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陆......陆老大?”擂台下方,郭一飞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陆天,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听到这道呼喊声,不知为何,陆天心绪莫名,心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流淌,让他倍感亲切,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这是陆天从陆家后山祖地修行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同龄人,第一个幼时伙伴。
父亲、莫大叔、香儿他们早已离开了陆家庄,离开了天山镇,就连霍管家霍爷爷也不在,出了一趟远门。
过往的一切,如梦幻泡影,如云雾雷电,渐次浮现在陆天的脑海里,一如昨日往昔。
那是如此的熟悉。
犹记得。
七年前,天山镇的山是绿色的,天山镇的树是绿色的,天山镇的石头是绿色的,天山镇的茅草屋是绿色的,天山镇的旧院落也是绿色的,而天山镇当中的人,就生活在这片绿色的世界里。
没有人打扰,宁静而安详。
那个时候的郭一飞,跟所有天山镇的少年儿郎们一样,憨厚质朴,青涩纯真,干净而纯粹,没有多余的杂色。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憨厚,那样的粗犷,无形当中,带着一丝跳脱与不羁。
他崇尚儒雅之风,这跟他的性格有关,也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拍着陆天的肩膀,拍的不亦乐乎,拍的前俯后仰,拍的忘乎所以,大声叫喊道:“陆老大,你真是太厉害了!”
一次又一次。
一年又一年。
那个时候的郭一飞,还是一个小胖子。
郭胖子之名,在天山镇,名气不小,可谓是如雷贯耳。
比起其他胳膊壮、大腿粗、脾性更烈的天山镇少年儿郎们,郭一飞可算作是一个异类,颇有一副谦谦君子的气质。
当然,这只是因为山中无大儒,教书先生称霸王的缘故。
陆天不由转过头,看向郭一飞,嘴角在不经意间,就浮现出了一抹熟悉的笑意。
陆天拍了拍郭一飞宽厚结实的臂膀,开怀一笑,笑道:“一飞,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眼就能够把我给认出来!”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郭一飞是谁!”郭一飞大笑着回应。
说着,他就不自觉地就将手放在陆天的肩膀上,狠狠地、重重地、大笑着拍了起来。
一如从前,也一如既往。
他用力盯着陆天看了好一阵子,才在后者略显尴尬的目光示意下,颇为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郭一飞裂开嘴就笑,满脸的兴奋与激动之色,和以前一样,不分场合,忘乎所以,接着,他又情不自禁地搂住陆天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狠狠地拍了拍,大笑着拍了拍。
一次又一次,如同当年。
这力度,就如同一头巨象在撞击一座石山般,铿铿作响,要是换成其他一般人,可能还真的承受不了,十有八九都得被拍出内伤。
“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事情没个轻重,扛不住也要死扛着,不过,几年不见,倒是清瘦了不少!”陆天也笑着回应,随即,他又笑着补充道:“嗯,不错,比起以前,确实英俊帅气了不少,不仅有气质、有风度,而且还有了镇北边王老头的那几分儒雅之气!”
“切!”
“王老头?”
“在咱们天山镇,谁不知道王老头的那几分儒雅之气是怎么来的呀,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来挖苦我!”
“看到没,这一次,你家的小郭郭差不多都要挂掉了,一走就是七年,真是够狠心的,你再不回来,往后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咱们的天山镇,也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样子!”郭一飞满脸幽怨地看着陆天,满腔抱怨道。
作为天山镇少年儿郎们的新一代青年领袖,平常时候,自然一直都是以稳重、成熟、儒雅示人,未曾有过如同今天这般的对话场景。
要是被外人所知晓,真不知道得要惊掉多少下巴。
面对着郭一飞那一脸的幽怨表情,陆天不禁感到有些无奈,只能在心底里面暗自一叹……唉,没办法,这都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这病,得治。
可惜,貌似一直都没能治好。
但如果真要说起这个来,那故事可就长了。
不理会郭一飞那满脸幽怨的表情,陆天继续说道:“放心吧,郭胖子,我刚才已经查探过你体内的伤势了,这次算你命大,暂时还死不了!只不过,接下来,你可得要好好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否则的话,神仙也难救你!”
“是,陆老大!”
“我郭一飞知道,这次肯定是多亏陆老大你了!只不过,陆老大你尽管放心,我郭一飞从小就命硬,在没有成为一代真正的郭大侠之前,肯定是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郭一飞嘿嘿一笑。
“你就得瑟吧!”陆天顿时无语。
......
