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被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公主一打击,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坚守的东西有些可笑,心中那些坚定的信念慢慢裂开了一条缝。
曼陀林见他如此苍白而疲惫,仿佛一下子老迈了许多,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缓声调道:“我无意指责宗主,我只是在表明我的立场,不想让国家再遭战争,也不想让百姓生灵涂炭,我虽然微薄,但我尽力了!”她眼前忽地浮现出法扬那张白玉般的脸和那些金玉良言,心中一暖,低低道:“难道我们还不如一个异族人吗?”
摩希利站在庭院里,徘徊着,他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只是拜见列祖列宗,怎么会耽搁如此长的时间?难道说……他打了个寒颤,思索片刻,走过去,就要推门,护卫在旁边低低道:“二王子,不可!宗主虽然有名无实,但是这么多年来,大王一直很尊重他。你擅闯宗庙,小心族法。”
摩希利缩回了手,心念辗转,终是不放心曼陀林和宗主独处一室,毅然伸出手要去推门。
还未等他碰到大门上的铜环,门“吱”一声被打开,曼陀林跨步走出来,脸上有微微的怒色,却未见宗主出来相送。
摩希利小心翼翼道:“头头,一切还顺利吗?”
曼陀林斜睇了他一眼,见他温润的眸子里全是紧张和担心,心念转动,掩面跑出庭院。
摩希利惊得失了镇定,赶紧追出去,拉住肩膀正在抖动的曼陀林,声音里全是颤抖:“头头……你……你……怎么了?”
曼陀林迅速回身,偎进他怀里,声音含糊道:“宗主他……不是好人。”
摩希利心沉到了谷底,他刹那间全都明白了,一定是宗主见曼陀林貌美,便在言语或行动上有所逾越,他搂住曼陀林轻柔的身子,语无伦次道:“头头,都是我不好,我该进去的,我该保护你的。可是,可是,那个宗主虽然没有婚娶,但是平日见他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如此?”
曼陀林伏在摩希利温热的胸口,听着他的话,咯咯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原来刚才她的抖动是强忍笑造成的。
摩希利扳起曼陀林的脸,让曼陀林正视他眼里未退的恐惧,脸上残留着惊吓的神情。
曼陀林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忙抚慰道:“二哥,我只是想看看你担不担心我,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摩希利咬牙道:“头头,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你知道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你知道我每多等一会儿,心里有多害怕?见你出来如此模样,我心里有多恐惧?我生怕自己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和亲之事,我无力过问,可是我有能力保护现在的你,但你却……”
摩希利温润的脸上涨红一片,他松开手,拂袖而去,曼陀林见如此温柔之人也盛怒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真的是伤害到了他,也揣摩出他的意思,这个二王子看来是真的动了情。
曼陀林几步追过去,拉住摩希利的衣袖,摩希利抖了抖衣袖,还是径直前行。
曼陀林无奈,只好抢身转到摩希利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叫道:“不许走!”
摩希利停下脚步,看了看她,淡漠道:“小公主,有什么事情?”
曼陀林觉得心一痛,曾几何时,摩希利还亲切地叫她“头头”,如今却这般疏离地称呼她小公主。
曼陀林咬唇看着摩希利,清澈的大眼睛里泛起潋滟水波,她就这样眼含水雾地看着摩希利,一眨不眨。
半晌,摩希利长叹一声,那如春水般的眸子里泛起了痛苦之色,他上前一步,拦腰将曼陀林抱住,低吟了一声:“头头!”
曼陀林刚一接触到摩希利那温暖的胸膛,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摩希利弯起唇角,苦笑道:“头头,是我委屈好不好,你哭什么?”
曼陀林抽抽搭搭地道:“你那么凶,又不理人家,人家一害怕当然要哭了。”
“唉!”摩希利轻轻摇头,柔柔笑道,“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啊,你个小丫头,顽皮的厉害。以后不许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我会受不住的。”
曼陀林在摩希利怀里狠狠点头,鼻音浓重地道:“我道歉!我道歉!你还生气不?”
摩希利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如春风,“你都这样了,我还敢生气啊。擦擦眼泪,别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说罢,勾起曼陀林精致的小脸,轻轻给她拭着眼泪。
曼陀林见他如此动作,忽地想起了法扬,心中一阵伤感,摆脱掉摩希利的手,又钻回到他怀里,嘟囔着:“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吓唬你的,外人我才懒得理他呢。”
摩希利无奈地摇了摇头,拥紧了曼陀林,他其实想说,他生气不是因为曼陀林的捉弄,而是被自己对她的感情吓到了。
那种担心,那种忧虑,那种生怕再也见不到的绝望感觉,来势汹汹,让他无力阻挡,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却偏偏跳进这个坑里,以至于无法自拔。
或许此时才真正理解了法扬,为什么这样一个得道高僧,一怒出家,献身佛祖,却仍要一路尾随,保护着曼陀林。明知得不到,却不肯放手,这是他们的执念,痛并快乐着啊。
不远处,一袭蓝衣的宗主站在树下,看着刚才的一幕,微微地摇了摇头……
次日,曼陀林来到宗主的别院,开始跟着宗主学习女子出嫁时的规矩和礼仪。
一间大房里,满屋都是书,地中间两套桌椅相对而放,宗主和曼陀林分坐两边。
曼陀林看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和一摞的书籍,愁眉不展。
宗主拿起一本书,轻咳一声道:“小公主,翻开《女诫》中的《卑弱》一篇,你来阅读,顺道讲解一下。”
曼陀林拿起《女诫》,翻到第一篇,懒洋洋地念道:“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