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胡民径直来到五阳街二十九号的那幢楼,楼道口阴暗潮湿,堆满着发臭的垃圾,黑洞洞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远远就闻到一股股让人发呕的气味。
在这种环境中,着实会让人心理失衡,心中会莫名地增加恐惧感,担忧着突然从上面掉下一块砖头或者铁器之类的东西砸在头上。整个楼道没有任何声响,二楼亮着灯,灯光下,一只硕大的老鼠从三楼的台阶上蹿下来,叽吱叽吱锐叫着狼狈而逃。
爬上三楼站定,喘口气,右侧的一间房里突然有了响动,忽然门一开,走出一个瘦如干柴的妇人来,凄淡的灯光下闪着一张似瓜皮的脸,头发凌乱不堪,她看见来了陌生人,就瞪着一双血红小眼望着他。胡民疑惑遇上鬼了,马上惊讶地问:“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她那木讷的表情顿时蒙上一层雪霜。凶狠地说:“你娘才是鬼哩!”说毕,她猛地扭转身进屋去了。经打听,周冰荡的家早搬走了。他失望地下至二楼,在二楼又听到刚才那个妇人在不停地傻笑,紧接着一阵喃喃自语,然后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走下了那段黑暗的楼梯,他心中不是滋味。
难以想象,偌大的一幢楼里就住着几户人家,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处事待人十分冷淡,眼神中甚至充满着敌意,刚欲走出楼梯口,忽然又从左侧的一间房间里走出一个老者来,并拦住他问道:“小伙子,身上有钱吗?那个小女人嫌我年纪大,开价可真高。”胡民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姑娘靠在大门口,嘴唇涂得红艳艳一片,一双白嫩的大腿露在外面,她用手扇着嘴边的空气说:“兄弟,有空吗?进来坐坐吧!陪我聊聊天。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当我是妓女。一进门,他就动手动脚,想占我便宜,何况身上又没钱。”老者尴尬地说:“这是恶人先告状。小伙子,别上她的当,她在讹钱。”她用满口四川话骂道:“你说过锤子,哪个讹你钱了,你这老不死的家伙。”老者十分尴尬地低下头不作声,然后沮丧地走了。
“姑娘,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她突然跑过来将他抱住往房里推,“兄弟,先进去再告诉你吧!”胡民就这样莫名其妙让她推到了屋里,电视在响着,屏幕上现着满是雪花点的图像,剧情中的男主角的脑袋从上端扭曲到下端,极像一个小丑角色。她砰的一声将门关死,却请求道:“兄弟,你替我修修。适才那个老家伙说是维修电视的专业户,还卖关子让我给他快活快活,我就调侃着问他身上有多少钱!可他是个穷光蛋,简直是一无所有。要当婊子也得当个高级婊子,更何况我自己也是一位心理医生!”
胡民不屑道:“你是个心理医生?倒看你像个疯子,一定患有精神分裂症。因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他们的心态一般来说都是健康的,不会有像你这种反常的现象。”“不信就算了,你可以走了。”他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她又将他扯住:“下次还会来看我吗?我很寂寞无助,我确实是一位心理医生,医得了别人却医不了自己,也不知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胡民转身向她默默点点头,她给他个微笑,然后自己怅然地走出那幢楼,忐忑不安地走进一家电话亭给姐姐胡欣打电话。电话结束后,一出电话亭,突然发现一位姑娘站在他眼前对着他微笑。她长着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面似白玉,高隆的鼻梁,一张樱桃嘴,嘴唇上沾有女人特有的妩媚,她是胡民大学时期的同学,名叫吴如柔。她人跟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可爱,有着倾城之美。
那年夏天,胡民跟她一同考入西安的一所财经大学,并在异乡度过了漫长而又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活,他们两情缱绻,相互倾慕,他们的爱就像水晶一样,坚韧又脆弱,又像穿梭在荷花里的鱼儿,当荷花败落时,鱼儿还能带给你一串清新的气息。但他们的恋爱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吴如柔心有所属,爱有所归,对一个女孩而言,她心里会莫名地产生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多半来源她父母对她的压力。
她有事先走了,红着脸向胡民告别。她离开的时候天已近黄昏,五阳河畔上金光闪闪,像美丽的红莲一样鲜艳逼人。
按照姐姐在电话中所说的地址寻去,穿过几条街,越过刚改建的政府路,然后随着一条小巷拐进住宅小区。胡欣已经立在住宅区门口望着他微笑,不可思议的是她身体开始发胖,白皙的颈脖上还戴着含金量极高的项链。此时,从二楼的窗口正有个妇人探出头催促她,她就说你们先歇着。
“欣姐,她们催你有什么事吗?”