谁也不曾想到,陆天与郭一飞这对幼时伙伴,居然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相认。
在天山镇,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那就是如果有谁敢用眼睛使劲地盯着一个出身不好的人看,而且还不依不饶,那就是一种冒犯,一种不尊重,一种侮辱,会被所有的天山镇人所鄙视、所唾弃。
这是经历过诸多大灾大难、身处恶劣环境、长期困苦,但却始终能够守望相助、始终亲如兄弟、始终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天山镇人,所崇尚所特有的风尚气息。
那些磨难,不仅磨砺出了他们强大的体魄与坚韧的心性,同时也磨练出了他们质朴的性格与高贵的品格操守。
一身破旧的兽皮大衣,长发凌乱,遮住了大半面庞,脸上也有汗渍,脏兮兮的,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出身不怎么好的天山镇少年。
所以,在陆天刚出现在中央广场的时候,郭一飞和天山镇其他的众多少年儿郎们都没有太过仔细去打量那个乞丐儿兽衣少年,反而都在尽量避让,避免与那个兽衣少年的眼睛发生过多的接触,并且将之隐隐保护了起来。
再加上多年未见,容貌上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天山镇的那些少年儿郎们都没有注意到、也未曾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乞丐儿兽衣少年,居然会是他们盼望已久的陆老大。
他们真不敢往这方面想。
毕竟,陆天离开天山镇、离开陆家庄的时间,太久了。
纵使心中有些疑虑,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不好贸然去询问。
那多不好。
直到郭一飞被那个乞丐儿兽衣少年左摸来、右摸去,被捣鼓了好一阵子都不肯放手,虽然天山镇的少年儿郎们差不多都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都是大老爷们,并不会有太多的介意,但随着治疗的不断进行,郭一飞还是从里面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比如,他感觉自己有力气了。
似乎,他体内的伤势突然间就变得好了起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郭一飞满脸狐疑,心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于是,他很自然地就偏过头,开始认真打量起那个在暗中给自己疗伤的兽衣少年。
然而,就在他刚转头的瞬间,在他的眼角处,视线里,仿佛依稀瞥见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特别是那双眼睛。
如此熟悉。
那道身影,那双眼睛,虽然很多年没见,多年过去,容貌也已经或多或少的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但只要盯住对方的眼睛,哪怕只是简单的瞧上一眼,就能够万分之万的确定,那一定是他,那必须是他,那也只能是他!
如果说。
在这个世界上,真有眸若星辰的男子,那定然就会是眼前的这个男子——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他就是陆家庄的当代少主,陆天!
仿佛。
眸若星辰这个词汇,就是专门为这个男子、这个少年而存在的。
那是一个眸若星辰的男子,无论多少年过去,哪怕斗转星移,哪怕沧海桑田,哪怕星空炸裂,哪怕苍穹破败,哪怕万物寂灭,哪怕轮回倒转,哪怕一切都将不复存在,郭一飞都会记得,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男子、那个少年和那双眼眸。
因为,仿佛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会看到希望。
擂台下方。
宋胖子的个人演讲秀,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声音很响亮,说的慷慨激昂,说的神情激动,说的得意非凡,仿佛隔着老远,都能够感受到宋胖子那股怪异的得意与意气风发。
陆天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瞥了瞥人群当中那个即将得瑟出天际的宋胖子,他望了望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瞧了瞧擂台下方的那群外来的贵家世族子弟,以及擂台上方的那个锦衣少年,最后,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这群天山镇少年儿们郎、这群幼时伙伴们,看着他们每个人的眼睛,认真说道:“天山镇虽......”
“陆……”
“陆老大!”
“是陆老大!”
“那是陆老大!”
“是咱们的陆老大!”
“那是咱们的陆老大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几道惊喜异常的惊叫之声,从人群当中响彻了起来。
那些声音不高,并未传遍全场,但却蕴含着万分的激动,难以抑制的兴奋,以及那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绪。
像是血浓于水,像是火山爆发,像是万海奔腾,让人血脉膨胀,让热血沸腾,让人激动满怀。
一如从前,也一如既往。
“陆老大......”
一道道低低浅浅的呼喊之声,在人群当中传了出来,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他们每个人都是满脸的兴奋与激动,眼角还仿佛带着一抹莫名的崇拜与狂热之色。
“陆老大......”大壮红着一双眼睛。
他的眸中,噙着一丝泪水,但却努力忍住,努力忍住不肯让它掉落下来。
他舞动起他那只粗壮的胳膊,双拳猛然向前探出,奋力击向广场中央处的一块硕大石墩。
肉拳与石墩碰撞,如同坚铁在撞击,铿然而鸣,只听见轰然一声炸响,石墩表面皲裂,就如同一块瓷器在快速破裂,有碎石飞射,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有滴滴鲜红的血液在半空中坠落,就如同一颗颗血钻般,重重地砸向地面,带着点点血肉的气息。
大壮那双结实的肉拳上面,血肉翻转,鲜血横流,有森森白骨显露而出,看上去着实有些碜人,触目惊心,但他却满不在乎。
“陆老大,我做到了!”大壮红着眼睛,哽噎道。
他的眼睛,在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天,黝黑的脸庞之上,仿佛还带着一抹得色与羞赧,倒却又像是一个刚刚做了错事的孩子。
那一年,兽潮来临。
那一年,大壮父母意外双亡。
那一年,陆天从尸山血河当中把大壮给抱了回来。
那一年,大壮立志,长大以后,要入后山杀妖兽,为父母报仇。
那一年,为了能够让大壮顺利长大成人,不轻易去后山送死,成为妖兽嘴中的口粮,陆天随手指了指路边的一块巨石,告诉他……只要有一天,他能够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就能够击碎它,自己就会带他一起去进后山,去后山猎杀妖兽。
如今,大壮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