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溪大学时候的周末基本都和林然腻在一起,植物园在他学校旁边,因此两个人经常散着步就到了这里。植物园门票虽然不贵,但对于学生时代的他们来说还是不便宜的,于是就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坝堤。再往后,两个人就总爱坐在这个免费的坝堤上玩耍、聊天。
此刻的莫云溪完全想不起来那时候两个人都聊些什么了,总之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也许每个人的记忆都有限,之前看过的一篇报道说每过七年人的全身细胞都会更换一次,于是也就不太会记得七年前的事情。但六年过去了,停留在莫云溪记忆最深处的仍然是这个坝堤和通往林然学校的那段路。
冬天微弱的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了去,莫云溪想起天气预报好像说今天要下雨。
记忆最深的也是个雨天。因为是警校,所以必须要出晚操,因此吃完晚饭后的林然就要回校,莫云溪看到林然进校后便一个人撑着把伞慢悠悠的往公交车站走。雨越下越大,不一会,莫云溪便感觉自己的双臂和小腿全被打湿了,突然一个闪电,吓得莫云溪一哆嗦。这样的天气简直糟透了,莫云溪感觉自己的脚因为潮湿开始变得冰凉。
雨声和雷声那么大,应该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但突然,莫云溪却听到了脚步的声音。准确来说,是林然奔跑的声音。莫云溪回过头去看时,就看到奔跑着的林然没有打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自己身旁,然后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谁也没有说话,莫云溪在林然的怀里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白色帆布鞋沾满黄泥,随后才感觉到林然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
后来林然说,在出操的路上他听到了雷声,他知道莫云溪害怕打雷,几乎是本能的,他朝反方向跑了出来。
最后是回去后被教官罚跑了操场20圈,得了场重感冒。
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后来为什么分手呢?连暴雨天气都能抵挡的两人究竟是败给了什么?连莫云溪也想不起来了。是一次一次地失望与不满?还是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后对彼此的那股热情逐渐被冲淡?
是莫云溪提的分手。但是林然没有任何反驳意见的同意了。
起初两家父母还不断撮合,希望两个人和好,毕竟是中学时代就开始恋爱的,所以两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把对方当做自己家的一份子。
却没想林然很快就有了新的女朋友,这样一来两家都不好再撮合了,于是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丢失彼此。
莫云溪不知道是自己哭了还是下雨了,脸湿漉漉的,冬天的风和着水让脸生疼。莫云溪想起身,但因为维持了一个姿势太久,双腿僵硬发麻,难过像潮水一般袭来,莫云溪把头伏在膝盖里痛哭不止。
张漫殊站在莫云溪的身后,不知道怎么开口叫她。看着莫云溪坐在那因为哭泣而抖动的肩膀,她觉得自己是个真真失败的朋友。
是啊,她怎么会相信苏游有什么正经的朋友。
她打莫云溪的电话无法接通,虽然收到了她的短信说自己无事,但还是放心不下,去了她家里、公司都没有找到,后来她才想到莫云溪肯定会来这。
那时候莫云溪就经常来这,她说在看医生前她要在这里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要医生治病的阶段。
五年前
范远看着坐立不安的莫云溪,问道,你第一次来,是不是觉得很不习惯。
莫云溪:嗯,我觉得我可能不需要看医生,所以坐在这里觉得很尴尬。
范远:我也不是医生,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跟你聊聊天。
范远注意到莫云溪握紧的双手大拇指在微微用力的揉搓以掩饰内心的忐忑。
莫云溪:聊什么呢?
范远:你每天睡的好吗?
莫云溪:算不好吧。
范远没回应,莫云溪抬头看他那坦然直视的双眼,只得说道:我也不是失眠,只是我每晚一睡着就会做噩梦,有时候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再睡又会掉进另外一个噩梦。嗯,可能是因为睡的不好,所以我经常发烧,去医院看了,医生也并不清楚原因。
范远:那你的噩梦常常梦见的是什么呢。
莫云溪:就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东西,牛鬼蛇神吧···我比较害怕的这一类。
范远:会梦见什么人吗?
