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四方曰宇,宇中漫无际涯漆黑一片,此时有一灵光在此飘荡。
不夜知道那是自己。
他此时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没有嗅觉,也没有味觉,五官不在,五感不存。
但是他知道那就是自己,他不知道这份感觉从何而来,他又为何以这种角度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若灵光是自己,那现在的思绪又是谁?
他不知道。
茫茫黑宇中他就这么飘荡着,不知道飘荡了多久……
久到他的思绪开始出现延缓,记忆出现混乱,久到他居然感觉自己正在下坠。
可是哪里是下,为什么会有坠的感觉!
他依旧一无所知,只是感觉,感觉那是一道洪流,进而不出,吞噬躯体,剥离记忆……
明明是大恐怖,可他却产生不出任何情绪。
他猛然惊醒,竭力回忆过去所有的事情,哪怕是曾经令他痛彻心扉的回忆。
可是往日那温馨,欣喜,不快,甚至憎恨的回忆,此时就只是像一幅幅简单的画面,从他的思绪中一闪而过,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但他依旧没有停止,就算再也没有感情,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些回忆,若是丢失这些记忆,哪怕再活一世,那他又算是谁。
‘下坠’没有停止,记忆依旧在被逐层剥夺,不夜感觉到了哀伤,可他明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哀伤。
灵光越来越小,失去了他独有的‘光芒’,变得越来越纯粹。
不夜忘记了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又要去哪里。
他的思绪停止了
……
静寂中,一道与它一般的光点突然出现,不夜不认识,可是他却知道它是什么,或者说知道它是谁,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它记忆中的第四个光点出现。
‘下坠’消失,光点引来了一道他熟悉的暖流,于上方打开一条通道。
他在四个光点的环绕下顺着暖流渐渐上升。
思绪、记忆开始充盈……
而周边的光点却越来越陌生……
但是不夜知道他并非忘记……
它也不会忘记……
暖流尽头是一团白光,是他最为熟悉的生命波动。
‘回望’着光点。
他知道它们在注视着他,在‘诉说’着什么……
他明白了……
当醒来的刹那,不夜只觉得酸痛,苦涩,血腥,嗡鸣,黑暗……
五感斑驳重新回归,记忆已经清晰,可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阵嘈杂中,极度的疲惫之感重袭而来,不夜尚未适应便再度昏睡过去,不过弥弥之际,他听到了初姬和羽鼬的声音。
当再次醒来之时,闻到鼻尖那股芳香,不夜不安的心情终是舒缓了许多。
不夜醒来的响动惊动了守在一旁的初姬和聿修。
看着少女憔悴的面容,不夜心中很是心疼,想要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出口却发现变成了几声干哑。
见状,初姬急忙将一旁放置的补汤用汤勺盛放,然后吹凉送到不夜口中,丝丝泪雨不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不夜喝了几口汤水,慢慢恢复身体机能,抬手擦去初姬布满脸颊的泪水,这才发现除了初姬和聿修之外,旁边还躺着羽鼬,只不过羽鼬此时周身白色绷带缠绕,只于一双黑团似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不夜。
不夜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向着初姬缓缓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初姬擦掉泪痕,将不夜干枯的小手握在手里轻声回道:“三日!”
说完又盛一勺补汤送到不夜嘴边。
“这几日来了不少慰问的人,有稷下学宫的巨门军团、还有青龙潭的其他住户,霍祛病倒是每日都来,不过都由聿修出面,以你需要静养的理由暂时挡住了。”
灵气风暴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损失,对稷下学宫而言更是一种生死存亡的挑战,灾后重建虽然迅速,甚至在子午镇包括周围城镇威望更重,但全院隐隐出现一种担忧的情绪。
稷下学宫再强也只是一座学宫,他的背后没有圣国经济的支撑,没有太学院诸子的传承,更是没有得到圣祖的亲笔祝词,待遇、地位和追求甚至是在任何方面,都与国学院有着天差地别。
他们知道,所以他们都在努力,甚至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和追求,当这个机遇终于出现,又有了良好的开端,他们摩拳擦掌信心满满,但天灾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漫天异象无情地告诉他们,所自豪的不值一提,所依赖的更是一塌糊涂。
对于期望晋升国学院的师生而言,这无疑是一次天大的打击,更何况对于那些新加入的学子,以及站在那些学子背后的力量,如此一来,慰问自然也成了这次灾后的重中之重。
不夜昏迷之际,对自己会引发的后果有一些预测,但是当看到羽鼬的模样时,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已经失去了控制。
不仅不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初姬和羽鼬更想知道那日他到底做了什么。
听完初姬的讲述后,尽管不夜已经猜到,但还是难以隐藏心中的内疚,干枯的小手握紧初姬瘦弱的纤手,红着眼睛涩声道:“对不起!”
