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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青石板街

里耶河埠头

在古镇的附近,是一条河,河是酉水河,河水映着两岸青山,那山的轮廓在碧绿的河水里随着粼粼波光细细地摇来晃去。阳光明丽的时候,两岸的青山在碧绿的河水里更是绿得醉人。河面很宽,河水波光潋滟的。山是青山,山虽然较远,但站在河岸上看水中的山,那山便也近在眼前。

绿水青山,用在这里自然贴切不过。阳光下站在河的两岸向那河中望,水中的山青了一片,水绿了一片,那柔柔的波光眨着人的眼,人便不知不觉地醉在那些波光里。偶尔水中的河岸边飘过一片红影或者绿影,那身着红色或绿色裙装的女子,沿着河岸款款而走。女子毫不知觉,可她却把望向水中的目光全掠了去。

河岸的沙滩上,美丽的“花”随处可见,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全成了花的海洋。那些白的花、紫的花、蓝的花、红的花在那些沙滩上开来开去,穿着艳丽服装的女子在那花丛中如蝶般地飞来飞去,那光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可那些花不是开在植物上的,而是开在沙滩上,那些花是属于镇上的人家的。镇上的女子们瞅住阳光明媚的时候,取出家中那花的裙裾、那花的床被、那花的枕套搭在河滩上,加上河滩上艳丽的女子,河滩真成了一片花的世界了。

一些女人们在那河滩边举着棒槌起着个劲地捶来捶去,那水花便四散地洒来洒去了。一些男人立在船头,手轻摇着船篙,目光却离不了那水边的女子,喜色尽在他们的脸上飞,船却不知不觉地打起了旋儿。浣衣的女子抬起头来,望见那打着旋儿的船,抿着个嘴尽在那儿偷偷地笑,其他的女人听到笑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在她们面前仍在打着旋儿的船,结婚的女人便胆大了起来,瞅准个机会挥起石头向那撑篙人的船边摔,随后嘴里接着一阵地骂。男人听着那些骂声,竟也感觉着一种美,他们似乎专惹那些女人们骂似的。有些忍不住便敞开了自己的歌喉,直吼吼地冲着那天空里吼。女人在那调笑的歌声里自是得意无比。

河面的船慢慢地多起来,大大小小的船从远处望见那宽宽的河面的天光,手也慢慢地轻了起来。有些把船篙搁在船头,腾出只手掏出挂在腰上的烟荷包,拿起一支精致的小烟杆含在嘴角。那烟徐徐地缭绕一番,那舒心也便从头爽到了脚。船慢慢地向前游走着,那时的船全都是一点点地慢悠悠地游着。从船舱伸出个头的人刚要责怪船夫的怠慢,人却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眼,那人也便钻出船舱,立在船头,伸着个头惊诧地向前面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真以为听见的那些全是谣言。后来他们一个个地加入那些显耀的人群,向那些没到过古镇河埠头的人绘声绘色地讲,仅凭他们说着的那番神态也早就吊起了听者的胃口,于是,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只全要选在古镇的河埠头停泊。沿河的各处便全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板船或者机帆船了。绵延四里的河面嫣然一处集市,这船挨着船的景象里各色的船也全收在眼底。水面因为船的缘故也就使那些来往的船只上的人望见了古镇河埠头水面上的船市了。

那时虽是黄昏,码头上却仍闹哄哄的一片。那些搬运的、装卸的、下船的、上船的,人来人往。沿河较宽敞的一些沙坝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那里起着个劲地敲。男人们赤裸着铜色的身子,汗滴在他们的身上晃过不停。一些男人站在他们的身边,仔细地把那成形的或没成形的船瞅来瞅去,脸上的欣喜一点点地漫上了身。有的慢慢地蹲下来,手掌不停地在那船身上摸来摸去。到了这里,传言中的声乐大合奏成了古镇河埠头上特有的一种风景。

傍晚时分,船只纷纷停泊了下来,古镇河面的船市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要是凑上古镇的集市,那些长长的停泊着的大小船只与镇上的集市相互映衬,那“满镇商店满镇人,满河绿水满河船”的美丽画面常常令那些过往的船只惊叹不已。那些知晓船市奥妙的人也便吩咐船夫停下船来,聚集在这里感受一番古镇船市的滋味。

在河中沐浴的那些人仍是赖在水中不想走。他们一点点地擦洗着自己那早已洗不出任何汗味的身子。即便远处传来呼儿唤夫的声音,那些人全装着不知地赖在水中。见有胆大的妇人走近来,一个鲤鱼打挺又钻进了水中。妇人站在河岸望着那冒着水泡儿的河面却是娇嗔地向那水中骂。妇人其实也不想走。夜色那时已一点点地光临了古镇的河面。她们是乘着寻找男人或儿子的借口来望那些船市的。

刚一入夜,那水面的船只便多了许多,船上打牌的、说唱的、拉琴的、玩笑的、猜拳行令的热热乎乎。镇上的小贩却也会瞅准这些机会,沿河叫卖着香烟、橘子、花生、烧腊等等,船上人想要的他们全知道似的,尽在沿河两岸高声地叫唤。有些则是走上船来,热情地向那船上的人们推销着他们的货,特别是镇上的那些胆大的女人,她们的嘴不知怎样在那时练得特别地甜,使得船上的那些男人全忍不住买去她们篮中的货,把那些银币向她们的篮中抛。正在途中的那些船只,宁肯摸黑也要使劲地撑上几篙,赶在古镇的河埠头里停泊。那日夜的孤寂到了这里全不知了影儿的。

夜色下的河面上,船上的灯火、镇上的灯火直在那水里晃。灯火一点点地多了起来,星星点点地映在河水里,摇摇曳曳地尽往人的眼里钻。那船的倒影在河水的波光里,一纹一纹不知疲倦地移来移去。月光下的山影在那河水里却是朦朦胧胧。歌声、笑声仍从水面上一波波地荡来荡去。因一些船挨着船,那些声音飘到另一只船上,便听有人在另一只船舱里应起了声。偶尔传来的一些笑骂声,船上的人却似乎全喜欢似的。突然有人从船上一跃,那水的波光颤了几颤,不时水面又恢复了原样。

不管是跑远的船还是跑近的船,都会瞅着个时间选择在这里停泊。下行的船带走的是山里的特产,那时运载得最多的是山里的桐油。山里的倍子、牛皮、猪鬃、生漆也被那些船只带走。有些运往常德,有些运往武汉。然后将在那些地方买来的棉纱、棉布、绸缎、南杂、日用百货、国药和文具纸张等等运回。那些船只到了里耶古镇,古镇的繁华便一点点地声名远播。

古镇的繁华如今依旧,所不同的只是永龙公路的通车,陆路的闭塞随之迎刃而解,贯穿龙山南北的主干公路经过里耶古镇后,水上的运输渐渐地被陆路所取代,水上的繁华也渐渐地添加到岸边繁华的古镇里。

青青石板街

河水从北到南而流,街也是从北到南而伸,河紧紧地伴着街,那街是一条古街,长长的三里的街,全是青石板铺成。雨下起来时,那石板洗得更是照出人影来,走在光滑如镜的石板街里,有一种走进戴望舒的《雨巷》的感觉。此种街的所在,便是湘西龙山的贾市了。

街的两边多是那种风火屋,屋又多用那些大大的、方方的青石所砌成。高高的风火屋一路地从北向南延伸而去。街并非平街,而是时上时下,绕来绕去地曲折有致。高高而整齐的石墙夹着一条小溪,小峡谷一样。溪水把那些石头洗成了光滑的石板,青黝青黝地闪烁着光。有阳光的时候,那水更是眨着人的眼,晃得人迷迷离离。就是这条溪,石板街便被拦腰切成了两半。溪上有桥,桥是小桥,桥上也用青石板铺成,要是目光不向两边望,还以为仍在石板街上走。

随便伸头向那些风火屋里瞅,先望见的是天井,随后才是天井两旁的厢房,天井的四周也是石板铺成,因人常走,石板也已光滑一片。屋已是黑黝黝的了,因屋墙是石,自然有了年代久远之感。偶尔几个女人坐在天井旁,身边抱着娃娃,奶头放进孩子的嘴里,脸上不时地笑出声来,笑里不仅多了满足,更有着一种闲适。那闲适并非城里人所能消受。

走在街里抬头望天,天是一线天,长长地弯弯曲曲的一线,同那些山里的峡谷也没有两样。但这种峡谷两边只是没有树,树全是那些高高矮矮的屋,但这里不是峡谷,是街,街全是石板街,高高的屋则多是那种风火屋,石砌的屋墙里面也是木板的房。矮着的那些多是木板的屋。

石板街里有时也热闹,四面八方的山里人带着自家的山货坐在街的两边,男的嘴里叼着个用纸卷成的烟,咂巴咂巴地慢悠悠地吸。老人则多叼着一条烟杆从嘴里探出,或长或短,悠闲地看着走动的人。女人的嘴里偶尔吆喝几声便又噤了声,少女则是抿着个嘴,脸上微微地看着什么在笑,两条小辫儿黑亮黑亮的。要是更长,就更招惹着路人的眼,人们走过也就咂咂地出了声,惊叹、羡慕、神往更是涌上了脸。长长的石板街上全是人。你来我往,煞是热闹。

二十年前的街上开着几家染房,水汽在那大桶上盘旋,人似站在雾中。连着染房的是一块大的草坪,草坪上长长地架着木杆,木杆上晾晒着那已染的布,或红或绿,或黄或紫,五颜六色招惹着人们的眼,于是无数的人把自己的布拿到染房。布多是白布,大块大块地一匹,送进染房,老板按照顾客的要求,把布向那染桶里放,然后目中无人地捅几捅,那白布便全变了彩。顾客瞅着自家的布,脸上一副舒心的神态。