莫云溪停顿了几秒,而后简练的答道:没有。
可能是因为回答的太过爽快,莫云溪自己都愣住了,而后脸颊因为撒谎开始变得通红,只得又重新答道:偶尔吧。
······
就这样,莫云溪每周都回到范远这,除了聊天外,刚开始范远会给莫云溪开一些养神安眠类的药,但是这种药吃完莫云溪就经常犯困,还有点头痛恶心,所以后来范远也没有开了。范远除了倾听之外有时候也会像个朋友一样来开导她,偶尔会建议莫云溪出去走走、逛逛街、看看电影。
就这样三个月后,莫云溪果真不再无故发烧了,渐渐的噩梦也做的少了,就没有继续再来范远这了,毕竟心理咨询费还是很昂贵的。
最后一次来就诊,反倒是范远说的比较多,他说莫云溪的性格最好改改,不要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说出来会更好。
莫云溪抬起头时发现头顶有把伞,转身发现是张漫殊在身后。
张漫殊:云溪,下雨了,回家吧。
莫云溪:嗯。
张漫殊拉起莫云溪的手,冰凉,莫云溪站起身时膝盖疼的厉害。张漫殊什么也没说,伸出手去搀着莫云溪上了车。上车后两人也无话,张漫殊开车,莫云溪在副驾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忽然张漫殊听到一旁的莫云溪说了句:漫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张漫殊: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莫云溪:跟你没关系。漫殊,谢谢你,每次这样狼狈的时刻,你总是在我身边。
停好车张漫殊准备送莫云溪上楼,莫云溪说道:漫殊,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张漫殊虽然不放心这样的莫云溪自己一个人待着,她见过莫云溪太多崩溃的时刻,她知道一个人待着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缓解方式,但想到此刻能够治愈莫云溪的也只能是她自己,只得叹了口气说:好,那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莫云溪:恩,放心吧。
莫云溪走出电梯,发现柳清站在自己家门外,不由得愣住了。
柳清看到浑身湿透的莫云溪,愧疚和心疼满溢心头:云溪……
莫云溪没有回答,静静的开门进屋,说了一句:
你回去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柳清:等你休息了我再回去,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不用管我。
看到莫云溪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柳清有些手足无措,听到卫生间传来潺潺的水声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跟莫云溪说,但他知道此刻莫云溪可能什么也不想听自己解释。
莫云溪洗过澡吹干了头发,出来看到柳清还在客厅,只得又说了句:我有点头晕,先睡了,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莫云溪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天已微微亮,头疼脑胀,伸手摸额头才发现贴着退热贴,有些恍惚才发现另一只手被柳清握着,而柳清趴在床边睡着了。
柳清一听到莫云溪的动静就醒了,立马坐直起来问她道:你醒啦?
莫云溪:嗯。
莫云溪:我头好痛。
柳清:你发烧了。昨晚我想进来看你睡着了再走,才发现你病了。
柳清伸手去探莫云溪的额头,莫云溪条件反射的把头偏向了一边想要躲开,柳清无奈的只得坐近了些再次伸手去探发现已经退烧了,深舒一口气。莫云溪看着柳清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手里拿着两粒药说:烧退了,但还要继续吃药,把药吃了吧~
看莫云溪一动不动,柳清只得把药放在她的手上: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你生病了,一定要吃药,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惩罚我。
莫云溪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听柳清这么一说赶忙拿起药吃了下去。吃完药斜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柳清,正如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柳清:除了头痛还有哪里痛?
