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被秦昭云晃了几下,这才从悲伤中醒转过来,他当即拉起秦昭云的手就往南跑。
因为此时只有南边才有官军,没有官军的地方,胡人一来等待的就只有死亡。
可是人的两条腿如何跑得过胡人快马的四条蹄子,很快他们一行人就被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家仆们成了胡人骑兵练习箭术的活靶子,几个胡人还一边笑着一边射箭,很快逃跑的家仆就全都惨死在了箭下,成了箭下的亡魂,只剩下卫安夫妇俩和唯一的忠仆刘福。
三人被十几名胡骑团团围在中间,无路可逃。
卫安一看自己三人被困住,顿时心死,他知道落在胡人手里是什么后果,他拉住秦昭云的手道:“娘子,是我连累了你,可惜你我尚未拜堂,就得死于刀兵之下了。”
秦昭云一听,也知道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她哭道:“夫君,妾身不怕,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块,虽未拜堂,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今生是,来生也是。”
卫安痛苦的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刘福,说道:“刘福,你自出生后就是我家仆人,可惜了,我没能让你娶上一门媳妇,本来我想等成亲后,明年把夫人的贴身丫鬟许配给你,奈何天亡你我主仆啊!”
此时的主仆关系是一生的,如果主人没有许可,仆人是不可能结婚的。
刘福一听,顿时跪地哭道:“少爷,我刘福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仆人,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
主仆三人围在一起好一顿痛哭,但是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胡骑却当是看戏般,时不时还指手画脚,哈哈大笑。
一番哭诉后,卫安将妻子护在自己身后,昂首挺胸对着胡骑说道:“来吧,还不动手?”
借此,卫安也终于看清了传说中的胡人,眼前这几个胡人,穿的都是蛮服,鼻子都很大,胡须挂满了腮边,手中拿的弯刀,胯下战马身上挂着弓箭,另一边悬着箭袋,再看那亮出来的弯刀,上面还流着鲜红的血迹,明显是刚刚杀了人的。
传言说胡人丑陋残暴,如此一观,看来传言非虚。
“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想不到还是个汉子,那汉人,我看你还算有点血性,这样吧,今天我心情好,我给你们三人一条生路,你们三人,今天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你们三人考虑吧。”
卫安一惊,没想到这胡人残暴也就算了,还如此恶毒,他们三个人明显已经处于必死的局面,他却偏偏要拿他们戏耍。
三人可以走一人,这让刚才还视死如归的三人心里防线一下子就动摇了。
卫安看了看刘福,又看了看自己妻子,两人也都把目光看向了他,因为他现在是他们二人的主心骨。
卫安心里异常难受,他想把妻子放走,他和刘福留下受死,可是这样一来,他又担心妻子怕是会遭到这群胡人的侮辱,而且这世道,单独一个女人是根本生存不下去的。
他又看了看刘福,这小子跟着他十六年,从出生那刻开始他就是卫家的家仆,因为他爹也是,十六年,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条狗,养个十六年也养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伺候了他十六年的仆人,两人早已如同兄弟一般了。
卫安又想了想自己,留下妻子和家仆,自己独自逃生,可是这个念头刚一想起,卫安就非常自责,三人一同被困,哪里有丢下兄弟和妻子独自逃生的道理。
“我们三人今日不想独活,你们要杀便杀,何必戏耍我们!”卫安昂首看着那个说话的胡人表明了他的态度。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们上路!”说罢那胡骑举起了沾满了鲜血的弯刀。
......
当卫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破庙内,左肩包着麻布,白色的麻布上透着一股暗红色,异常明显。
“我这是在哪?这是在地府吗?”
“少爷,你醒了!”刘福的脑袋出现在了卫安的视野里。
“刘福?你怎么在这?我们没死吗?”
卫安只记得他昂首挺胸的那一刻,那胡骑的弯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他就痛的晕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我们没死呢,我们得救了!”
“哦?是何人救的我们?”
“是一位路过的道长,他出手救的我们。”
“哦,夫人呢?”卫安看了一眼破庙内,并没有自己妻子秦昭云的身影。
“夫人,夫人被胡人给抓走了。”刘福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没能保护主人,他显得非常自责。
“那那位救我们的道长呢?”卫安又问。
“道长把我们送到这就走了,他说他还有急事要办,只是路过这里。”
“那你可有问过人家姓名?”