叮叮当当的声音即便现在仍是不断,火苗呼呼地向上蹿,风箱一伸一缩地动。师傅赤裸着上边身子,身子铜色地晃着人的眼;女人们却不怕,目光不时地在师傅的身上晃。师傅的身上虽然有汗,但女人们却是越看越喜欢,然后便是聚在一边窃窃私语,有时还偷着个眼在那悄悄地使着个劲地望,望过脸上便又笑。男人们有时凑过来,试图成为其中一员,女人见了便是娇嗔着骂。男人也不管,一屁股坐在女人的旁边。女人虽然噤了声,但经不起男人的逗,一时便全都大声地笑。铁匠铺多在街的下方。那时几家铺子起劲地敲,你来我往,铁锤敲打着铁的声音不只是好听,更是耐看,于是,许多的人便向铁匠铺子里钻。

声音不只是属于铁匠铺,还有的是街道两边擀面的场院。擀面的女人站在面机旁,旁若无人地挑起那瀑布样的面井然有序地挂在身旁的竹竿上。男人则双手不时地拿起那些竹竿向场院里的宽阔地方走,场院里晒着的全是那些白花花的面。走在那长长的石板街上,鼻子所能闻见的多是那些面香。街上的面馆也多,面馆里是那种四方的大桌,桌的四方摆着长条凳,凳子全连在一起,拖着一条,整桌便动。山里人围在桌子的四周,挑着个面条便往嘴里放,那甜蜜那快乐那舒心全在吸溜溜的吃面条的劲儿上。山里男人的面前少不了还要放上一只碗,吆喝着店家来上二两本地产的苞谷烧。挑起一筷子的面,又灌上一大口的酒,那悠然自乐的神态多是属于山里的人。就在那些面馆对面,又是一条狭长的石板路,路的那头是当地的一所学校,学校里多是那些石砌的房子,斑驳的地方依稀可见一些旧时的字,从那些字里,便可知晓旧时街上的那些历史风烟。中午来了,那些孩子全向街上涌,这时面馆里的人更是不断,你来我往同赶集一样。

街有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只是从街上石砌的高高大大的封火墙、街上黑亮黑亮的青石板似也不下于几百年。几百年的风雨,街成了老街,屋成了老屋。面街的木房子曾因匪患烧过多次,但街上的人烧了又建,有钱的人家便也学着面街的一面用那些四四方方的青石砌成高高大大的石墙,于是街是石板街,墙是石砌的墙,那些石墙上仍可见着旧时的枪眼。

老人们谈起那些枪眼,皱纹里更会添上一副沧桑之感。老人们痛恨得最多的是街上不断出现的那些匪患,一代代的老人不断地传递着石板街里的那些旧时的信息,那些血洗石板街的记忆,但老人们一旦谈起进街的解放军,更是感慨万千。那时老人们的神态里不只是一种神往和怀念,更多的是一种感激和敬仰。

那街仍是石板街,墙仍是石块砌成的封火墙,当站在离街对面的山头向街上望,从北到南长长的街上到处飘起的是一片炊烟,那安宁、那祥和使人在透过历史的风烟之后更是心驰神往。

腊月古镇

晨雾还没有散尽,码头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只全忙碌了起来,人们纷纷向那些船上涌,脸上的喜色随着腊月的临近而在那些驶来驶去的船上飘了起来。人们在来来往往的船上相互招呼着,那笑声、问候声和打趣声随古镇码头上的船传来传去。船还没有完全停下,一些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船,纷纷向里耶的古镇里面拥。古镇在一条大河之旁,河是湘西出名的酉水河,古镇自然也就临河而居。

古镇上的街巷多,七街八巷里多是那种老街,房子也多是那种木板的房子,鳞次栉比的木板房沿着街道的两边一路地连绵成一片。褐色的木板房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散发出久远的气息。走在古镇的那些街巷里,到处可见那些古色古香的古商老铺、吊脚楼和古镇上的那些封火的墙。那些墙面很高,站在古镇的街道之中向上望,谁的心中都会涌起一阵古老的感觉。

因为进入腊月,涌入古镇街道里的小摊小贩也多了许多。晨雾刚刚散尽,古镇的那些大街小巷里全摆满了那些各样物品的小摊,卖衣服的、卖海鲜的、卖香纸蜡烛的、卖香料的,那些山里人需要的腊月的百货在那些大街小巷里应有尽有。街道上的人流因为腊月也比平时多了几倍,站在古镇后面的小山之上向那古镇街里望,七街八巷里到处都是那些扭来扭去的人流。小贩们也是变着花样地挥舞着他们的手,或者大着声儿地举着自家的货物口齿伶俐地吆来喝去。里耶是一处千年古镇,腊月的古镇自然成了方圆百里最为热闹的一处集市,四面八方远远近近的山里人都喜欢向古镇的街巷里拥,进入腊月,古镇也就特别热闹。喜欢热闹的山里姑娘穿得红红绿绿娇娇艳艳的也向古镇的那些街巷里拥,成群结伙地在那些街巷里瞅来瞅去,她们的脸上流光溢彩,飞花含情。她们不只喜欢古镇上的那些热闹,更想在那些来来去去的小伙之中寻上一个意中之人。古镇因为那些姑娘小伙的来临到处嘻嘻哈哈的。他们不断地在那些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穿来穿去,然后又在各处的商店里钻进钻出,有时一群人聚在一处小摊之前,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百货而故意发出一些惊讶的声音。长年在外打工挣钱的山里人,也会因为腊月而纷纷扬扬地往家赶,多年没有见了那处古镇,自然也就瞅准了腊月的时光你呼我唤地拥进那处古镇里,他们挺着个胸地在古镇里大把地花钱,大把地享受腊月古镇里的那些红红艳艳的喜庆时光。

古镇上晃动的竹背篓那时也多,在古镇的那些街巷里走,那些背篓到处可见。山里人有事无事,他们的肩上都少不了背上一个空背篓,腊月的时候,那些背篓在古镇的各条街巷里晃来晃去地惹着人的眼。或深或浅,或大或小,或绘着花,或描着凤,多姿多彩而又五花八门。山里人背着那些背篓在古镇里穿街走巷,古镇的腊月在他们的眼里一下子丰盈了许多,也喜气了许多。他们喜欢在古镇的一处处的摊点上走来走去。小孩子跟在大人的身后,眼睛更是在那些五花八门的摊点上瞄来瞄去,大人们懂得小孩们望着那些摊点时的心,不时地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买上几件小孩们喜欢的东西,看着小孩那欢快的脸,他们的心里特别满足。有时大人们也会放任自个的小孩在古镇的街道上吆五喝六地唤在一起。有了伙伴的小孩更热闹,三五成群地尽在古镇的七街八巷如泥鳅一样地钻来钻去。进入腊月,古镇上的人更会选择商机,不仅在古商老铺里摆满了百货,也在自家的街沿之上摆起大大小小的摊点,摊点上自然是山里人需要的那些腊月的物品,一家老少全在那些古商老铺和摊点上忙得个不亦乐乎。摊点上摆得最惹眼的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烟花爆竹,或红或绿尽是惹起了孩子们的眼,并且一家一家比着翻着新,小孩们不仅被弄得心痒难熬,连那些大人们也忍不住要掏出钱来,在他们的背篓里装上原来只属于城里人能够用得起的那些烟花爆竹。

腊月里的古镇卖年画的摊儿仍是很多,花花绿绿的年画不只晃着小孩们的眼,连大人的眼也晃得不由自主地挪动着他们的脚步,于是大人或者小孩的脚都向那些年画摊边挤,年画摊儿上挤着的尽是那些想买年画的人。因为古镇是一处边镇,湘渝两省的边民那时全向古镇里面挤。卖年画的自然也瞅准了古镇腊月的商机,他们这里一处那里一处,把那些年画摆得花花绿绿一片一片的。有些小贩的主意更绝,他们在街道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树上高高地牵起一条又一条的绳子来,把最漂亮的那些年画挂在绳儿上,任它像旗帜一样飘来飘去。小孩们最经不得那些小贩煽情的吆喝,他们拉着大人的手用着劲地朝那些摊点上挤。

会写对联的一些老人那时也是不甘寂寞,他们也会选择腊月的古镇这里那里摆起一些摊点来,一张或几张的桌上就是他们施展手艺的舞台。各处的桌上铺满了那些红红艳艳的纸,许多人围在那些桌子的周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老人们的手在那里龙飞凤舞。街上的人流很多,不时地从那些人流中走出几个人来,也向那些摊点边儿挤。古镇上的人现在都会图上一个轻松,他们也从那些摊点上买上几副红红艳艳的对联儿贴在自家房外的那些栏柱上,古镇随着腊月的深入一点点地红红艳艳了起来。

春节刚过,古镇上更为热闹,这种热闹是喜盈盈和特别满足的那种。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那时都会穿得风风光光地在那些古镇的街巷里穿来穿去,那时的古镇到处已是一片红了。红的对联贴在那些栏柱上,红的灯笼挂在那些大门上,红的气球在孩子们的手里飘。即便那些大人们,手里的红扇也在那时舞动起来,他们穿着或红或绿的衣裳,聚在古镇的这处或那处唱歌跳舞,敲锣的打鼓的那时生怕古镇上的人不知道年节了似的,在那里起着个劲儿地敲锣打鼓。红红的绸带在那些锣上或鼓上系着,古镇的人喜欢的就是那些红色的喜气,在古镇的街巷里走,到处都是那番热闹的景象了。

