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chapter32
宋伟平提出要送楚年年回家,她说不用了,自己走回去吧。宋伟平没有坚持,“好吧,路上小心。”
他手上拿着自己的西服,估计是嫌热,没有穿起来,左手抄在西裤的口袋里,右手将西服搭在肩上。餐厅的灯光很暗,有人在弹肖邦的F小调夜曲,时而欢快时而忧伤。楚年年看着昏黄灯光下越走越远的宋伟平,突然觉得他的背影让自己动容,多看一眼都无法自恃。一个三十岁的成功男人,却有孩子般的心。问问自己的心吧,是爱他的。那样一个男人,即便是花到一塌糊涂,也是招人爱慕的,更何况他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可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一切因父亲而起,可一定要在她手里结清。不然她这一辈子,必然也会是沉重的。
楚年年已经接到了斯蒂芬教授的邀请函,可以去他的实验室继续深造,然而楚年年给他回了信,说家里遇到变故,不能赴美。她知道这是宋伟平替自己争取来的,便特意拜托斯蒂芬教授不要和宋伟平说起。
在这期间,她偷偷卖了楚天明原本给她买的小户型。这两年z市的房子涨了不少钱,小户型的位置地段又好,虽说急着出手,低于市场价不少,但对楚年年说,还是一大笔钱。医学院附近公寓的钥匙被她留在了那里的床头柜上。她不会在过去。即便那里面有太多关于宋伟平的美好回忆。
宋伟平已经走远,楚年年深呼吸,再深呼吸。将搭在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快步走出了餐厅。
到赵志家楼下的时候发现他家的灯没有亮。楚年年吃力的爬上了六楼,找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气味污浊,酒和烟还有呕吐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她打开灯,屋里子一片狼藉,椅子倒在地上,酒瓶歪在沙发里,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远看去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低吟并抽搐着。
她快步走过去,赵志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脸色铁青,像是很冷,紧紧的抱着自己,身体却烫的可怕。
楚年年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知道。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
无数次在书上电影上看过这种场面,由于学的不是相关专业,接触到真实的吸毒者这还是第一个。没想到会如此痛苦不堪。赵志的脸痛哭的扭曲,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低吼声,嘴里渗出血来。
楚年年握着他那双不停颤抖的手。赵志绝望的眼神能击垮她的意识。她挪了身子,赵志开始疯狂的在屋子里找东西。终于在饭桌的角落找了一个玻璃瓶,吗啡。
接着又去包里翻注射器。
楚年年夺过瓶子,“赵志!”
赵志控制不了自己,一把将年年推倒在地。猛兽一般的扑过来抢药。
“你干什么?”赵志从没有如此粗暴过,指甲划过年年的皮肤,一道深深的扣子,鲜血从里面汩汩的流出来。
但他很虚弱,倒不是年年的对手。她手里紧紧的攥着瓶子,赵志由愤怒到无力,到哀求。
“求你,给我注射。我难受……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那副样子,一个失了灵魂的瘾君子。旁人看来只能是厌恶,楚年年看过去却是无穷尽的自责。
赵志在痛苦中的样子不是她所熟悉的,又想到范小雅的那句话,“难道你不准备赎罪么?”
尽管是王希给赵志注射的毒品,尽管是赵志自己要去利用王希,楚年年给自己的逃脱找过许多的理由,但在赵志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太无力。此刻她觉得自己已然不再需要赎罪,这是一个童年的玩伴,成年以后的老友,生命线从底端开始就纠缠在一起的人。
即使不赎罪,她也应该陪在他身边。什么都没有了,起码还有彼此,爱情没有了,起码还有友谊。
赵志痛苦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颤抖着给他注射了吗啡。他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蜷缩在沙发里哭。第一次看他哭。
赵志浑浑噩噩的睡了好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投过来柔和的光。楚年年笑盈盈的在他面前。屋子已经收拾的很干净,早上看到楼下有卖花,还特意去买了一束百合,放在赵志床边。
那感觉仿佛回到了才上大学的那些年,赵志偶尔会回家里来住,年年早上偷偷的跑来,买一束花放好,他在阳光与清香中醒来,看她拖着腮坐在身边数自己的胡子有几根。
“赵志你是不是在练葵花宝典啊!怎么毛发稀疏……”
赵志会把她抱起来,狠狠的亲,“看我是不是练了宝典的……”
这些美好就这样过去了,随着时光从指间溜走,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赵志看着她的脸,愣了好久,才分清什么是回忆什么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他眸子里闪出的光渐渐熄灭,“你怎么来了。”
楚年年冲他笑着,“你不是要和我道别?你身体状况太差,还是我过来的好。”
赵志嗓子堵的荒,“哦。”
楚年年递了杯水给他,“起床啦!你不是今天的飞机。”
赵志靠在靠枕上,“晚上的,不着急。”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很着急。下午三点的机票。”
“哪里?”
“广西。”
赵志带着几分吃惊,“干什么?”
楚年年往箱子里装自己的衣服,“我爸爸和你爸爸有个老朋友,叫卫斌的你还记得么?”
赵志想了一会,“恩,记得。”
他现在是一家国际戒毒机构的负责人,就在广西,我要去他那里工作。
“可你是外科的。”
楚年年笑,“到哪里不是为人民服务嘛。你和我一起去。斯蒂芬教授准了你一年的假,一年后你可以去美国继续学业。”
“年年!”
