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起来。”赵家母女一走，王掌柜就拉女儿，可是照月只哭，怎么都不起来，王掌柜想把女儿抱起来，照月还弯着脚，除了她娘，谁也没办法让她起来。王掌柜没有办法，只得先去安慰妻子，只是心里担心孩子，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两人在里屋又吵了起来，外面照月再次受到惊吓，从嘤嘤啜泣变成放声大哭。
“你生我的气，咱们等孩子不在的时候慢慢说，你先让孩子起来。”听到声音的夫妻二人总算想起照月，此时周氏的理智渐渐脱离情绪的控制，顺着丈夫给的台阶下了，不再让矛盾升级。
“哭什么？等我死了再哭！”
“先起来！”周氏把照月叫起来，命令她不许再哭，照月乖乖的，接受周氏的审问。
“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
“错哪儿了？”
“不该在要吃饭的时候出去。”
“还有呢？”
“不该不听你的话。”
“……”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娘，对不起。”
“不许哭，我还没死呢！”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许跟赵家的孩子玩儿？”
“有些事情，阿娘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不想让你知道，但是阿娘不会害你，这个世界不会只有阿爹阿娘不会害你，知道吗？不要跟那几个孩子玩儿了！”
“嗯！”照月懵懂的点点头，一旁王掌柜摇了摇头，但怕再起争执，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去了店里，盘点货物。
次日一早，照月还在睡，周氏将昨晚剩下的饭添上水，上灶热一热，足够当一家三口的早饭，王掌柜去铺里开门，一旁的台阶上弓着背，侧身躺着一个人。周氏做完饭那人还在那儿躺在。
“待会儿还要做生意呢，咱要不要把人叫醒？”王掌柜问。
“不用吧，这人看着面生，醒了自己会走的。”周氏明白丈夫的意思，但看那人是个可怜人，不忍心把人喊起来，况且现在时间还早呢。说完就把丈夫拉进屋，把照月叫起来，给父子俩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见锅里还有剩，又端了一碗给门外躺着的人。
赵小妹来找照月的时候，王家的铺子大门敞开，周氏在编关蛐蛐的笼子，照月还在给她的娃娃做衣裳，门外也没有奇怪的人躺着。她揣着昨天没还回去的香包和“泡酒”走到铺子前，她有点儿怕周氏，便藏在自认安全的地方，在小声叫了照月两声，照月看见了她，刚想招呼小妹，回头看了看周氏的脸色，想起昨晚的事，也没理她。
小妹便独自在街上溜达一圈，发现镇上来了好多生面孔的乞丐，她好奇的盯着这些外来的乞丐，那些乞丐也死死的盯着她，头发散乱，衣服因长时间的奔波堆积了一层层的灰，看起来又脏又油腻，呆滞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黑洞，藏着杀戮与暴戾，突然嘴角裂开冲着她笑，小妹吓得拔腿就跑，直到回到家，见到母亲才哭出来。
赵小妹发烧了，赵大家的连忙抱着女儿去找镇上的赤脚医生陈先生，平时陈先生的药很见效的，这会不知怎么的，赵小妹吃了药断断续续还烧了好几天，一直说胡话，偏偏这些话谁也听不清楚。赵大家的急了，反倒冷静了些，回想起女儿惊恐的跑回家的那天，说到的事，以为女儿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大江去玄女庙替小妹求了个符。
当天晚上，小妹做了个梦，梦见自家院子前站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像锦缎一样发着光，不，那光比锦缎药亮许多。走进一看，原来是玄女庙的老尼姑，小妹想，平日见尼姑穿的都是素得不能再素的，偶尔见她衣服上多几个颜色，镇上的人就都知道当天老尼姑心情不错，人们路过玄女庙都比平时吵闹些，今日她怎么穿得这样艳？
小妹与她打招呼，尼姑没有理她，面无表情的从她面前走过。忽然小妹又看见一个和尚，身材消瘦，满脸褶子，胡子都快长到胸前了，身上披着的袈裟发出橘红色的光，也面无表情的从她面前走过。接下来从小妹面前走过好几个、穿着发光的衣服的和尚…
赵小妹的病好了，赵大家的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先是准备了些瓜果蔬菜感谢陈先生，又去玄女庙还愿，做完着些，几日来连轴转的赵大家的才停下缓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缓过来，赵大家的又愁粮米又涨价了，以往同样的钱，可以买一家人一天的粮，现在竟只能买一顿的，还要再添点，这涨得也太快了，她和掌柜的理论，人家只说都是上面涨的家，他们也不想，赵大家的再难受也只能掏银子。此时她又羡慕起了王家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多好，自己随便省省，不至于饿着孩子，她有四个孩子，那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能吃，这让她怎么省啊！
赵大家的这么想着，就去了王家铺子，这个时候正是闷热得让人心烦又犯困，周氏正坐在铺子里打着哈欠，用竹片编蝴蝶、蜻蜓，并不想搭理她，还是请她坐下，端了杯水给她。周氏记起前几日小妹发烧的事，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荷包给赵大家的，让她带给小妹。周氏的绣工极好，荷包一面绣着“福”字，一面绣着桃子，配色和针脚都没得挑，一点线头都没有。赵大家的便要推辞，周氏拦住她道是婶婶的心意，孩子无病无灾就好。
“那我就收下了，照月呢？”
“里头午睡呢！”
“哦，是，小妹也睡了。”
“嚯，是吧。”
“唉，粮食价格又涨了，妹儿，还是你福气好，只有一个女儿，怎么都能过，我一天天的，才是焦头烂额哦。”周氏没有再接话，她本就消瘦，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此时听赵大家的这么说，眼神里又添一抹倦色，什么话都不想说。
赵大家的只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额头开始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受不得这闷热的劲儿，周氏不搭理她，她嘴上没话说，心里就空空的，更觉无趣便起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