高脚马

山风吹过,路上流淌的都是各样树叶的清香,它们就像一条暗河,在你的周身静静地流淌。有时,它会哗哗地响起来,宛如拍着双手在那里欢呼;有时,它又宛如害羞的小媳妇,温柔着面容。骑着高脚马,走在这样的山路上,感受到的不只是舒爽,还有着一种凛凛威风。

山寨里的人从小就喜欢上了骑在高脚马上的感觉了,那些感觉就像从大山里漫出来的风,漫进村庄,村庄的人全被感染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乐此不疲。他们骑着高脚马,或翻山,或越岭,或涉河,或竞跑,龙虎相争,谁也不让谁,都想练就一番高超的技艺,感受威风八面的荣耀。

竞技高超者,自然会成为大伙的榜样,这样的人常常会很自然地形成以他为核心的群体,一声吆喝,或者一次提议,都会成为大伙欢欣雀跃的指南。这时的他,俨然一位骑在马上的将军,手臂一挥,他的指向,便是大家欢乐的方向。一支长长的队伍,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高脚马上,或奔向那宽大的场院,或钻进某片青翠的树林。宽大的场院或者幽深的树林,大多时候成为大伙儿的练武场。

骑在一米多高的高脚马上行走山岭之间,那就更是让人羡慕了。他们一举手,或者一投足,透露的全是山野的潇洒和大山般的威武!很多时候,大伙都得用一种仰望的方式去看他们,那时,感觉着他们离天很近,而自己很小。多了大人们的赞扬声,那就更像一只跃起的猛虎,山是他的世界,河是他的乐园,这些地方全成了大伙羡慕的方向。而其父母,虽然心里在为自己的孩子提心吊胆,但却又悄悄地为自己的孩子而沾沾自喜。在荣耀面前,阻止的语言常常苍白得被抽掉了力量!他们只能暗暗地祈祷:孩子,平安啊!

节日来了,村庄里就更热闹了。早餐过后,孩子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高脚马,轻轻地一提,身子就像一个桩子,稳稳地立在了高脚马上,然后,赶向山寨最热闹的地方。他们骑在高脚马上,像骑在战马上的威武士兵,目不转睛地瞅着被他们围在圈子中间骑着高脚马竞技对抗的两位伙伴。精彩来了,他们就吆喝起来,他们从不吝惜自己喷发的力量。望着那种场面,你就真正懂得了什么叫作大山的语言!“加油”“加油”,吆喝着的是他们自己的希望;“加油”“加油”,吆喝着的更是他们的力量。龙虎对抗的圈中伙伴,更如两只下山的猛虎,或腾跃,或冲撞,或胶着,都在那里一点点地较着劲,谁都不让谁,谁都不惧谁。那撞、那顶、那挤兑,变幻的全是高脚马上的风景。激烈过后,有时又变得舒缓了起来。激烈时如奔腾的长江,舒缓时如轻柔的湖面。有时绊,有时扫,最终的目的都是想将对方逼下线。那时的场面,就像大山欢腾的海洋。大人们也禁不住那沸腾的诱惑,慌不择地放下正忙着的活儿,奔跑着赶到那激烈的场院。

竞技就这样一代代地在村庄里传播着,也一代代地影响着,一拨又一拨,像割不尽的韭菜,又像那年年岁岁里钻出地面的竹笋,拔尖抽节,成长为一片片新的竹林。山间的竹林,是滋养高脚马的营养。每遇竹编艺人的身影钻进了竹林,那消息就像漫进山村里的风,瞬时就漫遍了村庄。孩子们急急忙忙从各个地方跑进了竹林,他们紧紧地跟在大人的身后。这根是你的,那根是我的,井然有序的分配方案,就这样在竹林里酝酿而成。竹编艺人不要的部分,就是孩子们制作高脚马的原材料。他们肩扛着那些竹子,仿佛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队伍。他们找来平时收藏的稻草,将其编成一条条金黄色的索子。他们将索子绑在伸出的枝丫上,看着他们那专注的神情,你就会懂得什么叫作虔诚。

离村庄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那条河由北向南流淌着。站在最高的山顶望向那河,河流就像一条蓝色的飘带,飘飞在蜿蜒的大山之间。夏天来了,它带给人们的是一种凉爽;冬天到了,它则又会换成一张狰狞的脸。不论春夏秋冬,只要走进那条河道,都会发现许多骑着高脚马涉水过河的身影。到了冬天,大人们也会加入这支队伍,他们骑着高脚马,躲避寒冬的河水;孩子们则将那条河,变成了他们的竞技场。他们或冲刺,或决斗。笑声、欢呼声一阵阵,一波波,一浪浪地将那河面掀得欢腾了起来。

下游的贾市,是孩子们骑着高脚马赶场去得最多的地方。一个“市”字,可以见出那处集市的繁荣。一路上骑着高脚马行走,那可真是别具一格的风景。沿途十多里的河道上,便是湘鄂渝一带有名的“四十八道脚不干”。他们骑在高脚马上,故意挑拨起那些河水,看到那一拨拨欢跃的水珠,他们在那里奔跑起来,“哟嗬嗬”“哟嗬嗬”“哟嗬嗬”,一声又一声,一浪又一浪。

走过“四十八道脚不干”,贾市便到眼前了。在那一条条的石板街上走,他们知道一路上那一双双惊诧而又羡慕的双眼。他们骑着高脚马,高出了石板街上所有人的头。不论蹲着的,还是站在街面上的人群,都会将目光投向那一支威武的队伍。古街的石板街上,便因多了一支威武而特别的队伍而显得生动了起来。孩子们在用那些高超的技艺,诠释着石板街上一道别具风味的风景。

下雪的时节,那更是伙伴们欣喜若狂的时候。天刚亮,一家家黝黑的大门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伙伴们骑着自己的高脚马,你呼我唤地纷纷朝着雪地里走。他们一个个地从这坡上,又一个个地从那坡下,或上或下的,开始不过那么几个,没有多久,那支队伍壮大了起来。这里呼,那里应;这里跃,那里奔。雪地也一下子变成了大伙儿的娱乐场和竞技场。冬天的雪地里,更是成了他们展示技艺的好地方。这里一处,那里一隅,都在尽力地展示着各自的风采。只要有人吆喝,大家都会纷纷地骑在高脚马上聚向一处。指挥员一声令下,大家开始了天马行空,或乌龙抱柱,或观音坐梁,或岩鹰展翅,或鲤鱼跃龙门,伴随着飞舞的雪花,山村里又增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是山村里别致的风情,许多时候,它们总会毫无来由地钻进自己的梦境中。当从梦中醒来,内心深处挥不去的总是那种山村的情感。

小镇

哪一户人家的公鸡叫起来时,小镇大多地方都能听着,只一会儿的工夫,这里那里的公鸡叫声便都风起云涌了,这时天也开始露出了它的鱼肚白,于是开门的吱呀声、母鸡的打鸣声以及鸭子的嘎嘎声便都有了。小镇的上空也渐渐地有了炊烟,这里一缕,那里一缕,若是有雾的早晨,炊烟和雾便难以分得清了。

当男人们扛着锄头出去后,女人们便相邀着往河里去,河里便尽是那些洗衣的女人,她们拿着棒槌使劲地捶着那些衣服,时而大着嗓门儿说话,时而轻轻细语。有新媳妇在一起时,有时不知一句什么话,脸上便立时飞起了红晕,然后便是一声娇嗔地轻骂。新媳妇的神态也就惹得其他的女人笑得前俯后仰,有时还捧着自己的肚子,大喊笑死我了。他们有时也会打起来,一起滚进河中搏斗,一身湿淋淋的。其他的女人却是蹲在一旁看,也不见谁走去扯一下劝。

河是两条河,一条从北到南穿镇而过,一条从东到西挨着小镇,然后两条河便汇成一块。夏天里的黄昏,两条河的上上下下尽是人,男人们一块,女人们一处,各有自己的天地。男人在上游,女人在下游,年年如此,互不侵犯。

几年前小镇的大街小巷还全是石板街,现在只有那些小街小巷里还留着石板街了。下雨时,雨啪啪地叩着石板,那些声音清脆、悦耳,石板闪亮着黝黝的光,如同一面镜子照得出人影。小镇上的姑娘们喜欢打着一把小花伞从石板街中走,那伞、石板和那细细的雨丝织成了石板街上的风景。小伙子站在街道的两边,目光随着姑娘走,神思飞去了老远。

小镇上街巷多,街巷里至今仍是石板路。在石板路上走,街巷两边的人听得很清晰。有时两边的人家探出头来,见是认识的,热情地招呼进屋去坐;若见是不认识的,也热情地问问你找谁家,然后说声跟我来,带你绕了几条街巷之后便到了你要去的地方。

小镇不大,但是居住的人多,为此一年从那些街巷上走过的新嫁娘成了街巷里别样的风景。那时,唢呐手嘴里含着唢呐,仰天吹起,脸不时地鼓成一个包。敲锣的、打鼓的和着唢呐声此起彼伏,火热得不得了。小街两边的大人们听到唢呐声,立时放下手中的饭碗,跑出屋来,站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有些从他们的窗子里挤出头来,伸长了头往外瞅。小孩子则跟着迎亲的队伍穿去穿来地跑。一床床红红绿绿的铺盖,一件件的雕龙戏凤的嫁妆,一长溜挑担的、迎亲的队伍红红火火走过之时,小街里的人便啧啧啧地出了声。

石板街的两边多是那些古建筑,围墙是古色的,房屋是古色的,屋内的那些家具雕出的异彩纷呈的花鸟龙鱼也仍散发着古色古香。小巷里的有些屋墙是那种封火墙,墙是大的青石砌成,青石上雕刻的一些图案也是异彩多姿。屋墙很高,站在这样的墙下向上观看,天便成了一线天。