楚年年看着表,“快啊,抓紧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了。”
赵志起来抱着她,说不清楚的滋味,“年年,对不起。”
楚年年推开他,“说什么对不起,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要不去才是对不起我。不过过程会很痛苦,但那边风景很好。我们可以游山玩水。前几年不就说了,要去广西云南玩一玩,感受一下南国风光,你一直忙,一直忙,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达成愿望了。”
“那晓燕怎么办?”
楚年年阴沉了片刻,“你放心,我托了朋友照顾她。钱也留了一部分。不会苦到她的。我的朋友很可靠。”
赵志说,“是那天在酒吧里的那个男生吧。”
楚年年低头笑,“好吧,毒品也侵蚀不了你脑子,真是高IQ。”
“可靠么?”
“放心吧。本来想托苏虹的,不过这家伙这两天不理我了。”
“她是宋伟平的堂妹对吧?”
“是。”
赵志说,“年年,你和宋伟平?”
楚年年笑,“好聚好散。没什么的。”
“看来我没法和你一起去广西。我不能自私了一次又一次。”
年年走上来挽住他胳膊,“去广西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现在的心情,没办法继续念书,也不想留在z市,太多伤感的东西。至于宋伟平,他是个花花公子。本来就不可信嘛。你还记得小时候爸妈总管着我们,我们就说过,找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生活。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自私?走吧,只当是一次旅行啦。时间也不会太长,一年而已。一年以后,我们都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赵志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他的脸上又有了血色,眼里又有了希望。只是楚年年在说到宋伟平的时候表情复杂,用力的想掩饰什么,终究还是被赵志捕捉在眼睛里。他知道,年年的心已经在另一个男人那里。可他不想去戳穿,不敢,无力。这也许是他仅剩的一些快乐,他不想放走,即使知道这样做多么的自私。
年年脸上始终挂着笑,却有些虚假的味道,毕竟伪装是痛苦的,更是件技术活儿,“我们一共也就没什么东西,就赤条条的去吧。你睡着的时候我把你的东西都整理了,你还有什么要带的么?”
赵志走进卧室,拿了床头上那个企鹅闹钟,“我到哪里都带着,只是好久都不给它装电池了,下楼,先去超市买两节电池。”
赵志孩子般的笑着。楚年年的笑容下面却掩着沧桑,等到了广西,等他的毒瘾得到了控制,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对他,以无当初的爱意。只能做朋友。
**********************分割线————————————————————————
去机场之前他们去了左岸酒吧。那里的简餐也很不错。这些天没有好好吃饭,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广西。
那个脸颇为长的掌柜的又过来,这次怕是装不认识也做不到了。
“这位小姐,哎,就是上次萧非带过来的朋友吧。您那个暴躁脾气的朋友可了不得,差点砸了我的场子。”
楚年年不好意思的笑,“是,是萧非的朋友。”
“萧非怎么没一起来,上一次,我还觉得你是她新女朋友。”
楚年年有些尴尬,“哦,你误会了。”
老板的脸停在赵志脸上,几秒钟后一拍脑门,“哦!是你们!这位小姐,我就说我为什么上次见到你觉得那么面熟。”
赵志和楚年年一起抬头,“为什么?”
他们从来都是最低调的客人。惊讶于老板的记忆力。
长脸的老板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相册,封面便是赵志和楚年年,坐在圆桌的对面,头碰着头,用两根吸管喝同一杯饮料。照片的氛围很好,背景是虚化的,只有两张幸福的脸,眸子里印着对方的影子,脸上荡漾着纯纯的甜甜的笑。
老板说,“我先说声抱歉,没有通知二位。不过那样就捕捉不到最真实的脸了。我和萧非是同学,他学纯美术,我后来转行做摄影。后来开了这家酒吧,最享受的就是看形形色色的人,捕捉各种美好的镜头。你们当时总爱做在角落,静静的喝酒,美美的笑。我就偷偷拍了这张。洗出照片以后你们却再也不来了。难怪我见到楚小姐的时候觉得那么面熟,可是当时您身边不是这位先生,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赵志目不转睛的看着照片,表情甜蜜又哀伤。
他将照片从相册里取出,“这张能给我么?”
老板笑着说,“当然,本来就是你的。”
“楚小姐,我觉得你面熟还有一个原因。你长的实在太像是萧非以前的女朋友了。”
年年噎了一口酒,“听他说过。”
老板叹口气,“前年死了。好好的一个姑娘,怪可惜的。”
“怎么死的?”楚年年从未问过萧非这个问题,总觉得不好去碰人家的伤疤,可老板一说,止不住涌起了好奇心。
“说来话长。”老板给自己倒了一杯Jack Daniel’s,坐在吧台背面的高脚椅上,点了一只雪茄,好像宋伟平以前抽的那一种,但味道没那么香,他眯着眼睛,“那女孩儿叫米若,也是美院的。低我们三级。跟楚小姐一样,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z市城东的那一大片房产都是她爸爸开发的。后来他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一段时间资金周转不灵,欠银行的钱还不了,花大笔钱建的楼被大江集团乘人之危,以烂尾的价格买了。”
听到大江集团,楚年年放下手中的杯子,前年的时候,宋伟平该是刚接任大江集团不久,这不会是他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