初姬的道是奉献,奉献的主人便是他。
那黑宇中熟悉的暖流,便是她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汇聚,而这具干枯的身躯更是被她用生命本源一点一点温养修复,她损耗的不仅仅是她的寿命,还有她的潜力和资质。
初姬将不夜的小手贴在脸颊上,柔声道:“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好不好?”
不夜强忍着泪水,哽咽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待到心情平复,不夜抹掉眼角的湿润对着聿修说道:“我需要乾天阵。”
“诺!”
聿修自看到不夜苏醒后,那一颗不安的心才算放下,忠诚是他们终生恪守之道,不管原因如何,护主不利便是失职,此刻别说乾天阵,就是豁出性命加上其他七阵,激活那完整的八卦法阵,他也摆的出来,聿修欣然领命后,转身出了厢房开始召集天干侍卫。
初姬有些诧异道;“为何?”
不夜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初姬,又望向重伤的羽鼬,对着二人郑重说道:“我的路通了”
闻言羽鼬顿时把愣了一下,然后不顾伤重的身躯,急转头来确认道:“量化之路?”
回过神来的初姬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不夜,红唇微颤,
不夜对着二人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闭目调息等待。
待察觉到乾天法阵开启的瞬间,不夜捏指掐诀,运转灵气,一道恐怖的气息瞬间透体而出,这是真人境才有的威能,气息出体的刹那便被不夜周身金色的符印笼罩在体外方寸之间。
尽管如此,初姬仍是感到一股透体心悸,捂着心口,难以置信地盯着不夜周身旋转的符印略微喘息道;“你已经?”
不夜慢慢收回符印,有些喘息地说道:“真人境已破!”
然而看着少女激动的神情,不夜却是没有了破境的喜悦,他宁可那日什么也不做,也不想她再为自己损耗生命。
但很明显,少女不这么想,那种激动,自豪,甚至无悔的表情,便是傻子也能看的出来。
羽鼬的眼中依旧残留着符印的痕迹,他张着嘴久久发不出一句话来,尽管早已知晓不夜的天资,但他仍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金丹境和真人境岂是一层境界之差,九州大地金丹多如牛毛,但真人一手就能数的过来,真人,真人,明悟本我,得见真我,方可称之真人,这是一族之长才有的修为,而且这族也非是一般种族!
羽鼬深受打击,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雨天,比如今还要小的不夜站在族中最耀眼的地方,向被踩在淤泥中的他问出的那句话。
“你可愿追随我?”
这句话救了他的命,也将他领至了巅峰。
修行,他已经走在了所有同龄人的前面,更是以守护为道,破境入了金丹,只为不夜说过他们是同类之人!
但是现在,‘他’还需要他吗?
羽鼬看着不夜的面容,渐渐收回了心绪,但是片刻间便察觉到了不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不夜没有太过诧异羽鼬的问题,如果说初姬是他生命的延续,那么羽鼬就是他修行路上的道友,而能如此快速的发现端倪,这世上除了那人也就只有羽鼬了。
不夜在初姬的搀扶下重新躺下,调整呼吸后缓缓说道:“不错!因为这条路谁也没有走过,我不想就这么跨过去,我不仅需要知道它怎么如此,还要知道它为何如此!”
“修行!我要用我的路再走一遍!”
一如两昼前,他毅然粉碎天生的金丹,于黑暗中开创符文之道!
现在,他更是将别人梦寐以求的真人境直接破碎,甚至金丹,筑基,还有练气。
因为当他突破的那一瞬间,他便看到了路的尽头,这样的修行之路,他连那人的背影都看不见,何谈去报仇,唯有不破不立,以全新的符印之道才能追上那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