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天气高爽白云飘飘,周府在前一天就装点了起来,大红彩带随处可见,丫鬟小厮都喜气洋洋。一大早上,周清琳就被云妈妈抓起来梳妆打扮,涌冬院内丫鬟来来往往,好一派繁华景象。前几天,云妈妈把几个不安分的小丫鬟打发了出去,因此涌冬院里侍奉的人变少了,胡氏说再给她添几个,周清琳推说祖母寿辰要紧,寿辰后要自己挑选。
今天早饭也格外精致,南瓜杏仁粥,牛肉胡萝卜包,烩鸭丝,炝瓜条,山药果,还有一碟月牙形的小点。派饭来的小丫鬟叫杏花,一看小姐盯着月牙小点忙上前讨好道:“小姐,这是虾饺,是用虾仁做的,今天早上胡管事进了好多虾,很是新鲜,今天来厨房帮厨的大娘会做虾饺,就剥了虾仁做了点给几位夫人小姐尝尝鲜。”周清琳点点头,杏花看小姐吃了虾饺,高兴极了,忙福身退下。
一早,胡氏就在忙乎,看菜单、又安排接待院子,看唱台班子,又去看了大门口的接礼管事。二房三房早早就来了,二房媳妇屈氏去给老夫人请了安,送了礼就到前院去帮胡氏的忙,三房岳氏是个心思活络的,加上自己婆母的一番嘱托,带着自己的女儿就等在正房里,看都是那家贵人来拜寿,提前知道了名单,就等着看真人,心里的焦急另是一番滋味。
等待中,陆陆续续有人上门了,胡氏立在二门门口端庄有礼,落落大方。赵氏也早早的起身,她的想法和岳氏一样,给周老太太请了安就留在寿康院,美其名曰伺候茶水。周清芸今日也是飘逸打扮面容精致,一脸恭谨的立在周老太太的后面,相对她的精巧,周清琳这个嫡女要庄重的多,对比之下,自然是周清芸更加漂亮,气质清新。
人越来越多,胡家在周家人的众盼中也携眷带礼登了门,胡家是一等国公府,如果不是女儿嫁了周宣时,根本不会登门四品官家庆贺一个没有诰命老太太的生辰。胡家来的是胡氏嫡亲的两个嫂子和唯一庶出哥哥的继室,带着四个小姐以及几箱子寿辰之礼。胡氏看到亲嫂子王氏和闵氏,连忙上前,紧紧拉住嫂子的手。胡氏在娘家最小,也最得宠,不光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连带两个哥哥嫂嫂也是待如明珠般,也因为她喜欢周宣时要下嫁,胡家的阻拦也不是很强烈,毕竟胡家显赫不需要女儿联姻巩固地位,自然挑个女儿喜欢的,又能将女儿高看的人家,只是后来发现这周宣时委实糊涂,宠妾不说,还感冷落自己妻子女儿,可恨的是女儿更加颓废,丝毫没有在娘家的灵秀,好在听胡妈妈说外孙女颇为通透,这次祝寿一来是给胡氏撑腰,再就是看看胡家的外孙女。
周宣时听说胡家来人,赶紧出来迎接,给两位嫂子又是作揖又是请安。这几天在朝堂上他有点不好过,他不是笨人自然明白是胡家在敲打他,他不明白的是以前不管怎么样胡家都没有表态,现在他和胡氏很是恩爱,为什么胡家反而跳出来?他当然不知道,之前都是胡氏替他遮掩了,央求了自己的父兄,而现在周清琳通过云妈妈告知了自己的外祖母,自然会有这结果,这就是为什么周宣时去了一次赵氏处就再也不敢去了。
周府不在皇城附近,距离黄金地带较远,也因此周府比较宽大,礼单上超过了一倍的人,在周府也不算拥挤。为什么?两位尚书夫人,三位伯爵夫人,十一位三等高官家眷都来为一个四品官的老母祝寿。京都虽大消息传得也是快的,人与人都是有交集的,一个连两个,两个连四个,一不留神就成了高官聚会,周宣时的至交好友自然排不上个,只是在外院亭子里吃茶聊天,有善于逢迎的跑去外书房搭讪。周老太太自然笑的合不拢嘴,她可算是整个周氏家族中寿辰最风光的一个,惹的二伯祖母,三伯祖母笑容都略显僵硬。最高兴的自然是岳氏和赵氏,岳氏仗着是周家本家人带着女儿周清英,周清蓉到处闲聊搭讪,甚至后悔没把周清英这个嫡女隆重的装扮起来。赵氏是不能随便走的,她是个姨娘,这个场面上她连话都不能随便搭,手里的绢帕都拧成绳儿了,偏偏胡氏不带着她去和每位宾客打招呼。周清芸更是着急,她今天虽然漂亮,可是她庶女的身份害的她只能站在祖母身后,因为每位贵妇人都是问胡氏:“琳儿呢?过来我瞧瞧。”然后就是一段夸赞,各种见面礼不要钱似得塞给她。偏偏胡氏根本不介绍自己,就算是庶女,也是喊她母亲的啊,就不能带上她么?