“甭管她,一帮不务正业的家伙。我担心你找不到这里,于是每隔一阵子下楼来,来来回回许多次,却总瞧不见你的人影儿。”
“适才我寻到五阳街二十九号那幢楼,里面住的是一个疯子,是位可怜巴巴的女人。”
胡欣笑着说:“那个女人也够可怜,几年前随丈夫从河南来到县城开五金店,正当生意火红的时候,女人却得了一场病,久治不愈,这个时候男人却有了外遇,对她置之不理,一年后便成那副模样啦!原本那幢楼住着好几户人家,因为都对她产生一种恐惧心理,于是接二连三地搬走了!”
“噢!原来她的丈夫是个负心郎,一个没人性的家伙。如此折腾下去,她迟早会折磨死去。”
胡欣说自己一家人搬进住宅区约二个月了。从前随周冰荡租了一家店面经营服装生意,赚些钱干脆买了一栋房。上了二楼,屋里聚了几个妇人,她们都等得懒洋洋的,一个个都显得高贵气派。她们在客厅里不耐烦地嚷道:“天哪,一去就是半天,生儿子也不用这么久,咱们都发急了。”
胡欣笑着斥责道:“你可积点口德,你看谁来啦!”“哟。”妇人们眯着眼笑,“你是主,咱们是客,你还未尽到地主之谊。”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朝胡民打量了几眼,目光和善亲切,“稀客!稀客!随便捡个地方坐。”胡民笑了笑刚要解释,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妇人扑哧地笑,笑得很神秘,“我的好姐姐,他是胡欣的弟弟,刚大学毕业,一个标准的文化人。”她便问胡民是哪所大学毕业?学啥专业?她也有一个妹妹就读于复旦大学,学文秘,或许以后能成为一名女作家。胡民惊讶地说:“作家?卫慧当年也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属于新生代女作家,并且还号称美女作家,如今出了韩寒、郭敬明这一大批青春偶像派作家呐!”
“你们文化人说文坛,咱们可不懂啊!文化人最讨厌贪赌,看来咱们还是散伙吧。”
一个人说:“你真滑头,赢了老娘的钱就撒牌不干,咋不让咱们赔上血本。”她们起身欲走,胡欣深情挽留,几个妇人说,不啦!并叮咛胡欣,有空时别闷在家里,否则会憋出病。
胡欣笑着说:“一定,一定,我还要减肥呢!”妇人们走后,胡欣从袋子里取出水果洗净,递一个给胡民。“她们都吃过了,是中午你冰荡哥买回来的,后来他有事出去了。”
胡欣问了一些家长里短,他一一应答了。对于工作之事,周冰荡可急愁不安,午时可能动身去一趟省城了,那上面有些熟人,这世道,谋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难啊!胡欣说。如今像她一样下海当一名失败的弄潮儿,比当一个成功的弄潮儿更难,当然需要时间和精力,并坦言说至于钱财方面,请他不用担忧,待事情办得有些谱儿的时候,还得由金钱铺路,咱们都是圈外人,平民百姓,不懂为官之道,但官场始终是官场,说穿了,就是权势在诱惑人们的灵魂,它像一条绳子紧紧地套住你的颈脖,让人无法动弹。
胡欣又说,人嘛,总得有所追求,否则,就像她一样一辈子过得碌碌无为。
他笑了,胡欣也笑了,她似乎有些遗憾,再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微笑地望着窗外。胡欣曾经干过几种职业,教师、美容师、服装设计师,但对服装的热爱胜过一切,在服装行业也做出过让人认可的成绩来,并在一次国内服装展览会上获过奖,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清早,胡欣会将她的儿子伦伦送到离她家最近的金钥匙幼儿园去,然后去菜场买些菜回来,几个塑料袋里总是塞得满满的。上楼后,她便从袋里取出些新鲜的肉和鱼往厨房柜里塞,一边对胡民说道:“你一定饿了吧!”胡民告诉她,要出门找一位朋友,也许不回来吃午饭了。胡欣说,那怎么行呢?菜都准备好了,不论如何,午饭时一定得回来,否则姐姐真的生你气了。他出去约两个小时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