看到了什么。”
辰绯雨一愣，随即扯出了一抹朦胧的浅笑，“一个为你飞灰烟灭的女人……”
心中猛然一痛，顾清栩下意识地拥紧了怀中娇小的身躯，轻吐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万年前的他，真的还爱过另一个女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搜寻不到半点有关“菲妮克斯”的记忆？
不记得了啊……
辰绯雨苦涩地低喃：“如果没有半点的记忆，为什么你的眼神会如此忧伤，透过今生的我，你究竟是在看着谁……”
拥抱她的手轻颤了一下，顾清栩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辰绯雨靠着他的胸膛轻轻一笑，“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忘记我吗？”
顾清栩心中狠狠一抽，突然觉得她的笑容如海市蜃楼一般模糊不清，眉峰紧皱，冷冷地轻斥：“说什么傻话。”
她怎么会消失，他怎么会允许她消失，如果他在万年以前已经错过一次，万年之后的今天，他绝对不会让分离再次重演。
犹记得那个幻影眼中刻骨的哀伤，那种深入灵魂的痛每多看一眼都深深地扼紧了他的呼吸，他的绯儿灿如朝阳，他的绯儿永远没心没肺笑得无忧无虑，他怎么能让那种表情也出现在绯儿的脸上。
收紧了拥抱着她的双臂，仿佛这样做就可以牢牢地将她抓紧，不再像心口处的那块残缺一样将她丢弃，但是，明明是如此贴近的距离，他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遥远，遥远到她随时都会自眼前消失一般。
“真的，很舍不得呢……”辰绯雨抬头望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姐姐，怎么能就这样的消失呢……”
“绯儿……”
“姓顾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姐姐吧。”在他怀中寻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辰绯雨的脸上突然漾起了幸福的微笑，“人，或许是因为有执念，活着，才更有希望吧……我和姐姐是盛唐时期李淳风的后代，早在几千年前，他就预言李家会有两个至阴至阳的姐妹出现。在我模糊的印象里，我和姐姐一直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我五岁那年，父亲连夜将我和姐姐分开送往两个国家抚养，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姐姐无法共存。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姐姐，但我知道，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幸福地活着，只要我们不再见面，只要我们不再相认，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这是姐姐唯一教过我的一句咒语，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它守护着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避免了死灵的攻击。
“姐姐说，人人都会有噩梦，但不管梦境有多恐怖，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人人都有回忆，但不管再珍贵的回忆，总有一天也会完全地被人遗忘……无忧无虑地活着，不让外界的一切牵动自己的情绪，这样才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姐姐的话，真的无论何时都非常适用呢……”
噩梦，终将散去，但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回忆，终会忘却，所以她总有一天也会被所有的人遗忘……
最初的错误注定了最终的分离，就像是两根交叉的平行线，偶尔的相遇之后，便是越走越远……
“你的姐姐就在白月学园。”顾清栩凝视着她说，“你被死灵附身的那晚，是你姐姐救了你。”
至阴和至阳的两种体质……生来就注定分离的一对姐妹。若他没有猜错，辰绯雨的姐姐便是她前世身为双生天使的半身，几万年的天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的记忆，为什么又会有那么长的一段空白！
“我知道。”辰绯雨柔柔地一笑，“我一直都知道姐姐在我身后默默地保护着我。我还记得她说过，依我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迟早要闯下大祸，所以，她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狩灵师，以免我因灵媒的体质被死灵伤害。”
“在白月学园创立了灵异社团，毫无节制地去召唤恶灵，是因为我知道姐姐会来救我。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或许还会害了姐姐，但是——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明明已紧握在手中，却次次都擦肩而过。
纵使分隔两地，她却时时谨记五岁前温馨的相守，她只是想再看一看姐姐宠溺的笑容，感受一下姐姐温暖的体温。
顾清栩……你，能听出我最后的遗憾吗？
帮我找到我的姐姐，帮我照顾我的姐姐，这是我今生唯一的心愿，也是——我再也无法完成的心愿……
“我会找到你的姐姐。”顾清栩抚着她憔悴的小脸说，“贝布雷斯曾经查过李家的家族档案，发现你的曾祖母是一个英国的贵族公主，而你的姐姐就是被送往了英国。只要把学园里带有中国血统和英国血统的人都找出来，再进行DNA比对，自然就可以找到你的姐姐。”
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她不再露出这种忧伤的笑容，只要他不再露出这种忧郁的眼神，她是白月学园内无法无天的移动火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毫无生气？
“英国？！”辰绯雨的身体突然一僵，愣愣地盯着顾清栩问，“真的……是英国吗？”
脑海中有一个人影呼之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面前浮现，她颤抖地抓紧了他的衣衫，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确定了是“她”，那他们，就真的该说再见了……
“贝布雷斯的调查不会出错。”顾清栩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姐姐。”
心痛难以言喻地泛滥，此刻，他突然想起她没心没肺的笑脸，想念她揪住自己的衣领大吼大叫的嚣张表情。