由于街巷里的古色古香,小镇里常常便见一些挎着相机的陌生人,他们钻进街巷,便对街巷里的那些建筑物拍个不停,然后一头钻进一些人的家中。小镇上的人家见有人走进了自个的家,他们在给客人热情地送上一条凳子请客人坐时也便把一杯热腾腾的茶给客人端了来。茶是盖碗茶,揭开黝黝亮亮的盖子,那茶香便飘飘荡荡地扑进鼻了,然后他们围着客人,夸耀起小镇上的历史。说起小镇上出的那些大人物时,他们常常自豪不已,好像那人是出在自己家的一般荣耀。他们绘声绘色地说,好像讲几天几夜也不知疲倦。

小镇虽小,但集市可大,逢集之日,大街小巷近四里的地方全挤满了人,真真给人一种人山人海之感。站在小镇对面的小山头向小镇里望,如同几条长蛇阵在小镇上扭。集市上经常走着一个老头,他肩上披满了各种小物件,一个小竹筐用绳吊在颈项上,里面装着一些打火机和女人所用的唇膏,拐着个脚沿街叫卖,他常常把自己的叫卖声编成个顺口溜,小镇上的人喜欢去听去学,学了说了便相视一笑。小镇人摆摊的“搭搭包”卖出了名,他们常常估着一些人的手头没有钱,大声地叫喊着你买不起,“搭”了一件又一件,价降得低得不得了,窘得没钱的人涨红着脸,看热闹的使劲地往前挤。会打埋伏的人瞅准火候突然掏出钱来,在手上甩几甩,卖的人大叫一声亏本了,但脸上的豪气仍然不减。这种“搭搭包”还卖到越南、缅甸一带,据说还红火得很。

沿小镇的街道向东走,那里有一个铁匠铺,铁匠整天地叮叮当当地敲得欢。徒弟前倾后翻地拉着风箱,红红的火苗子在炉子上蹿。师傅用铁夹夹起一块红红的铁,徒弟不用师傅招呼,拿起一只大铁锤便随着师傅的动作一锤锤地敲。只一会儿的工夫,那些红红的铁便在师傅的手里变成了各种模样。逢集时铁匠铺里更是挤满了人,有些人为能买到师傅打的铁器而早早地来到铺里。从铁匠铺向东是一座桥,桥头上有一个石坊,石匠们在那里起劲地敲,磨石的、刻字的、刷漆的都在那里忙,石凳、石桌、石碑、石狮分外妖娆,在石坊内外到处可见。

小镇的西边有一片竹林,茂密的竹林里有几座墓,墓里埋藏的是红军烈士。小镇原是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那时小镇名叫招头寨。1934年红二、六军团会师黔东木黄后,发动湘西攻势时曾在招头寨建立了红色苏维埃政权,于是便有无数的老百姓参加了红军。1935年7月,国民党对小镇进行军事围剿,为了打破国民党的围剿阴谋,7月28日,任弻时、贺龙、萧克、王震等领导的红二、六军团在这里同国民党陶广纵队发生了一场血战,此次血战虽使陶广纵队损兵折将,人员一下由三万余骤减至两万,但红军也在这次血战中牺牲了红十七师师长苏杰,红五十团团长黄林、政委方正生及无数的英雄壮士。每一年的清明节,烈士墓前便会出现无数扫墓的人群,他们在那里烧香、放鞭炮,洒上一碗碗的米酒,来祭奠英灵。

小镇现在不叫招头寨,已经改为召市了,一个“市”字倒使外面世界的人把它想象成了一个大的城市,城市倒不是,到现在,它还只是一个小镇。

美丽的转角楼

“山歌好唱难起头,木匠难起转角楼,岩匠难打岩狮子,铁匠难滚铁锈球。”从土家山寨这首家喻户晓的山歌中,我们能够感知到土家族人修建转角楼时的艰难之处。

据老人们说,在土家聚居区的山寨里,能够建得起转角楼的多是那些家道殷实之户。修建转角楼,不仅需要雄厚的资金作支撑,更需要有木匠的高超手艺。资金的多寡和木匠手艺的高低,决定着一栋转角楼的精美程度。置身于土家山寨,扫一眼隐在树丛或竹林中的漂亮转角楼,木匠那精湛的技艺常会令人惊叹不已。

转角楼就是土家山寨中建在与正房成直角的一种飞檐翘角的建筑形式。转角楼一般是两层,家道更为殷实人家,有的也会选择建成三层,有的甚至还会在正房的左右两边都修上这样的转角楼。进入土家山寨,人们常常会被那洋溢着纯朴、粗犷、豪放风情的转角楼而驻足惊叹。透过山间的那些竹林,或者透过山间的那些树林,那隐隐露出来的与青枝绿叶互为映衬的转角楼,常常会让人怀疑自己进入世外桃源了。

转角楼对于土家族人来说是有一番讲究的,二楼之上常常会被辟为土家姑娘的闺房,闺房的窗格常常会雕刻着各样充满吉祥和喜庆气氛的图案,或为妖娆的花,或为喜庆的字,或为龙凤呈祥,或为枝头上飞来跃去的翠鸟。村里的土家姑娘们常常会相聚在这样的闺房里,或挑花,或绣花,或打鞋垫,或打鞋子,里面装满的多是她们的欢声笑语,质朴而质感,欢快而甜蜜。

闺女出嫁前,闺房就更热闹了。出嫁前的一个月,村里的姐妹们纷纷聚拢了来,她们陪着即将出嫁的姑娘,身姿宛如被风吹动的树尖尖儿一般,摇曳出无数的灿烂。百灵鸟般的歌喉,飘起的是一支支的哭嫁歌。她们是哭却又是唱,她们在哭嫁歌中表露出的是对于媒婆的憎恨,表达的是与家人和姐妹们的难舍之情。很多时候,人们会因为她们的那些哭声而动容,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溢出来。那是土家姑娘们荡气回肠的哭嫁歌,也是土家姑娘们诉说衷肠的离情歌。

窗棂上的那些花朵以及那些吉祥的图案也会动容起来,它们从姑娘小的时候就陪伴她,那个时候它们就像一个个的精灵,会在那里逗着她,惹着她,用各样的姿态陪着转角楼里的姑娘们欢笑。听到那些笑声,各样的月光也跑来了,各样的青枝绿叶的树带着馨香跑来了。那些美丽的鸟也不知什么怎么知道了,它们的心也怦然心动起来,它们腾起个身子,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扑地一声朝姑娘的闺房里飞去。它们那飞跃的动作,它们那飞跃出的喜悦,都会通过能工巧匠们的手而凝固在那些窗棂里。闺房里的窗棂是属于土家山寨里的姑娘们的,那里盛满的是她们成长的故事,他们茁壮成长的心事。闺房里的姑娘时不时地会待在窗前,对着窗棂上的那些鸟儿诉说,对着窗棂上的传奇诉说,对着那些吉祥的图案诉说,她们期望自己的未来吉祥,期待自己的未来幸福。

窗棂上的那些花朵,或者窗棂上的那些鸟儿,似乎都听懂了姑娘们的心事,它们会静静地站在一棵树枝上,或者静静地坐在一处场院里,对着月光,手抚琴声,像姑娘的心事一般叮咚出一串串的山谷之音,或者清泉之韵。

土家族的转角楼里盛满的又何止是姑娘们的心事啊,那里还有着能工巧匠们的聪明才智,建筑之奇,雕刻之美,居山之妙,常常令进入山寨的外地人惊叹不已。转角楼二楼之上那些廊柱大多吊着脚,外地的人受宋祖英的歌声感染,总是自作多情地将其称为吊脚楼,但龙山的土家族人世世代代都是以转角楼而称之。宋祖英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因为她的那支盛满民族风情的歌,生生让外地人将转角楼改了个称呼。

转角楼的悬起或者说吊着的廊柱之美,在土家山寨里那是生动而形象的杰作,那是绣球飞来后凝结起来的,那是金瓜飞来了而凝结起来的。生活中各种姿态的圆都蜂拥了来,于是,转角楼的那些悬起的廊柱,总让人感到吉祥。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惊叹于万物之圆,惊叹于能工巧匠们的精巧构思和他们那精湛的技艺。

转角楼的二楼之外设的是走廊,悬挑的走廊更是富有特色,有设两面走廊的,有设三面走廊的,走廊外装着木质的栏杆。每当我站在转角楼下瞅着那些走廊,或者踮着脚在走廊里行走时,我生怕自己弄出的动静会将那驻足着的鸟雀们惊走,生怕自己稍不注意,会惊动那些灿烂的花朵。有时候我还会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不会惊扰传说里的那些人、那些物和由他们共同织成的那一幅幅精美的画。这里的花仿佛是从山里偷偷溜来的,鸟就像是从山间枝头突然飞来的,那些《三国演义》或二十四史里的人物似乎是穿越了时空跑来的,戏剧里的那些传说似乎是从哪个剧院里偷偷溜来的,它们都像商量好了一般,从历史里溜了来。或粗犷,或秀婉,或沉静,各样的姿态,各样的风格都汇集到了这里,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作中国的文化史,什么叫作中国的建筑史,什么叫作中国的传奇史了。

飞檐翘角到了这里也打破了皇城的专利,当你还没翻越一座山,或者当你刚刚翻越一座山,在你所有的行程里,你都会从那青青的树林里或者一片片的翠竹里,看到隐隐而出的那些飞翔的姿势,它们就像一只只翱翔蓝天的大鹏鸟,或似一只只翔舞的凤凰。有些正欲展翅飞翔,它们的面前是重峦叠嶂的山,是荡气回肠的绿莹莹的河。

儿时的时候,我常常会从这座山越过那座山,从这道河蹚过那道河,那些缥缥缈缈的晨雾之间,总有无数的转角楼与我不期而遇,那时也就知道什么叫作“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恍惚之间,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音乐之声在山野里悠悠地飘了起来……

