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那么多钱?”回去的路上,陈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萧筱从上车就偏着头,额角轻轻贴在车窗上,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听到陈橙问起,她敛眸想了想,才淡然道,“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地养伤。”
“那一家人,根本不在意他。他们唯利是图,既然这样,那就用他们最想要的换我最想要的。”
“我想要他安心养伤,尽快痊愈。”
“我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也并没有多好,我只为求一个心安。”
说完,她兀地笑了笑,自嘲一声,“你看,我其实跟他那家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可以毫不犹豫地把那家人丑陋的一面摊到众人面前,何曾顾及过陈晋州的心情。
陈橙瞧着萧筱素净的侧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跟他们不一样。”陈橙去握萧筱的手。
她的萧筱跟他们怎么可能一样?
初二那一年,班上来个了转学生,长得格外漂亮。但遗憾的是,那个女孩有一条义肢——她的左腿因车祸截肢。
班上同学都刻意避着她,那时不光他们班上的人,甚至大半个学校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她,所过之处,议论不绝。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孤立她。没人同她说话,没人理会她眼底的期盼和温柔。她或许也是习惯了吧,渐渐地不再笑着向大家问早上好,也不会在解不开某道题的时候去问边上的同学。她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小心翼翼地坐在教室一角。
陈橙承认自己这个人,总是有些假好心,和无处安放的伪善良。她不仅一次在萧筱面前提过,她真讨厌班上那些人,幼稚无聊。她说,萧筱我们一起帮帮她吧。
那时候萧筱是怎么说的?她忘了。大意是,别多管闲事了云云。那时她还跟萧筱不太熟,只把萧筱当做寄宿在她家的客人。萧筱那样不冷不淡的语气气到了她。陈橙那时觉得,明明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如果不是我跟你说话,你可能比她还惨。
彼时年少,想一出是一出,没有发现事情的本质。
直到那一天晚自习后,她回宿舍回得晚,路过多媒体教室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之后是女孩子惊恐的哭声。陈橙吓得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两道身影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直到廊下的灯将她们的面庞照亮,陈橙才惊讶地认出了她们——萧筱和那个转校生。
那个女生,姑且称她岚吧。
陈橙看到岚衣衫不整,长发凌乱似杂草,脸上有一道红肿的掌印,脖子一侧的牙印乌黑发紫,可见被咬得有多重。她满脸泪水,一双眼布满惊惧,又红又肿。
陡然见到站在原地的陈橙,她吓得又是一声尖叫,整个人抖得几乎站不稳,被一旁的萧筱扶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你们......”陈橙当时也害怕极了,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与岚脸上的惊惧狼狈不一样,萧筱一脸憎恶之色,眉间戾气染至眼角,整张脸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冷冽美感。
陈橙不停地舔着发干的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们不会杀人了吧。”结合当时的场景以及从她们身后教室里传来的那一声惨叫,陈橙的想法并不夸张。
就在她吓得动也不敢动的时候,一道格外刺眼的白光打到她脸上,随后她听到校内巡视的保安一声怒斥,“谁在那?!”
......那件事情,怎么处理的来着?
陈橙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晚上,她们被带到教务处,发出惨叫的那个男生的家长咄咄逼人,女人尖利刻薄高声地咒骂同时挥舞着双手要扑过来,那架势恨不得将她们当场撕碎。
陈橙和岚吓得抱在一起一直哭,只有萧筱冷眼看着那个女人,等她被教务处主任劝住后,打断主任的训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言辞犀利地反问,“请问你是怎么教出一个强奸犯儿子的?凭的就是言传身教?”
教务处主任呵斥她闭嘴,萧筱充耳不闻,目光似刀,“我要报警。”她凛冽的目光扫过那女人几近扭曲的脸,落在教务处主任震惊又气恼的脸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要,报,警!”
陈橙是真的没想到,平时寡言少语,性子冷淡的萧筱,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魄力十足。
教务处主任打电话喊来了她们班的班主任,甚至校长。
原本是要找帮手的教务处主任怎么也没想到,不仅是她们的班主任,就连校长来了之后听完事情大致经过,都同意了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女人哭诉指责萧筱和岚,骂她们行为不端,故意勾引她的儿子。所有不入流难听的脏话说了个遍。警察听得直皱眉,几次提醒她注意素质。
轮到给岚录笔录的时候,岚逻辑混乱,口齿不清,根本没办法说清楚事情原委。
是萧筱几次打断警察的若有似无的引导,安抚岚的情绪,才终于将事情经过还原出来。
录完笔录,岚的父亲才赶到学校,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
听完事情原委,他看了一眼萧筱,同萧筱一样坚定,要求立案侦查。
那个鬓角都开始花白的男人,眼含热泪对警察说道,“他们敢欺负我的女儿,哪怕要让我死,我也要为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事情的最后,陈橙追问过当时出庭作证的萧筱,但是无论她怎么问,萧筱都闭口不答。
一个月后,岚来学校办退学手续,陈橙忍不住偷偷拦下她,问她,“你要去哪?官司赢了吗?”
当时岚的目光一直落在教务处的方向,许久才撩起耳边的头发,对她说,“替我谢谢萧筱吧。”岚说完,转身要走,可在她抬起那只义肢的一瞬间,她突然偏头对陈橙说道,“她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也会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哪怕我们从此不再相见。你告诉她,天涯海角,山高水远,我会一直一直念着她。”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
“因为我怕,我一见到她,就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