莫云溪分明是全身都酸疼无力,但还是摇了摇头。
柳清:云溪
莫云溪:嗯
柳清:对不起
莫云溪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随即又听到柳清说:我昨天是去机场了。我有一个分手了三年的女朋友,她昨天回国。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怕你误会,所以撒了谎。
莫云溪完全没明白柳清这句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能照着字面意思回答道:没关系的,我们反正也都还在了解阶段。你去接你女朋友没有错。
柳清听到莫云溪的回答才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说的话,赶忙抓住了莫云溪的手:不是这样的,是她给我打的电话,我没好意思拒绝。但是当我接到苏游的电话时,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对你。你不知道苏游跟我说了之后,我有多担心你,我从机场出来后,一遍遍打你的手机,却都是无法接通。我打张漫殊的电话她也不接。所以我只能在你家门口等你,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云溪,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了,自从我遇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跟我一样,所以一直没跟你说,希望我这句话说的不晚,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莫云溪听完柳清一口气说完的话有点发愣,但她知道自己的难过伤心是因为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很难再打开心扉去接受他人,但是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给了你问题的答案。
柳清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莫云溪的回答,突然莫云溪伸手抱住了柳清,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柳清一下愣住了,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云溪。
过了很久,柳清听到莫云溪说的一句:我好像也喜欢上了你。
也许我们都害怕受伤,但面对爱的时候,我们又都选择了勇敢。
莫云溪:一清
柳清:嗯
莫云溪:谢谢你
柳清:谢我什么
莫云溪:谢谢你走向了我
柳清:那我也要谢谢你
莫云溪:谢我什么
柳清:谢谢你在某个平凡无奇的一天闯进了我的世界
莫云溪: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柳清:我没有想象过你,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真实的你
……
张漫殊推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进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想立马退出去但莫云溪叫住了她。
莫云溪:漫殊,你来啦。
张漫殊:嗯,咳咳,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
莫云溪:那个……
柳清:云溪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张漫殊:额,张漫殊看向莫云溪
莫云溪脸红到耳后根,几不可闻的回答了一句:嗯。
张漫殊:那出来吃早饭吧,我大清早起来去学校门口买的牛肉饼和青菜粥。
莫云溪洗簌的时候,张漫殊一脸严肃的对着柳清说:
这家店在我们之前读书的学校门口,她生病的时候没胃口就喜欢吃这个。
柳清:好,以后我一一向你请教。
张漫殊:她看起来很坚强,其实脆弱的一塌糊涂。
柳清:嗯,我知道。
张漫殊没说话,背上小包,朝莫云溪喊道:云溪,我去店里啦~
莫云溪:你不一起吃早饭吗?
张漫殊: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走啦。
张漫殊走在路上,想起那两年莫云溪反复生病的日子,失眠、睡着了就做噩梦还有无休止的发烧,那时候她很害怕,自己最好的朋友会不会就这样没了,幸好她都挺了过来。
那时候她和林然在一起,总是活泼阳光,后来就变了,今早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仿佛很久未见了。
所以我们都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张漫殊今天突然不想去店里,于是调转方向,去了临近的超市。
院长:张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张漫殊:嗯,就突然想来了。
张漫殊正从后备箱里搬出刚买的一袋一袋的吃的、衣服、玩具,就听到孩子们高兴的呼喊着:漫殊姐姐、漫殊姐姐。
刚回头,跑得快为头的一个孩子就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每次来到这里,感觉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只要享受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快乐。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那么这里就是张漫殊的。只有在这里的时候,她不需要精打细算的经营着店里的业务,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父母的关系,在这里,她只需要敞开心扉的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刚开始的时候,张漫殊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孩子的,但渐渐地,她开始喜欢上了和他们一起搭积木,喜欢和他们一起画画,喜欢和他们一起捉迷藏。有时候陪孩子们玩着玩着才发现一下午就那么过去了。从此以后,她喜欢上了这里。
很多时候,与其说是张漫殊给了这些孩子们一些温暖,倒不如说是这些孩子慰藉了她。
这些日子可能是阴天里更灰暗的时刻,林然父亲的术后反应很大,每天不间断的疼痛让一向坚强的父亲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术后第三天,医生告知林然说肿瘤检测结果已经出来,是晚期,已经有扩散的趋势,目前只能看病人自身的抵抗力是否能够撑过化疗期,家里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然除了身体上的精疲力尽,更多的是此刻不能为父亲承担更多的愧疚、不久将要失去父亲的无助以及生活顷刻间天翻地覆的改变都如同洪水一般让林然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莫云溪因着昨天着凉的缘故,一天都没有出门,柳清也请了一天假,一直陪着她。莫云溪没有问柳清要怎么处理他和他前女友的关系,因为她相信柳清能处理的好,不需要太过在意。到了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在家看了部电影,电影还没有结束,莫云溪就因为感冒药的作用靠在柳清的肩上沉沉的睡着了。
柳清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莫云溪,轻轻地把她抱到了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正看着熟睡的她发呆,手机震动了起来,怕吵醒莫云溪赶紧按掉了,关上门出去后给叶梦回了个电话。
柳清:叶子。
叶梦:有空见一面吗?
柳清:好。
叶梦:你来我家吧。
柳清:不了,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柳清走前倒了半杯凉水拿了一个保温壶放在莫云溪床头柜上,怕她夜里睡醒会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