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直起来的腰又一次弯了下去，周父在心中苦笑。
“多谢圣上，”周父低声说道，“只是我那大女儿向来懦弱，这中间或许是有了什么误会。”
皇上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这几日你应当和你那大女儿有了不少交流，你认为她真的懦弱吗？”
这一句话重重地砸在周父的头上，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借着曾经的记忆来勉强敷衍自己。
她懦弱吗？或许曾经是懦弱的吧，但是在离开政府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能够感受到周若安的改变。
一次比一次锐利的目光，挺直的脊背，以及微微翘起的嘴唇都在诉说着所有一切。
只是曾经的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只固执的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一场儿戏，也固执的把曾经那个她到现在她的身上。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周父有些苦闷的闭了闭眼睛，却依旧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圣上，”周父哀声喊道，“望圣上明鉴，我那女儿如今性情虽然有了些变化，却也从未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
皇上笑着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多言，她若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活不到如今，更何况，她可是我三皇儿的未来皇妃。”
周父却怎么都没有皇上的好心情，他隐隐哀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皮。
“圣上，”周父喊道，“那小女儿和三皇子果真无缘了吗？”
皇上干脆利落的点头，调侃道，“你若是能想办法替我除了宁王，这事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过是随口开了句玩笑，完全没有想到周父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皇上少见的愣了一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周父，又一次重复道，“我说的可是除了宁王。”
周富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了一声，依旧坚定的点头。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好活头了，”周父弯下了腰，做出了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若是能在有生之年替圣上下解决一桩心事，说来也是我的幸运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虽然年老却并未显得浑浊的目光隐隐颤动着，丝丝的泪意闪烁。
皇上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感慨。
“又何必如此呢，”皇上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喃喃。
周父慢慢的俯下了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想求陛下允了我的小女儿和三皇子之间的婚事。”
皇上虽然依旧警惕着凌天望和周若安的身份，看着面前这个老陈低到了泥土里的请求，他就算再怎么无情，心中也依旧有些克制不住的颤动。
“既如此，我被允了你吧，”皇上低声说道，一甩袖子，毛笔在纸上不断的飞舞，一封圣旨顷刻写就。
终于得到了自己苦苦哀求的结果，周父竟然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直到那圣旨被皇上随意的扔了过来，重重地砸在他的手心里，他的眼睛才终于又一次恢复了转动。
手指不断的颤抖着，周父泪眼朦胧，长而顺滑的山羊胡上有一滴清晰的泪珠在不断的往下蔓延。
“谢主隆恩，”周父将圣旨放到旁边，手忙脚乱的行礼。
他跪得情真意切，但正是这般的模样让皇上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明明在此之前，周父身上一直都有着老牌贵族的矜傲，从不会有任何失礼的事情，更不用说如今天这般的狼狈了。
“不过是儿女心事罢了，你何必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皇上有些不耐烦的抱怨道。
周父苦笑了一声，抬手碰碰自己的胡子，没有说话。
看着他的表现，皇上心里越发的不屑，他甩了甩袖子，说道，“若是无事便出宫吧。”
周父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随即慢慢的退了出去。
说来也是巧合，周父刚刚出了宫门便看到了遥遥而至的宋辞。
他犹豫了一下，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的越过了对方。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之前事情的错误或许都在周若言身上，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迁怒。
更何况，宋辞在这段时间的不冷不热自己毫无作为都表现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在官场中沉浮了那么长时间，周父从来都不会像周若言那般天真！
他虽然不后悔之前资助着宋辞走到了如今，可是却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看着周父毫不犹豫的从自己身边越过，宋辞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微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的往后看了一眼，这才推门而入。
“父皇，”宋辞笑着喊道，脸上的表情灿烂到了极致。
皇上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
不过宋辞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高高在上，脸上的笑容依旧，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孺慕。
“听闻父皇如今身子有些不太舒坦，儿臣特去广济寺求了平安符，”宋辞的脸红了个彻底，结结巴巴的低声说道，手指背在身后，许久才缓缓的推了出来，露出了那捏在手心里的平安符。
看着他这一番作态，皇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略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有心了。”
任由小太监将那平安符借了过去，宋辞脸上的红晕慢慢的消散，也没什么纠缠的意思，随意的说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皇上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他能够做到如今的位置也是从一堆兄弟中抢过来的，自然明白那些正当壮年的皇子们的心中想法。
只是他不想相信，也不想承认，这才一直都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模样。
孝心？或许是有的吧，不过更多的还是野心，是对于他座下位子的渴望。
皇上摩挲着手中那平安符粗糙的质感，不以为意的扔到了太监的手里，吩咐道，“既然是三皇子特地求来的，那便好好放着吧。”
出了宫门，宋辞慢慢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抿了抿唇，心中的野心再也没有办法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