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一乡村书店
说是摆结婚酒这一招真灵，玉梅的妈剪了几个大红“囍”贴在我家几个门叶上，陆续就有人送来红包。我穿戴整齐出现在伙房时，送红包的人都递给我，我接了递给玉梅，玉梅问我该叫什么，我一一介绍，玉梅叫得亲热，收了红包，回礼一包烟一包糖果，说声十二点准时开席，记得哟，来客答得响亮，记得记得。
摆酒的名义改了，不以给瞎子爷爷过“阴生”了，相当于白喜事变红喜事，多数人看的是戏，演戏的主要是我，我也换了角色，早早出现在摆洒的桌子边，摆瓜子花生糖果。
多人与我闲聊，与女友怎么认识的，不知不觉的，没听说过你找了女朋友，突然就结婚了，问媒人是谁，我竟然说媒公媒婆都是瞎子一个人。
人家听不懂，瞎子那个样儿会做媒？去玉梅的女方家当说客还不被赶了出来？都当我在胡说八道，嘴角流露出哪跟哪的意思特别明显。
他们是听不懂，我总不能娓娓道来吧，道玉梅收到我随便的一封来信便真的飞去新疆看沙海吧，道我偷了瞎子一本字典吧，道我被瞎子追赶着骂猪喽喽吧，道我发表在新疆边防战报上的小说吧，道玉梅写的最后一封寄往新疆的情书是“疆儿是沙又似海”吧，道玉梅是我大前天从妇幼保健院大门口收养回家的吧，道是文字的功劳，是她见了我的文字一见钟情的吧。还有很多道的，娓娓道来个把钟少了，但道不得，娓娓不得，人家当是听天书呢，他们娶老婆都不是这样恋爱的，都不是像我这样不知不觉把老婆娶回家的，听我胡说八道，更加哪跟哪的。
我在想，你们如果对打牌对买码，不是那么津津乐道津津有味，我娓娓道来不是不愿意。更如果你们对文字文章文学感兴趣的话，我早就家家户户一一娓娓道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伙房里四五个女人在唱大戏。我想帮忙参与唱戏，但被玉梅的妈支使走进书店里来了。
真像个书店样，被玉梅和她妈布置得真像个书店。
店里什么时候来了六个小朋友客人，我还不知道。
十几条新板凳摆在席梦思床边，九个学生哥学生妹坐在六条小板凳上，一个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有的看《知音》，有的看《读者》，有的看《意林》，还有看《杂文月刊》和《杂文选刊》的。年纪最大的那个，我认得出是四徕仉的老二，一问，真是，读初三了，捧的书本叫《浮躁》，我看过，是陕西那个叫贾平凹写的。
抬头一望，墙上有两个大大的红色“静”字，早晨还没有，我才摸了摸。小胖子外甥说，那边那个是舅妈剪的，这边这个是舅妈的妈剪的，都是刚才剪的。
这对母女，不服不行，都那么心灵手巧，巧得“静”字也剪得出，比“囍”字难剪多了，“囍”折叠两次，我也剪得出。
我想抽烟，我不抽。有“静”字的地方我能做到不抽。
我也随便拿起一本，叫《白夜》，也是陕西那个叫贾平凹写的，听说过，没看过，便细看起来。
外面嚷嚷着开席喽，吃饭了，我第一个抬头，说走，都吃饭去，没一个响应我。
拍拍正在抄报纸的小胖子外甥，竟然烦我，原因是我烦了他：“舅妈说了，进了书店，要忘掉外面的世界，我要忘掉外面的吃饭。”
“嘿嘿，你这吃货也忘了吃饭？”
“嘘——，小心舅妈突然闯进来拎你耳朵。”
说曹操曹操就到，曹操不是曹操，是玉梅。
“排队，论高矮，你，你，你，占胜同志，你排最后。”玉梅一二三地指挥。
“都打好了，端着去书店里吃，各就各位，下次吃自助餐，自己动手打。”
我排在最后，碗筷递给我在最后，是玉梅的妈我丈母娘递给我的：“去去去，去当孩子王去。”
刚去到所谓的书店门口，玉梅叫住我，堂屋里酒席上你别露面，打卦时，你才露一下。玉梅知道我没乡下口才。她妈也是知道的。
堂屋里三桌，阶檐上三桌，刚好六桌。
有几个大人大声唤伢子，伢子应声很大，大人推门而入，入了不到三四步，收紧步伐，没东张西望，看脸看碗看书，冲我笑笑，对不起一样，打扰一样，一声不吭出去了。
有一个女乡亲，我早就认识她，她也早就认识我，但当我是陌生人，当我是开正规书店的老板，真的一声“对不起！”
当孩子王真好，我说什么孩子们都听。
我说：下午带你们爬山去好不好？答：好——
我说：爬了山回来又看书好不好？答：好——
我说：看了书又吃饭好不好？答：好——
我问：你们上过书店看书买书吗？答得都一样：没有——
我问：这个小小农家书店是专门为你们开放的知道吗？答的不一样了，有说知道，有说不知道。
四徕仉的老二反问我：不向大人开放？
大人？
我想说不，最后还是改口：不是不，是他们要打牌，要看码报，要研究买码，要直接买码，买了没中要吃后悔药，中了的要去兴高采烈，继续研究码报，传授买码经验，像炒股人一样，天天关注码市走向，明天晚上是出猪出牛还是出蛇出兔，如果把他们绑来看书，他们一把掌打在我脸上，又肿又痛，反而用绳子把我绑了押送派出所。
我知道我的话只能在这个屋子里胡说八道。
“看书有饭吃？自己打饭打菜叫吃自助餐？”不知哪个小孩子问的，可能从没出过远门吧，不知道自助餐是自己打饭打菜。
“自助餐餐餐有肉吃，叔叔回家要办个很大很大的养猪场，一个礼拜杀一头猪招待你们，但你们要符合条件要求，得连续看两个钟，相当于学校连续上两节课还要多半个钟，能做到吗？”
“能——”
能的回答，在巴篓山村，只是没有响彻云霄。
“能做到的举手。”
都能做到，都举手了。
“大家继续看书，等会儿，我带你们爬山去。”
我在孩子们面前说话管用，我收拾碗筷时，他们都在低头看书。
巴篓山村，那种哪跟哪的感觉，总算有点缩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