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一时间痛得殷紫宸额上汗珠滚滚,见他仍不肯吐出易国公主的下落,便又换做针刑与鞭刑,几次三番的下来,他身上竟找不出一块好皮,可狱卒又偏偏不肯让他早死,每次下手都很有分寸,都能在严刑拷打后,再把他救回来,接连的折磨下来,只堪堪给他留了一口气在。
浑身犹如被扒了皮一般,殷紫宸蜷缩在一堆乱草上,昏昏欲睡。听有人进来,多年在战场养成的直觉,一下子使他警醒,他勉力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看向外面。
见进来的是颜艺,殷紫宸明显地一愣,无神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芒,但那光芒太快,快的颜艺都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来了?”
“我来见你,是讨一样东西。”颜艺顿了顿,仍然是说出了口,“我来讨一封休书。”
殷紫宸并不意外,他忽然笑了说,“是我疏忽了,我这事牵连甚广,这休书早该给你的。”
颜艺神态有些恍惚。她以为自己见到殷紫宸,会寸断肝肠地大哭一场,向他诉说家里的逼迫,亦或者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一通,以求泄愤。
但是都没有,她没有想到这次相见会如此的云淡风轻,就连在家里与爹爹拼命抗争的话,在面对殷紫宸的时候,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殷紫宸也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甚至很想抱抱自己的新娘子,很想问问她,那一日可曾受伤,可话堵在心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半天,颜艺只得冷了脸问:“那天,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殷紫宸神色已恢复了淡然,只是声音沙哑的厉害,他缓缓地倚墙坐好,无声地望向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倾城女子。他的眼神黝黑炽烈,深不见底。
这是他第一次细看长大后的颜艺,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端详长大后的颜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终究不能改变什么?”无情的话语自薄唇中说出,透着些许桀骜。
颜艺低了头,是啊,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终究不能改变什么。自己在他心中,到底不是最重要的。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对自己竟连一句解释都不屑。
既不能相守,还是早早了断的好。
殷紫宸若无其事的笑笑,接过颜艺递来的纸笔,刚想蘸墨,手上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只得弃笔,心中却暗恨,这副破败身子,就连给心爱之人,最后留几句话都写不来了。
他无奈地望向颜艺,“二小姐,还是你来吧。”
颜艺拾起笔,笔身有一抹红色,想是刚才殷紫宸地一握,血迹粘在了上边。她抬眼看向那个她仰慕了多年的男人,一身血污,满脸憔悴,原来名震青阳的小宸王,离开了自己的战场,被困在这天牢之中,褪去了戾气,也不过是一个瘦弱、狼狈的少年。
见颜艺盯着自己,殷紫宸苦笑了一声,“让你看笑话了。这手到底不中用了,竟然连笔都无法执住,看来,只能由你来代写了。”
颜艺声音透着哽咽:“他们对你动用私刑了?”
殷紫宸并未搭话,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他垂下眼帘细细斟酌了一番,方才抬头说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他低了头,目光落在身下的稻草上,接着道:“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颜艺喃喃念着,才猛然惊觉自殷紫宸口中,说出的是和离书的内容。
她迟疑了片刻,方才提笔将刚才的话分别写在两张纸上。
待得墨迹稍干,双手将和离书递给殷紫宸,殷紫宸逐行看过,向颜艺点了点头,遂抬起手掌——他的手掌上血肉模糊,到处都是伤口,就连指甲都被掀了下去,不觉心中苦笑,这倒是连墨都省了。
他将指印按在上边,把自己的那份揣进怀里,将另一份还给颜艺。
“你既爱公主,又为何要娶我?难道,难道只是因为皇上赐婚难拒?”颜艺终究是不甘心,仍是问了一句。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殷紫宸,生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表情。
殷紫宸张了张口,笑容有些牵强,“都这个时候了,还问这些有何用?”
颜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
明白了,就代表要放开了。
既然已知道是早想明白的答案,何苦再问?
颜艺一脸决绝,接过了和离书,望向殷紫宸的目光也逐渐由期盼变得疏离。
从此以后,有了这张纸,自己和眼前的这个人,就再无瓜葛了。
她低了头走向牢外,远远的有声音飘向殷紫宸:“今天一别,但愿后会无期。”
殷紫宸扶了墙,慢慢挨到牢门边,身子紧紧倚住冰冷的石墙,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自嘲地笑笑,这下,颜艺该死心了吧!
今天这一别,怕是生死一别,就算颜艺不说,也定会是后会无期。
颜艺走的很匆忙,甚至与身着便装的皇上擦肩而过都没有注意。
颜文清眼尖,见颜艺一脸落寞的出来,忙一把将她扯到一边,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颜艺摇了摇头,“他不肯说。”
随即又对颜文清说,“你陪我去个地方,我想知道,姐姐给我的药里,到底掺杂了什么东西。”
从上京最大的药铺出来,颜艺的情绪一直怏怏的。那个大夫的话一直响在耳边:“姑娘哪里来的这种药,这药早就成禁药了,据说见血封喉,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