失去了笑容的绯儿，就如同失去了阳光的花朵，他看得出，她正在渐渐地枯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辰绯雨深吸了一口气，对顾清栩灿烂地一笑，“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的身体康复了，我们一起去见我的姐姐。”
轻盈地跳下床准备离开，却突然回过头来在顾清栩的俊脸上轻轻一吻，“谢谢。”
幽深的绿瞳凝视着她的背影，眉峰再一次紧紧地缩起。
明明是在笑，为什么，却仿佛随时都要哭出声来？落在自己脸上的轻吻，为什么带着如此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在封印残像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踏出了顾清栩的卧室，辰绯雨轻轻地靠在了墙上，嘴角扬起了一抹凄美的微笑。
这次，是真的……要再见了呢。
黑瞳中闪烁着盈盈的水光，辰绯雨毅然地转身朝宿舍冲去……
“洛——儿——”“咣”的一脚踹开了寒亚洛的大门，辰绯雨一脸兴奋地扑过去抱住她笑道：“洛儿，洛儿，姓顾的跟我求婚了呢！”
寒亚洛嘴角一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道：“天！五天之前你还在郁闷怎样把他勾引到手，今天他就对你求婚了？”
这鬼丫头的效率也太高了点吧。
辰绯雨得意洋洋地扮了个鬼脸，“事实证明，本小姐风华绝代，艳冠群芳，一支艳舞就把姓顾的迷得晕头转向不分东西南北，怎么样？崇拜我吧！”
寒亚洛没好气地翻翻白眼，“那你不留在顾理事身边甜甜蜜蜜，跑来我这发什么神经。”
“人家是来跟你道别的嘛。”辰绯雨撒娇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道别？”寒亚洛眉头一皱，“你又想玩什么鬼花样？”
辰绯雨一脸甜蜜地眨眨眼睛，“姓顾的对我求婚了嘛！为免我这个举世无双的大美女被人抢走，他要带我去意大利订婚！我早就想去阿格里真托的圣雷欧海滩看日出了。你放心，我保证快去快回，而且会给你带一大堆的礼物的。”
“绯儿……”寒亚洛心中突然升起了不舒服的感觉，虽然面前的笑脸依旧如往日般灿烂，但她的眉目间却隐隐透着一股凄凉的哀伤。
是错觉吗？绯儿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表情？！
“对了，我还要告诉好多人呢！清颜姐姐，凌风学长……”辰绯雨兴高采烈地掰着手指，“哈哈，我要向整个学园宣告：顾清栩已经被我贴上了私人标签，今后是辰绯雨的私有物品！”
“绯儿，真的决定了？”寒亚洛压下心中的阴影一脸平静地望着她，“你今年才十七岁，这么早就为自己的人生下定论？你确定他是你想要的？”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一般，寒亚洛突然产生一股冲动，要将辰绯雨永远地留在身边，最起码，她可以留住她无人能取代的笑脸。
“我决定了。”辰绯雨一脸认真地回答，“我喜欢他，所以就要耗上我一辈子的时间缠上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坚决不放手！”
“这样啊……”寒亚洛轻叹口气，最终宠溺地一笑，揉揉她的头发，“你考虑清楚就好，出了学园不要随便惹是生非，当心破坏能力太强，被顾理事一脚给踢回来。”
“怎么可能！”辰绯雨皱皱鼻子，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寒亚洛，“我会想你的！你也一定要想我哦。”
寒亚洛一脸无奈地拥住她，“绯儿，一定要幸福……”
“那当然！”辰绯雨潇洒地一甩头发，“我是谁，我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灵媒师！我一定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看着她似朝阳般的笑脸，看着她踩着欢快的脚步离开，寒亚洛松开紧握的双手，慢慢地走到了紧闭的门前。
冰蓝色的眼中有水光闪动，不舍地伸出手，却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一寸一寸地收回。
绯儿……已经长大了……也已经坚强到……不需要自己守护了……
跟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许多年，看着她由幼时的懵懂蜕变为今日的坚强，也终于等到，她找到了自己的眷恋，抓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她从不后悔违背祖训偷偷地留在了绯儿的身边，纵使无法相认，纵使无法送上属于姐姐的祝福，只要能看着她，守着这个自小就相依为命的妹妹，她的人生就不再有任何遗憾。
她知道绯儿一直在寻找她，也知道绯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但是，为了绯儿可以平安地活着，就这么留在她身边已经是自己的极限。
只要绯儿可以永远保持着纯净的笑脸，她这个无情的姐姐情愿就这样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
门外，辰绯雨依恋地靠在门边，泪水终于止不住地倾泻直下。
原来，她辗转多年的苦苦追寻，姐姐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无数次渴望再见她一面，无数次渴望再感觉一下她的体温，却没想到，她挚爱的姐姐早将这一切送回了她的手中。
再见了，我亲爱的姐姐，再见了，我亲爱的洛儿……
没有了我，请你一定要幸福……
哽咽着念出幼年时期姐姐教她的咒语：“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
忘了我吧……是你教给我，无忧无虑地活着，不让外界的一切牵动情绪，才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所以，我相信，你总有一天可以忘记我，一个人坚强地，幸福地活下去……
心痛猛然席卷了顾清栩的心脏，睁开眼睛，窗外映射出一片黑暗。
贝布雷斯立在他的面前，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温润笑容，橘色的双瞳内，悲悯的光芒四处流散。
不祥的预感立刻充满他的胸膛，顾清栩冷冷地问：“绯儿在哪。”
“赤月书馆……”
顾清栩迅速地从床上弹起，脸色苍白地留下一句：“她若死了，你们就永远别想解开火星天的封印！”
贝布雷斯轻叹口气，嘴里轻轻低喃：“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你和她，究竟是谁负了谁的誓言，又是谁困在了谁的曾经……”
绯儿已经做出了选择——
结局，早已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