“哎呀,我给忘了。”刘福拍着后脑勺懊悔道。
救命之恩等同再造,这么大的恩情,自然是要报答的,只是当日情形太过紧张,而且卫安也受了重伤,刘福心念主人的伤势,就把问人家姓名的事情给忘了。
“你怎如此浑噩,既然连人家法号都不知道问一下的,可记得恩人的长相?”卫安轻轻的责备了一句刘福。
“记得记得。”刘福点头如捣蒜。
“那便好,日后见到恩人,我俩一定得报恩。”
“少爷说得是。”
“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是刘家村。”
“刘家村?”卫安思索了一番,这才想起这事县城治下的一个普通村落,离县城有三十余里的路程。
“胡人现在走了没有?”卫安又问。
“走了,胡人的大部骑兵都南下了,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生逢乱世,整个中原都在打仗,已经连续打了二十多年了,先是皇族内斗,几个王爷互相攻伐,弄的中原是惨不忍睹,现在又是外族入侵,胡骑在中原大地肆意妄为。
胡人的残暴他们已经见过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该何去何从,而且妻子秦昭云还被胡人给掳走了。
卫安其实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据逃难的难民提过,胡人生性残暴,每逢破城,但凡男丁,不论老幼一律屠杀,年轻的女子便会掳走,一则用来发泄兽欲,二则充当行军的口粮。
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但是看现在这情况,怕是也跟传闻相差不到哪去了。
卫安也从刘福口中知道了那天后面发生的事情,原来在他被胡人一刀砍伤后,一位路过的道长出手打伤了那位胡人,刘福一看,扛起卫安就往外跑,那道长跟几名胡人打斗,虽然打败了胡人,但是有一个胡兵乘乱把秦昭云给带走了,而且不远处又有胡人的骑兵追来,所以只得放弃救援,把刘福和受了伤的卫安带到了这处破庙内。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卫安对刘福说道:“刘福,你能不能去县城一趟,看看老爷他们如今尚在否?顺便帮我弄点药材来,我这刀伤没有金疮药,怕是活不过几日了。”
刘福听后愣了一小会,点头道:“是,少爷,那你在这好好养伤,我去去就来。”
刘福给火堆舔了一些柴,又拿出一只洗净的兔子架上,说:“少爷,我去了。”
“去吧,这兔肉我留着等你回来一块吃。”
刘福知道自己现在出去很有可能回不来,虽然胡人的兵马已经南下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县城里现在有没有留下胡兵看守,万一遇到胡人了,那他等于是羊入虎口。
刘福挑了一根稍粗的棍子出发了,破庙内瞬间只剩下卫安一人,天色刚过午后,但是却阴沉沉的,卫安艰难的爬起身,用刘福捡来的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把其中一根枝干剥皮洗净,然后洞穿了那洗净的兔子,架在火上烘烤。
刘福这家伙身手敏捷,在乡间能跑过兔子,这支兔子足有三斤重,被刘福开膛破肚,下水等肮脏之物也给掏干净了,光兔肉就得有两斤左右,起码能顶上两天的口粮。
两个时辰过后,野兔被烤的已经到处流油,令人看着就有了胃口,刘福此时也总算回来了。
只见他气喘吁吁的奔入破庙,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不停的喘着大气。
卫安见他归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急忙问道:“可曾寻到卫家之人?”
刘福点了点头,然后放声痛哭。
“少爷,老爷跟夫人,都殡天了,我爹也跟着一块去了。”说罢,刘福又是一阵痛哭。
“啊?”
卫安一听双亲遇害,顿时又再一次晕了过去。
刘福一看卫安晕倒,慌忙抱住他疯狂呼喊少爷......
当卫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发现自己的左肩伤口上已经重新包扎了一番,再看身边,刘福正拿着他串好的兔子肉撒盐巴。
“少爷,你醒了,快吃点东西吧。”
卫安看着刘福递过来的兔肉,又想到遇害的父母,不禁悲从心起。
“你在县城看到了什么?”卫安问。
“死人,到处都是死人。”
“哎,乱世人命如草芥,刘福,快快吃完,吃完东西我们进城去,把我父母和你爹给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嗯!”刘福咬着兔肉不说话,但是眼泪却滴在了地上。
昨日还是荡阴县里大户人家的主仆二人,现在却成了丧家野犬一般,只能窝在破庙里栖身。
两人吃完了一整只兔子,恢复了力气,一人拿了一火把,裹上捡来的衣物和灯油,就着夜色向荡阴县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