梦幻紫鹊界

当天光一点点地漫开,山间的雾曼妙地轻舞了,或浓或淡,或升或落,缭缭绕绕,平展展的洁白世界,如同无边无涯白茫茫的海水。各样的云絮溜进山间,在山峰之间盘旋缭绕,有时如奔腾的万马,有时又如翻滚的海浪,光影迷蒙,景象万千。

朝阳也被惊醒了,面对眼前如梦似幻的世界,朝阳也激情澎湃起来,她踮着脚尖,从东山里静悄悄地溜出来。各样的雾轻纱一般漾开来,有时,雾又像水,在潺潺地流着,徐徐地,静静地,时起时伏,时散时聚,此时,又如海市蜃楼一般。

在朝阳的目光里,各样的雾羞涩了起来,先是浅浅的红,慢慢红晕又多了起来,后来是浓浓的红,所有的雾一下子成了梦幻般的色彩。就连那层层的田野,也披上了朝阳之光,宛如梦幻一般,或淡或浓地羞红起来。

牛哞、鸡鸣、狗吠声也从各样的雾中飘逸而出。宁静的世界渐渐地涌动起来,展现在眼前的,是紫鹊界的一幅田园风情画和田园牧歌情。轻纱还在青山里逗来逗去,撒娇一般在山间嬉戏着。

浓雾中的田野开始是隐隐的,渐渐地又时隐时现了,当所有的雾慢慢散去,目光为之震撼。

水满田畴,银镜素裹,层层叠叠,气象万千,优美而壮观!

淡雅、柔和、清新、热烈,千曲百转,如诗如画,如韵如律,巧夺天工。

仿如一道道的天梯,从天空里哗的一声,沿着山体倾斜而下。或陡或缓,或大或小。有的如同琴弦,只要手指轻触,山间便会缥缈起人间仙音;有的又如变幻万千的指纹,神秘而又令人神往;有的如同狂奔的长蛇,扭来扭去,漫山遍野;有的又如河水中的游鱼,扭动着腰身,敏捷而又悠闲;更有如舞动的龙,神龙见首不见尾。凹的曲折有致,幽静而又神秘;凸的则又玲珑剔透,静谧而又韵味无穷!

波光粼粼的春光也变得千姿百态起来,或长或短,或窄或宽。既千姿百态,又婉约灵秀;既挺拔俊美,又空蒙飘逸。天光撒落下来,千万面银镜反射起斑斓的色彩!人恍如置身仙境之中!蓝天从不同的角度将天光撒下,有些梯田已被染成了蓝莹莹的世界。

那是一种醉人的蓝,那是一阵阵的惊人之蓝!

时光也激动了起来,情不自禁之中,也挥舞起手中的画笔,朝山一点,山便绿了。先是浅绿、淡绿,后是嫩绿、翠绿,再又涌出了青绿,成熟的绿,仿佛舞台上的演员相继登台,手舞足蹈。各样的绿倒映梯田,那些梯田也生长出了各样的绿,满山满坡的绿,满田满岭的绿!所有的绿都涌进了梯田!

山涧里湿润的空气也迫不及待起来,它们兴奋地舞起了手,挥舞起轻纱,被诱惑的山雨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开始是淅淅沥沥的,渐渐地又蜂拥一般……

被诱惑的山雨,织出了一片诗意般的世界。

当山雨也舞得筋疲力尽了,星星终于瞅着了时机,它们在山头探头探脑一阵,然后,簇拥着月光纷纷走了出来。闪闪烁烁的眼眸,流露出阵阵惊讶的目光!

风耐不住寂寞的时光,总在这里不知疲倦地欢跃着。它们从下爬到上,然后,又从上爬到下,它们在层层的梯田之间兴奋地蹦来跳去。禾苗被感染了,它们蜂涌起来,它们手舞足蹈起来,它们随着山间欢跃的风,一层层,一浪浪,哗,哗,哗,如同涌动的海浪。当她们也有些体力不支地垂起了头,所有的梯田,仿佛一夜之间,全变成了一片金黄!

欢跃的谷粒,在农人的手里,也唱起了一支支欢乐的歌。满山满岭的稻浪,被时光轻轻一划,所有的梯田,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雪花有些怦然心动了,开始他们只是一点点地试探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惊走了这人间的美景!但渐渐地,他们还是控制不了心中的情感,它们兴奋地欢跃着,它们歌舞着,它们蜂拥着,紫鹊界里,全成了一片惊人的白!

层层叠叠的梯田,恍如一片童话的世界!

冰封的世界,一切都变得静谧起来,只有山间的清泉,在发出潺潺的声响。

洗车河

山是青翠的山,水是清澈的水,起起伏伏的山里,那水不停地扭动着细腰,或这边扭一扭,或那边扭一扭,深山峡谷之间的那种潺潺之音,便是大山里跃出的音符。

山里的河水因为受了青山的感染而一路地欢跃着,它们激动地跳,它们激动地舞。站在高山、青山之间飘来荡去的,是一条长长的恍着银光的飘带。阳光之下,白亮亮的银光在峡谷间闪闪烁烁。

水一路地欢跃着,到了洗车河,他们一下子全都怔住了。蓝色的天空下,炊烟飘飘荡荡。两岸的房舍坐在河岸两边,静静地,似乎正在这里守候着什么。河拥抱着山,山搂抱着河,相依相偎,亲亲密密。各样娇媚的吊脚楼静静地坐在河流两岸,以粼粼的波光为镜,正在那里对镜梳妆。

谁也无法得知,从何时开始,洗车河成了世间一幅动人的画。当我第一次看到那幅画面的时候,我的心完全被它征服了。一棵大树静静地弯着腰身,它的下面是一条静谧的河流,河水青幽幽地仰躺着身子晒在阳光下。树很大,树上的叶青翠欲滴。沿着那树朝前看,又看到了延伸而去的几棵老树,它们临河而立,看起来像要飞跃而下,似乎想融入大树下那些顽童们的世界。孩子们一个个的扑腾扑腾地钻进水中,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外来的游客却在那里提着个心。等大家担忧的心达到了临界点,一颗颗头却在下游或上游钻了出来,却在那里得意得很。

古镇游客一下子写满敬仰之情!

那幅画面流传很广,也可以说成了洗车河无数优美的画面中的经典之作,就是那幅画面,我一次次地走进了洗车河,也一次次地与那幅画面进行了零距离的接触。

到了洗车河,每一个角度都是一个风景。当我静静地站在洗车河下游那处桥头,古镇便在我的目光之上像一位妖娆的女子一般朝我妩媚;当我依着某一栋吊脚楼的栏杆,洗车河却又向我浅笑低吟;如果站在旧时的河码头,洗车河的妖娆便又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变得丰饶了起来。

在我不同变换的角度里,一座古桥总会在眼帘之间恍来恍去。

那是一座清朝时修建而成的凉亭桥,至今已达两百余年。桥上摆着各样的小摊,摊主坐在小摊后面,或朝路过的游客微笑着,或静静地坐着恍然沉思。下棋的,休闲的,都聚在那木质的凉亭桥上,各样的神态,给人一种自然之美,带给人们一种宁静之美。

凉亭桥横跨两岸,宛如一只大手,紧紧地将两岸的古镇挽在了一起。古镇上有三座桥,两条河从不同的峡谷流淌到这里汇成一体。远远望去,仿佛一双双的手将这里那里的山给紧紧地挽了起来,宛如心心相系的兄弟姐妹,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和谐之美,一种亲情的力量。

那是一种温馨的画面,当我凝望着它们的时候,心中总会涌起一阵柔情,那是一种流淌在山水中的柔情,血脉相连。有时,却又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感觉,紧紧挽着的山水,又给人一种柔肠百结之感,那时,恍然之间,又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恋情的漫溢。

两条河水也如历经了千山万水,到了古镇,只是为了一个千年约定,到这里一下子激情澎湃起来。你抱着我,我搂着你,它们紧紧地相拥相亲。他们几乎有些肆无忌惮了,他们旁若无人地亲着,旁若无人地吻着,他们嘴咬着嘴,身子缠紧了身子。

谁都舍不得分开了,你融进了我,我融进了你,两条身子紧紧地融成了一体!

似乎受了两河的感染,那些临水而居的吊脚楼,在梳妆打扮一番之后,也不想总是那么相望了,于是,他们踮着脚尖,努力地朝着对方伸出身子。凝望的力量,一点点地使他们向彼此挪移。

阳光似乎也被感动了,它在水中为他们搭起了鹊桥,倒映河水里的吊脚楼。它们借助着河水,借助着阳光,彼此向对方伸出了长长的手,它们似乎蓄积了千年万年的力量,即便时间极为短暂,仍情不自禁地在河水中疯狂地拥抱起来。

古镇里的坡子街也被感染了,坡子街也紧紧地拥抱着青山,沿着山体,情意绵绵地一点一点地朝上挪动着。那一级级的青幽幽的石板,记录了这个过程中的相依之情,相恋之情。

站在坡子街顶朝下望,河的彼岸是另一条街,那是一条与河平行而居的街,河向下流着,它也向上走着,似乎那河走向哪里,那街也要走到哪里。但河是柔软的,河扭动了下腰身,一下子就转了个方向。那街被山阻拦,急迫之间,霎地便凝成了一种凝望的姿势。

望着那条古老的石板街,望着河水绕山而下的时候,我的目光有些恍然起来,时光恍然穿越了一千多年,那个时候,就在这条河中,一辆战车被河水冲着,起起伏伏地,那是一辆属于吴著冲的战车。

据说唐朝末年,湘西土著吴著冲与溪州刺史彭瑊相斗而败,遭到彭瑊的追杀,兵士们一路奔逃,到了这里的洗车河,吴著冲一下子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山花盛开的山中,突然让他耳目一新。青山夹绿水,绿水映青山,缭绕的炊烟,让他们的心一下子欢跃起来。想到追兵还在四处寻觅自己的踪迹,正好可以借此空隙在这河中清除一路的征程,吴著冲便命令兵士们在此休息,让大家清洗一下战车,没想到战士们被河水迷住,在河中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吴著冲的战车却不见了踪迹。

从那以后,这里的人们便将这里叫作洗车河,以此来纪念那段烽烟,纪念那段历史。从这样的名称里,我们能够感受到人们对于那段历史的依恋之情。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生于斯长于斯的洗车河人的心里多了一种自豪,一种对于家园之美的自豪!

