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仪扶着贵妃从西边进来, 见了苏唐已经到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童,就知道他是济哥儿了,展颜笑道:“你们俩怎么来的这么早,我和娘娘刚才还说着呢,以为你带着个孩子不方便,还得要晚一些呢!”
贵妃扶着郑令仪的手走了几步,贴近济哥儿身边,仔细打量她一番,见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锦缎,脸上要微微黑上一些,却显得很精神的样子,更要紧的是,其实他要比苏唐更像他娘,贵妃心中一痛,未曾说上一句话,眼泪先行,一把搂住济哥儿,哀道:“我可怜的哥儿,在那毒妇的手下,过了这么多年,必定是受了不少苦,生得这般瘦小,简直是在割姨母的肉呀!”
济哥儿也不曾见过这么一个待他亲切的亲戚,以前的王婶子,田婶子再好,终究是别人的亲娘,这一份陌生又强烈的感情,让她惶恐又内含欣喜,迟疑的望了一眼苏唐,见苏唐点头,他才放任自己把头埋在贵妃的怀里,低声道:“姨母!”
贵妃欣慰极了“哎,这就是了!”接着便搂着济哥儿不放手,连一向是贵妃心头肉的苏唐都失宠了,半含酸道:“瞧这副这热切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亲人呢,往日你嘴上说疼我想必都是假的,这下我可算是看出来了!”
贵妃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指着她向郑令仪说:“瞧瞧他这张嘴,真是厉害,连他弟弟的醋都吃。”
郑令仪笑迎上来,作势要来掐苏唐的嘴巴,“今日我到时要把嫂子的威风拿出来,撕一撕你的嘴巴,再把你良心拿出来看一看,是不是黑的,娘娘往日里对你的疼爱,让我看着都眼热呢,不过一二时疏忽了你,你便要死要活的,可真是该打!”
苏唐冲郑令仪翻了一个白眼,“不理你了!”躲到另一边去了。
宫女们陆续上了酒席,照例是四冷盘八热菜,真是难得膳房那些人了,明明离上林苑有不远的距离,可这菜送到桌子上的时候还是热气腾腾的。
苏唐有些好奇,张口便问道:“这菜怎么还是热的!”郑令仪转头过来看她,道:“这是膳房里那些脑袋聪明的奴才想出来,送菜的时候,菜还未完全熟透,在托盘底下是一小小的炭盆,等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才算是熟了,在送完桌子上的时候,自然是热气腾腾的,前几年皇上万寿节的时候,那规模得要多大呀,现准备都来不及,朝臣们吃的菜几乎都凉了,圣人太后身边的热菜就是这样准备的,自然圣人体恤娘娘,也赐了几盘。”这话一说完,笑吟吟道:“让我说呀,这不过是下面置了个炭盘,哪里说得上什么新巧,让我看父皇送给妹妹的端砚还能穿得上是好东西,听说天生带着一股松树香,不知今日可曾带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苏唐的笑容微敛,淡淡道:“我虽是乡下来的,却也听说过郑家的富贵,郑姐姐在家什么东西瞧不着,到心心念念着这一方端砚,真是怪没意思的。”
贵妃一手搂过苏唐,另一手搂着郑令仪,“你们俩可真是不让我闲,我刚刚跟你弟弟说会话,你们两又犟起了嘴,喝酒喝酒,喝完了这一杯,便凡事都不恼了。”
郑令仪接起酒杯,先对苏唐告恼道:“是我错了,妹妹,你别放心里去,就当我是吃多了酒,说了胡话。”
“姐姐说什么呢,刚才的话我都忘了!”
苏唐举起酒杯敬她,济哥儿见刚才形势不好,下意识的缩回苏唐的身后,见她们俩敬了一杯,气氛才渐渐好了,坐下来见,无人注意他,偷偷的倒了一杯蜜酒,小大人似的咂咂味,似乎是感觉不辣,还想再倒一杯,叫苏唐给止住了,“你还小,吃什么酒,要吃也不该吃这些蜜水,等你再大些,你姐夫肯定得带着你吃酒去。”
贵妃道:“你跟他说这些干吗,这些酒不伤胃,他们男人喝的辣的很,微微抿着一口都受不得,再说了,喝酒容易误事,你可别将来培养出个小酒鬼来!”
郑令仪笑着在旁边接茬,“其实倒也不怕,只记得一个字适量就好了,男人要是不会喝酒,到外面又该怎么应酬,咱们王爷下来,你有兴趣跟林欣喝几杯,就是我无事了一个人小酌几杯,睡觉也更容易些!”