赵氏和周清芸根本不知道,这些贵妇人心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赵氏和周清芸,无媒苟合,未婚先孕,奉子成婚,这每一条都是大家族中不可忍的,偏偏进门后,赵氏不敬嫡妻,魅惑家主,嚣张跋扈,也就是周家这种官商家庭才让赵氏这么滋润,哪个家族里这样的女子都是先立家法,再送祠堂了此一生。至于周清芸敬重嫡母就会被好好教养成人,不能做到的也就丢到族里自生自灭,哪里还能光鲜亮丽站在老太太身后,伸长脖子看这看那?这些贵妇人心中都把周家家主周宣时腹诽一遍,只是胡氏还是好的,国公府嫡女的风姿犹在,周清琳也是好的,端庄秀美,不到十三岁的年纪却难得稳重又灵秀,说起话来也是拿捏有度,让人心生好感。
众人在寿康院闲聊,戏台班子开始之前,几个小辈的人开始贺寿,先是自己嫡亲的儿子媳妇,赵氏是跟在之后和周宣时其他的小妾一起拜礼。然后是孙子孙女辈儿,周宣时只有一子,胡氏所生,外出游历一直未归。周清芸特意将拜礼做的慢慢悠悠,想让其他人看到出色的自己,袅袅婷婷煞是好看,周清琳一阵冷笑,你以为这做的都是男子吗?这些贵妇人哪里会喜欢她这种做派。果然几位夫人嘴角微撇,扭头就和别人说话,看都不看她。周清芸一阵气苦,委委屈屈的起来后就规规矩矩的在老太太身后站着。周家人拜完寿,就是客人来拜寿,再有就是外来做客的少爷们拜寿,这些夫人们坐在这里,其实也是看这些外来小姐少爷,也是心存相看之便。
一溜儿的少爷小姐,青葱水秀一般源源不断来拜寿,彩群华服看得人眼花缭乱,看着这些靓丽的衣服,周清芸眼睛都绿了,周清琳只是和胡家姐妹闲聊,并不在意外面。下面管事来报,前院戏台班子开始了,夫人们便相携去花楼看戏,一声令下,十几个半大孩子一哄而散各自去找玩伴。
胡氏安排了丫鬟小厮跟着这些小姐少爷们,自己就去花楼看戏陪着各位夫人。周清琳拉着胡家姐妹去自己的院子,路过竹林看到一位小姐带着小丫鬟在竹林独坐,周清琳看了看胡家姐妹,胡梅悄悄的话:“是李家姐姐,忠勇侯的幺女,定过两次婚,新郎都死于非命,人家说她命硬克人。”胡兰撇撇嘴:“咱们快走吧,别被传了晦气。”
周清琳并不信什么神命,更讨厌这意外之事家在女子身上的鄙夷,她笑笑说:“二位姐姐先去院子吧,不管怎么说来着是客,不好让李家姐姐孤独啊。”胡兰噘嘴要说话,胡梅拉了拉她,跟着圆月走了。周清琳坐在李姑娘身边没有说话,看着竹林里郁郁葱葱的竹子直达天际,仿佛人都被放空了,不觉也愣住了。李小姐转头看着周家这个半大孩子微微一笑:“周小姐,不怕我命硬克你?”
周清琳转头看她,指了指外面的那群人突然问:“你喜欢他们吗?”李小姐一愣,摇摇头,“没见过面,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周清琳斟酌下言辞:“我瞧李家姐姐不像盲从之人,更不像会为了别人自唉之人,如果姐姐订婚对象是个虚有其表的,那么他恰好死了是不是值得高兴?”李小姐眼睛一瞪,对周清琳的言辞惊倒:“可是世人会以荒诞命理压人,被人莫名其妙的指指点点,哪里还能有合心意之人?”周清琳嘻嘻笑起来:“恩,我倒觉得,因着这一层,想来姐姐家中对未来姐夫的出身要求不会太高,是不是姐姐的选择面儿也会变大,寒门之间也有有骨气的栋梁,庶子之身也有心思通透之人,姐姐不妨降低点条件?”这两年来,李东梅因为两次订婚,对方都未婚而亡,被很多人指指点点,虽然家里母亲一再表示会再为自己择婿,确是高不成低不就,被庶妹姨娘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内心一阵阵的发苦,没想到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说开了心思,想来母亲还是把人选点在那些高官之子身上,自然不会有结果。
周清琳看李东梅的脸色,转转眼珠“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三叔呢?三叔是庶出,但是我祖母带大的,今年秋考榜,他现在是秀才,如果他能中榜是不是勉强够条件啦?”周清琳一心想要报答周宣桐,一个劲儿鼓吹。李东梅其人,周清琳并不记得她上辈子的归宿,但是她记得忠勇侯在上辈子的诸王征战中屹立不倒,想来是个内有沟壑之人。李东梅正是惆怅之际,熬不住被小孩子央求,红着脸点头,可是又惆怅说:“男女大妨,我们见面不太合适的,被传出去,可怎么好?”周清琳笑哈哈的在她耳边说,李东梅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小鬼精灵。周清琳立刻回涌冬院找胡氏姐妹,胡氏姐妹虽然不想亲近李东梅,可是听到撮合爱侣的计划,觉得份外有趣,都跃跃欲试,这可比赏花看戏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