正是因为自豪于这种世外桃源一般的美丽之地和那浓郁的历史文化,一批批的人慕名而来,他们在这里追寻着大自然的恩赐之美。

这确实是一处能让人感受到美丽的地方,当山花烂漫的时候,那美便又多了一种醉人的花香了,那个时候,古镇更像躺在花海之间,满山满坡的花,满河满河的花,或红或黄,各样的红和各样的黄,编织成了一处花的海洋,古镇裹进花海里,那时流淌得更盛的,则是古镇里那满溢出的各样的情感!

水韵周庄

不去周庄,让人遗憾;去了周庄,却又让人缠绵。我是到过周庄的,其实,在我未进周庄之前,周庄里的那些桥啊,那些水啊,那水边的屋舍啊,就已在我的心中魂牵梦萦了许久。去周庄就是因了它的那些水韵之美。

到了周庄,你就能够完全体味得到“小桥流水人家”的美景。这样的景致,对于周庄来说,遍地都是。水乡周庄,灵动的不只是那水,灵动着的,捧着周庄的水,你恍如捧着了一个个的精灵。

周庄的水多,周庄的桥也多,水与桥构成了周庄的古朴、自然与灵动。步入小桥流水人家的周庄,望着盈盈碧水的波光,那水的光滑,水的氤氲,水的呼吸和水的温柔,全都变得触手可及了。

周庄的水不只是让人感觉着秀气,也让人感觉着玲珑,感觉着小巧。吱吱呀呀的桨橹之声慢慢飘过来时,沿着它来的方向寻觅,在秀气的水巷里,你见着的,是一只只慢悠悠摇过来的乌篷船。如果你是站在桥上望着驶来或者驶过的那一只只的乌篷船,紧紧地将你吸引的,便是一片片恍然隔世的美丽。船娘的面容极为悠然,一来一回搅动的船桨,与那长长的而又窄窄的水巷映衬在一起,望着,是一幅醉人的画。到周庄的人多,所以,周庄的船娘也多。坐在船上的人看向两边,两边是瞅不尽的景,当船娘摇过一座座的桥,看到的不仅有水上的桥,看到的还有水下的桥。水上水下连接在一起,便是或方或圆的看不厌的景象了。如果你是坐在桥上看,映在你眼帘的,便又成了另一幅画,那画充满了韵味,满溢出的还有着生动和飘逸。

对于周庄来说,四面环水,家家的后门,也都临着水,那个时候,你也不知道是水在拥抱着房子,还是房子在拥抱着水巷。对于周庄来说,推开后门便是水巷,那个时候,只需轻启脚步,便到了船上。

周庄的船多,自然是因了家家临着的河水。周庄的河多,南北市河、油车漾河、中市河、后巷河,一条条的河进了周庄,都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于是,它们慢悠悠地散起了步,聊起了天,舍不得离开周庄了。不论是白昼还是夜晚,它们都待在周庄里呢喃着,轻着身儿地温柔着,也在周庄里浪漫着。有时它们在吴侬软语,有时它们又在吱吱呀呀。听到水的呢喃,周庄的桥,河上的窗,深褐的窗棂,飞檐的翘角,粉墙黛瓦,都与溜进周庄的河一起变得缠缠绵绵了。

缠绵对周庄来说,那是太过平常了。刚刚走过一条石板街,冷不丁地,便又到了一座桥了,而桥的那头,连接着的又是另一条的街,而一条条石板路的街,却将那一座座的深宅大院挽了起来。曲折回环的深宅老院,也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彼此却又是旁若无人,都是肆无忌惮。它们被幽幽的石板街映着,有雨的时候,晃动着的,更是一片片迷醉的身影了。

周庄不只是因为纵横交错的水多了风情,也因了周庄的桥多了神韵。赵丽宏对周庄的桥有过精准的描述:“古老的桥,一座有一座的形状,一座有一座的风格,过一座桥,便换一道风景。”走进周庄,走上桥楼合璧的富安桥,然后,朝那楼阁走进,沏一壶周庄的阿婆茶,临窗而坐。品着阿婆茶的清香,望着眼帘的那一只只风中轻摇的红灯笼,那就多了另一种意趣了。河风吹来,咿呀的桨橹,闭上眼睛,你便又能闻着桨声灯影里船娘悠扬的渔歌。

周庄最大的桥就是富安桥,坐在船上望着那桥,它就像一位粗犷的男人,横跨两岸,而其他的桥,却又小鸟依人了许多,有时候,走近那些小桥,眼前恍然一位位袅娜的女子了。也许,到周庄的男人就是因了这些女子而来,到周庄的女子便是因了周庄的富安桥而来。

其实,周庄最为缠绵的桥应是双桥,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两桥紧紧相依,桥身彼此相连,离双桥不远的桥,也只有心中嫉妒的分。两河从双桥穿过,一纵一横,受双桥的影响,过了双桥,两河也缠绵起来,融为了一体。河边的柳树,则轻轻地随着那风荡漾着,倒映的柳枝,与那倒映的古桥、古楼,在那长长的水巷里,像极了上天遗落在这里的一幅幅的水墨画。

到周庄来的画家倒不少,进了周庄,没有不被这里的水墨般的画面所陶醉,所以,激情澎湃之间,灵气便一阵阵地涌上心头,于是,画家陈逸飞便有了他的名画《故乡的回忆》,吴冠中便有了《船从家中过》,这画沾上了周庄的灵气,画便变得优美了起来。到过周庄的三毛,望着春雨中的周庄,看到天地间时隐时现的阡陌、村舍,以及流淌在周庄的那些河水时,她也激动得眼泪汪汪。

四面环水的周庄,是流动的,是温柔的,也是娴静的。桨声灯影,粼粼波光,迷离闪烁。如果仅用眼睛去看周庄,那是远远不够的,到了周庄,望着眼前的一个一个变换着的优美景象,你只有用心去听,才能听到周庄的水韵之美。重重叠叠的水声,如丝竹,如呢喃,都在那里裹着万般的柔情呢。所以,到了周庄,感受的不仅是周庄的诗意之美,感受到的也有周庄的浪漫之美!望着鳞次栉比的周庄,你的心中就会有一种感觉,荡人心魄!扣人心弦!

望着停泊在岸边的船思索

每见着一只小船停泊于岸边,我总会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时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凝视它,寻找那种感觉的根源。

小船泊于岸边,水随着轻风挑动起一阵阵的微波在它的周围荡漾来荡漾去,一缕缕,一波波。岸边是几棵大树,几棵青枝绿叶的树,静静地衬托起画面里的意境。有时画面之中可能还出现一缕朝阳的光辉,在那样的光中,树和小舟相映,小舟又与朝阳相衬。小舟里没有一个人影,即便有,也只偶然出现那么一点。当我望着那样的画面,有时是先望着画面里的某一处。我在回味那些意境带给我的那种美感之时,总感到有一种回味无穷的东西蕴藏在那里,可我就是找不着。

我不知多少次遇上了那样的画面,也曾见过三两张相近的图片,那些图片有形、有色,似乎也有声,看起来给人一种情景交融的美感。在那样的画面面前,自己也无数次地产生出许多的想象来,那时也曾涌起过一阵激动,可每每站在那样的实景面前,画面所能给人的思索更是浓烈。

一次,我到一个朋友家去,途中需要经过一条河,当我临近那条河时,我在河岸的几棵树下又见着了泊着的那一叶小舟。我静静地望着那叶小舟,从它那静静地泊着的神态里,总感觉它在引导人们思索着什么。那时正有一轮朝阳在东边的天空照着,水映着那轮朝阳,使那意境的深处更耐人寻味。水面泛着迷离的光,水波在它的周边不时地荡来荡去,那泊于水中的小舟不时地在那水面上轻轻地摇来晃去,不!在你细看时,感觉着太阳在摇来晃去,微风在轻拂着岸边的柳条摇来晃去。望着眼前的景致,我不禁有了种沉醉的感觉。在那种沉醉里,那蕴藏着的东西在头脑之中闪烁了一下,遗憾的是我没能及时抓住那一瞬间的灵光。我想拍下那时的画面,然后慢慢地寻找那突然的闪光所蕴藏着的意蕴,可我却一直没能拍好那样的画面,自然探寻也是枉然。

我也喜欢坐在小舟之中慢慢而静静地品尝那时的惬意。我在一个小镇工作的几年里,去过周边的一处水库许多次,那水库很美,山绕水,水环山,到处都是一片绿色的世界。那绿色的平展展的水面上一旦有风吹动,水面便荡起无数迷人的波痕,一波推着一波地在那水面上拥来拥去,紧挨着向你飘来或者远你而去。当你置身于小舟中,那波痕又向你走来,也许更确切地说是向你飘来了,那时你不得不生出一丝感动来。