贵妃瞪了郑令仪一眼,“胡闹,咱们坐在一起提那些小娼妇干嘛,你可是有了孙子的人了,可别再像没事儿人似的喝酒,要是我孙子有什么事儿,仔细我捶你!”
说完之后便看桌子上这些甜酒都不顺眼了,怕冷的伤胃,又命下人把这些酒拿回去热热,转念又想到热了之后度数更高,于是便直接让下人去取了新的酒。
苏唐道:“姐姐现在可真是诸事齐全了,现在可得要好好休息,最好一举让娘娘得个孙儿,享一享天伦之乐才好,这一会你也别当我是妹妹了,我现在就该起身来伺候好你,好了,你要吃哪样,我来替你夹。”
郑令仪大笑出声,连忙起身,把苏唐推到座位上去,对贵妃说:“你瞧瞧,你瞧瞧,这丫头…反正我是说不出她的捉狭,让娘娘来评评理去,我哪里敢使唤他呀,我怕她这一会儿心热,过一会儿之后又嫌委屈了。”
贵妃道:“她要是服侍你,你也就大大方方的坐着,我看他那张嘴,敢说出什么来,她平常再刁钻,这会儿她兄弟在,也得顾忌几分呀,放心,尽管使她!”
四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真是好生热闹,期间严嬷嬷在她耳边说:“圣人赐了叶宝林百两银子,两匹云缎,一匣子金银首饰。”都没有让她脸上变色。
因为贵妃中午还要去午睡,苏唐郑令仪打量了时机就退下,就这样贵妃还舍不得几个济哥儿,说是让苏唐下次再带过来,这才放了他们出去。
郑令仪今日的酒喝的不多,却醉得厉害,脸上通红,一边搭着紫苏的手,另一边靠在苏唐身上,满嘴胡话,还叫嚷着说不尽兴让苏唐去他家再喝一盅。
苏唐被他拉了哭笑不得,只得吩咐紫苏到门口再叫几个宫人来扶着,然后每有一句每一句的哄着她。
秋老虎虽然还厉害,但上林苑这个地方,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树多,自然阴荫也多,一阵小风吹过,让人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呀,郑令仪觉得自己心里面敞亮,忍不住拉了苏唐过来,“好妹妹,我要同你说的话才是正理。”
苏唐只当他又得要说胡话,道:“你醉了,我叫人扶你回去。”
“没醉,我怎么会醉呢,有些话必须得对你说,要不然过了今日,不知道何时才能让你这个大忙人过来说上一遍呢,好妹妹,你就听我说了吧,一时得意终究是水中花水雾中月,千万不要迷了眼才好,这一句话是忠告,别的我怕你嫌我麻烦也再不说了。”
苏唐笑容淡淡,“我看嫂子是真喝醉了,紫苏快些来!”
紫苏连忙应了一声,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勉勉强强把郑令仪抬到轿子上。苏唐带着济哥儿上了另一个。
宫里面不是什么寻常地方,济哥儿哪有不好奇的,我记得苏唐之前对他说过的话,硬憋着不敢掀开帘子,
瞧见苏唐搭着脸坐在一边,不由问道:“姐姐心情不好,是因为溪王妃的事吗?”
苏唐嘴上扬起一片笑,伸手摸了摸济哥儿的头,“别瞎想,妯娌间哪有不碰撞的,你要是把书念好,就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些事也不该由你问,跟着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在一起学不了什么大本事,要是再大一些,我还愿意你跟着你姐夫能够出去转一转,游学一下各地。”
济哥儿下意识的躲了过去,坚定的说:“我以后一定会的,也得要学学我们的山长畅游名山大川,各地留下著作,无数学生慕名来访,岂不痛快。”
“你有这心就行,我可管不了你!”苏唐笑道,“光说这些还远了些,你得要先把那群同窗的宴席给办了,我看你以后是少不了这种应酬的了,那些人提前请了你也好,今日是我替你办了,等你大了这些事,还得要你未来媳妇操办呢,你要照我就有些感慨,一年前的时候,你还是小小的一个,这一会儿就长得这么大了,我看啊,什么事儿都得预备起来了!”
这么大的小少年,提到媳妇儿,哪有不羞的呀,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听不少同窗开玩笑时提到的女人,都是一副挤眉弄眼的狭促样,顿时都有些招架不住,避之不及道:“姐姐,你总说这些,我不想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