那天,我独自在那水库的一个小岛上坐了许久,我的思绪随着眼前的景而飘来飘去。望着周围的山,确切一点地说,我的目光更久的是望着绕着那些山倒映的碧绿的水面的。那水面有一只小船在游着,划船人的身子一起一伏,从那划动着的小船里我产生了无数的联想,许多美好的意境都在那时不期而至。

当那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突然又想起了河岸边泊着一叶小舟的情景了,我向四处寻找那样的画面。岸虽有,可却无泊那样的船的地方,阳光那时稀稀落落在从树叶上洒落下来,那时我虽无法看到那样的景,品味那样的画意。但我突然从那幽静的树林和那一下子又静下来的水面感受到了一点什么,我努力地想将那种感受完整地整理出来,理出一个头绪,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虽然它若隐若现地在头脑中闪现,可我还是没能抓住那些闪现中所掩藏的那种感觉。左思右想还是无法弄清那种感觉是什么,总感觉那是一种启示,可它究竟又在向我启示着什么,我仍是一无所知。心中除了遗憾,便只有叹息了。

有一年的五月,我第一次独自去湘西的凤凰,听说凤凰有个沈陵,那自然是我必去的地方。我一路打听着去沈陵的路。当我走到离沈陵不远的地方,沱江边停泊的一只小船蓦然闯入了我的视线。那儿有几棵不知名的树,小船便在那树的掩映下,静静地泊在水面上,小船的另一头尖尖地朝向远方的某处地方。沿着那船头指向的方向,我的心中突然又闪现出一点亮光来,我静静地望着那船和由那船所构成的那些画面,细细地品味着那泊着的小船,我的心中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震撼,我不知道那只船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它在那里停泊了多久。那时沱江的涛声也不时传入我的耳鼓,我不知那船是在凝听那沱江的涛声还是其他的什么。望着那只小船,我的心久久无法离开,一直萦绕在心中的感觉在那时似乎在向我走来,我望着那样的画面站了很久,可心中的结还是没能被那时的画面打开,我只好低着头一步步走向听涛山的那条绿树掩映的小路。

当我走进沱江边的听涛山,找来找去终于找到沈从文的陵墓时,我的心惊诧不已,我怀疑眼前的那块五色石是沈从文的坟墓!这也许是许多人站在沈陵时都无法接受的现实,那时我一直在说服自己,但我还是失望至极!我站在那块五色石前,一遍遍地咀嚼着刻在那被称为墓的五色石上沈老的名言:“照我思索,可认识‘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当我在那里久久凝神思索时,沱江里传来的涛声使我又突然想起了河岸边静静的泊着的小船的景象,想象着那泊于岸边的船,咀嚼着沈老留给人思索的话语,一条线突然在那时渐渐明亮了起来。河岸泊着的小船和沈老的名言不时地在我的头脑之中交互映现。心中一直无法解开的结终于因为沈老的名言而明亮了起来,那是一只多好的船!原来船给人的思索也是那么深远!

晨走石板街

清晨的时光,我踏进了那条古街,首先吸引我走进它的是那淡淡的晨雾里一长条一长条的石级。石级上虽然是尘土蒙面,但拂去尘土那光滑的石上仍可照出人的影儿来。

还没走完那条石级,街中的那些鸡鸣声早已吸引住了我。走在石级上,听着那些乡村的歌手一声一声接着而来的吟唱,心里不只有了亲切,也感觉到了乡村人所独有的那种恬淡和温馨。久居于城市的一角,那些声音早已被浮躁的城市拥挤得了无痕迹。现在这乡镇的一隅,突然又与它们不期而遇,踏在石板街上的脚也轻松了许多。

古老的湘西,到处可见那些原汁原味的石板街,石板街的两边是湘西独有的古色古香的民居,或高或低,或石或砖,独具风韵,异彩纷呈。走在石板街里,幽深而缠绵得恍如置身于戴望舒诗中的雨巷。现在,在古镇里耶的对河里我又见到了那种原汁原味的石板街,心里那种激动自是无法言说了。

炊烟在石板街的房顶上一点点地多了许多,在清晨的晨雾里慢慢地飘来舞去。走进石板街里,那种恬淡和温馨的生活使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很久都没有走进这样的地方了,一旦置身于那石板街里,我不禁怔住了。石板街上的门一扇扇地洞开着,一副不设防的感觉使来这里的人心里也拥有了一份宁静。门与门相邻相对相亲,和善和相亲在那石板街里到处可见,你可以随意地走进那洞开的大门里,或者伸着头向里望,主人在向你微笑的同时会热情地邀请你进屋去坐。

石板街不长,只有两里多的路程,偶尔空出的一处地方杂草正在疯长,望着那样的地基上仍平铺着的青石板,湘西石板街的神秘和沧桑隐隐可见。对河里耶秦简的面世,已使世人认识到了湘西不再是一块蛮荒之地。这块土地上所拥有的那些厚重的历史,也随着里耶秦简的面世而一步步地向人们走来,自然我所面对的那些青石板下也许不仅仅只是一些青石板了,说不定哪一块青石板的下面也深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厚重的历史。

我从里耶秦简的畅想里渐渐地走进现实,望着长长的石板街上的人,历史里血雨腥风的感觉又一点点地被现实中那些来来往往人淡化得了无踪影,心中除了温馨便是一种恬淡。

一些人坐在两边的石街上,面带微笑地望着走在街面的每一个人,他们相互问候着,或者停下来谈一谈最近的新鲜事儿。在那石板街上走,这样你问我答的亲切的谈话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亲近感。他们即便对走在街上的陌生人,也是一副亲切的面孔,你只要走上前向他们询问,几个人会同时争着回答你,那亲热的劲儿使你不得不感觉到石板街里独有的一种温馨的生活。石板街里有一处高高的已然斑驳的墙,墙上有两个高高的门,从那门口向里望,隐隐地透过几栋古色古香的屋舍,那些炊烟从那些屋舍里飘出,那大人唤儿的声音、小孩嬉闹的声音也隐隐地传了过来。

那些石板早已因人的常年走动也光滑如镜了,黑亮黑亮地照着走进石板街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一些女人们坐在街两边,慢悠悠地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男人或者小孩则在那些灶沿边不急不忙地炒出了香喷喷的一些菜来。

石板街的南边是一处擀面房,面机旁等着许多人,他们正等着买面回家下锅。主人在面机上一边忙碌,一边还不时地与那些人说着话,大家的脸上全是一副神采飞扬的神态。面香随着清晨的微风也早已漫进了街,人们在石板街里走,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卖豆腐的似乎也专喜那热闹,挑着豆腐担儿进街后便拖长个调慢声声地喊。石板街上的人听到那喊声,纷纷拿着碗从自个家里走出来,一个个走到她的豆腐担前。大家相互问候着,如同亲人般。卖豆腐的立刻放下了肩上的担,手法熟稔地切起担中的豆腐,豆腐的香味一下子便从那担中飘了起来。有些人拿着碗从远处急急地走来,卖者见了脸上竟然多了几分歉意,切豆腐的手也快了许多。

一些屋场的狗则趴在院坝里,时不时地向那些人望几眼,然后又把头靠上了趴在地上的脚,即便见了街上出现的几个新面孔,只要主人的脸上出现了笑,它们的头便又会安静地伏上它们的脚,使人觉得它们在疑听着地里传来的什么妙音一般。鸡在那些院坝里这里瞅瞅那里望望,一副闲庭信步的神态。小孩的手里端着一个饭碗站在院坝里,一边吃着饭一边望向走过石板街的人,并不时地亲热地叫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那些熟面孔。

刚刚走出石板街,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被街头的几棵青葱葱的树吸引住了。树叶一律青翠欲滴的样子,在那些绿叶之中,这里那里点缀出一些青青的果。如果不认真细看,还真难以发现哪是树叶哪是果了,几间房舍掩映在绿树之中,一些炊烟不时地从那地方飘出。望着那树、房舍和房舍上飘出的缕缕轻烟,心里的那种恬淡和温馨的感觉更甚了起来。

古镇王村

一边是青山,一边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吊脚楼属于古镇。古镇临河而建,沿着山势向上,重重叠叠的。屋顶的黑瓦油亮亮地一路在那青山下。

一条长长而又洁白的瀑布挂在古镇旁,那气势使人立时想起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诗句。望着那幅画面,目光久久地在那画面里停泊,神思不由自主地融进那幅画面里,对于王村,我便有了最初的印象。

再次来到王村,目光是沿着宽宽的河面而去的。一只快艇在那碧绿的河面上驶着,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着迷蒙的波光,绿绿的色彩在江面上闪闪烁烁。青山清晰而美丽地落在河面上,在绿水里随着那些波光划来划去。河的左岸,青山衬托着的便是那古镇王村。在此之前,我见过海南旅游电视台拍摄过的画面,那时王村留给我的印象是临江而居,江面开阔如同长江,碧绿绿地招惹着人的眼。青山衬绿水,绿水映古镇。水中一个镇,水上一个镇。

荡着一只小船在水乡古镇里慢悠悠地划动,一路的古色古香尽收眼底,江南水乡,水乡江南,在古镇王村宽阔的江面里,我的心似乎有些丢失了,诗情画意之感一次次地冲撞着我。置身于其中,那真是一种优美的感觉。

王村紧靠酉水河岸,历称楚蜀通津,是具有两千年历史的江南古镇。春秋战国时期,古镇便有了河码头,上行的船或下行的船多在这里停泊,来来往往的人流聚在古镇里。古镇的繁华便惊讶了湘鄂渝黔了。当时光走进秦汉时期,王村古镇已是声名远播。西汉时期王村便成了酉阳县治的治所。历史上,土家族首领吴著冲、惹巴冲、春巴冲等人也常到王村活动。唐代末年,江西彭仕愁与楚王勾结,采取软硬兼施手段,杀掉土家族首领吴著冲和惹巴冲,征服了五溪诸蛮,成了老司城的土司王,自此,酉阳县治故城也如那些更替的朝代一样沉入了历史。王朝更迭如风烟,可王村古镇的优美仍是如昨。在交通不发达的历史时期,王村更是成了水陆咽喉要道。改土归流后,清王朝废除了“蛮不出境,汉不入峒”的禁令,汉人纷纷涌入湘西,王村的工商业更是得到空前的发展。古镇五里石板街两旁,油栈、篓铺、染坊、酒家、饭馆更是比比皆是,抗日战争爆发到新中国成立前,匪患兵灾频发,民无宁日,王村逐渐萧条。

当我走过王村长长的五里石板街,站在王村的河码头,望着那阳光下的深绿的河面,我突然有了种置身于历史风烟的感觉,历史一浪一浪地在我的记忆之中涌来涌去。河水的气息也不时地向我涌来,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记忆。

因为王村那些厚重的历史,古镇也便慢慢多了许多文化积淀。当你走在古镇的那些大街小巷,透过古镇许多的蛛丝马迹,你不仅能够感到尘封的历史之中那些风烟,你更能够感觉到新世纪之后,它的繁华和美丽。

重返那些石板街,所能见到的多是那些来来往往的外地游客。他们目光全都闪闪烁烁,惊喜和迷醉全都写在他们的脸上了。他们这里瞅瞅那里望望,沿着长长的五里石板街一路惊诧不已。石板街沿河码头曲曲弯弯向上延伸,曲折有致,如同琴键上的丝弦变幻出的音符,动听而让人迷醉和神往。两旁林立的店铺一律古色古香,服装店、古玩店、土家织锦店、酒楼、小吃店沿街分列两旁。除此之外,典雅、清秀、古朴的吊脚楼比比皆是。走在古镇石板街里,从那飞檐翘角的吊脚楼里不时地会飘出一串银铃般的笑,抬头向那吊脚楼内望,时不时地会望见吊脚楼里的土家姑娘,当你正品味她们的浅笑低语时,一晃她又闪进了闺房里。

织机上姑娘们的手就像蝴蝶一般在那里飞舞着,五彩的丝线在她们的手中飘来飘去。游人不时偷着眼向那房里望。胆大的男人们则要走上前,站在姑娘的织机旁尽着眼地向她们的脸和手上瞅。五彩斑斓的丝线渐渐变成了一幅幅土家生活的美丽画面。土家人民的农事生活、风俗民情,全被姑娘们织进了那些精彩绝伦的图案里。电视台的那些摄像师也不失时机地把镜头对准了那些织机上的织锦女子,镜头也总在那些女子的手上晃。

走进土家民俗展览馆,扶着吊脚楼上的栏杆,给我最初印象的瀑布更是近在眼前了。白花花的水花飞舞着,它们宛如一些精灵,雀跃着,欢呼着,欣喜得舞来舞去。轰轰的声音如同土家小伙擂起的大鼓,跃动着身姿兴奋地在那里擂来擂去。原来所见着的只是画面上的瀑布,现在身临其境,那种气势自然不断地在心中激荡了起来。

在王村的石板街上走,古镇的美丽也一点点地沉淀于心中了。当我抬起头来,蓦然见到了一双老人的眼,满布皱纹的脸一下子让我震撼了。虽然老人的身子有些瘦,但精神却异常得好,年纪看着也有八九十岁了。他赤裸着上身,身子发着红铜一般的光泽。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我突然感到,临河而居的古镇王村不正如一位历史老人,坐了两千年,守了两千年,走进今天,终是走进了祥和。

秦简里的里耶

老街有多少年了,至今谁也说不清,走在老街上,每一次都会唤起一种古老的感觉,自己似乎正走在古老的历史里。

第一次走进里耶的那些老街,长长的青青的石板街便把我一步步地引进了它的深处。石板街、封火墙、一栋栋的古旧房屋虽然显得异常陈旧,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些陈旧却在我的心里唤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我一条街一条街地走,一条街一条街地看。后来我在外面走得多了,才懂得了那时那种异样的妙处。老街、老墙、老屋以及一些天井里的老井,不仅衬托出了里耶美的内涵,更使我的心里有了种想说而不知怎么才能更好地表达的情绪。少年之时,我无数次地听过有关里耶这样的字眼,在大人们的话言话语里,里耶似乎有无数的故事在人间流传着。所以,许多时候,感觉自己可能踏在了历史烽烟的遗迹上。

那时,里耶各条老街的石板街是黝黑而又亮亮的那种,特别是大雨降临之后,那些石板霎时全成了一条长长的向远处延伸的镜子。人沿石镜延伸的地方望着,心里便涌起了种骄傲的情绪。那时忍不住在心里喊道,我来到里耶了,我已站在里耶的石板街上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里耶的人们似乎吸收到了更多的外来文化,一些人便开始将临街的古商老铺改成了现代的建筑,当我再次走进那样的老街里,心里便有了种淡淡的失落。如果不是里耶秦简面世,也许会有更多的里耶人在不知不觉间遗失掉里耶。

秦简不只是挽救了里耶,挽救的更是关于中国秦王朝的历史!在此之前,区区几千字的有关秦王朝的文字,便使中国人乃至世界人民知道中国有个秦王朝,秦王朝里有个秦始皇。人们通过区区几千的文字便想象秦王朝,现在三万六千枚秦简面世里耶,那又会惊起多大的浪涛!

里耶因为秦简,它的神秘开始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湘西因为秦简也终于一洗它蛮荒之地的耻辱;来来往往的人们因为秦简开始重新审视里耶,也因为秦简重新认识起湘西;长长的酉水河流啊流,在现在它仍然流淌着,其中的沧海桑田,其中的烽火硝烟,也因为秦简而使人们开始关注和重新审视起它深深的内涵。细细想来,这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也许里耶地下的历史一直便叹息着,也许酉水流域还有许多的历史一样地在叹息着。

现在走进里耶,不小心你可能会踏在秦王朝的某段烽烟里,不小心你可能会踏在两汉的繁华里。唐时明月汉时光,现在渐渐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了。那些历史学家,望着面前那一枚枚躺着的秦简,他们流露出的岂止是惊讶,更是一种震惊之余的深思和羞愧:谁能想到曾经不起眼的湘西会有这样的稀世珍宝,谁能想到曾被人称为中国盲肠的湘西会因此而打开中国秦王朝的大门!

因为秦简,许多人现在都想在里耶的大街小巷里走一走。走在那些七街八巷里,望着那一栋栋的房屋,心里也许会想:说不定哪一栋房屋底下正隐藏着一些还未可知的神秘物件。望一眼那些老街里的砖砖瓦瓦,望一眼那些高高大大的封火墙,说不定透过那些燃烧的痕迹能搜寻到一些什么,之后便是联想和想象。人们从来不会缺少想象,但有了里耶秦简的面世,那些想象还能总是想象吗?

沿着残旧的古街老巷漫步而行,那些过去的屋檐还在,那些封火墙还在,那些古商老铺仍在,一栋一栋的楼房紧紧挨着,从那些古商老铺里,你会感受到历朝历代老街里曾有过的繁华吗?是的,商贾云集,经济活跃,物质丰富,市场繁荣,来来往往的人从历史里走来,相继又走进了下一个历史,不知多少繁华都被雨打风吹去,多少笙歌艳舞随着时光又流失。生生灭灭多少繁华事,朝朝代代无数悲凉曲。

里耶感到过悲哀吗?湘西感到过悲哀吗?中国的秦王朝历经了千年,而区区的里耶又怎会被人提起,可是,偏偏就是这个不曾起眼的里耶,竟是人们去开启秦王朝历史的钥匙,细细想来,似乎又是一个悲哀!

现在该是里耶扬眉吐气地骄傲一回了,可是这种骄傲里总少不了一种辛酸!想想现有的文字记载,康熙年间竟然才建设里耶街道、码头?据称此后里耶才渐渐成了湘渝边区著名的集市贸易中心,那时各商号的门面布置、装饰各呈异彩,令人眼花缭乱。有的用镶边茶漆匾额,嵌上金色的大字,横挂门首;有的用楠木条屏,双面刻字,或绿色或淡青色或深蓝,令人流连忘返。有的则用醒目的彩色大字,填写于铺门两边的墙壁之上,姿态各异,相映成趣。临街的挑水屋檐,素色的板壁。沿河街道里古朴大方,错落有致的吊脚木楼,古代溪州先民的那些建筑特色和情趣,通过那些吊脚木楼得到充分的展示。现在秦简突然面世,难道还能说以前的里耶还只是这些繁华吗?还能说里耶还只是几百年的繁华历史吗?

当我第一次走在里耶的那些古街老巷之时,我感到了自己是幸运的,那时的心中充溢着的确实有自豪,现在想来,那些自豪是有许多实证的。如果你认真地去查一查有关里耶的考古发掘,你就会知道:远在新石器时代,人类的祖先就在里耶这块土地上劳动和生活。这有1978年在里耶溪口的台地上发现的新石器遗址上发掘出的石斧、刮削器、磨石棒等一些古文物为证。后来发现的商周时期的遗址、战国时期的古墓群、汉代文化遗址以及随着里耶秦简的出土而面世的秦代古城墙等,更使得这块土地变成了一片神秘之所了。

最近我又走进了老街,严格地说是在那些古巷里穿行。走在那些古巷里,在那些斑驳的痕迹里我一点点地抚摸,那些风雨沧桑似乎就在手掌之下一点点地流淌着,细细地而又固执地深入内心。我在那些街巷里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似乎都踏在那些远去王朝的历史之中,那历史里面的人和事似乎正走在我正走着的那些古镇的七街八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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