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气温因昨夜大雨又下降了几度，雨露都似带了寒霜，凌挂枝头，将落未落。
落叶残花铺了一地，清洁工从街头一路清扫过去，偶有一两片“漏网之鱼”掩于泥土之下，无人在意。
今天是国庆长假第一天，这座城突然便活了。不见行色匆匆满脸倦容的路人，取而代之的是挥着小国旗，拉或背着行李出游的人群。
鲜活热闹，与国同庆。
就连平日客流量极少的大巴站，此刻都趋近爆满。
好不容易从长龙般的队伍里排出头，萧筱捏着刚拿到手的票和林非凡进了候车室。
脚边放着行李箱，她被林非凡拥进怀，黑色大衣将她牢牢包裹。
喧闹的候车室里，他们偏安一隅。
“还冷不冷？”他低头，在她耳旁低语。
萧筱弯唇笑，扬起脸，眸光极亮，“我都要被你抱得喘不过气了，哪里还冷。”她嘴上这样说，却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
他呵笑，声线性感撩人，“萧萧？”他最近很喜欢叠声喊她的名字，“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想把你揣在怀里，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你。”
“要是这世上真有哈利波特的魔法学院，我一定不辞万里去学。”
“这样，或许就不会有任何事情能把我们分开。”
他眸色深沉，表情格外认真。
明明是这样幼稚天真的话，萧筱却听得心口暄软，“我答应你，四号一定回来。”
林非凡倏然叹气，“不是这样的，萧萧。”
“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不是想困住你，我只是想被你困住，而已。
“好啦，两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回家看看奶奶，就回来找你。”
“不要不开心。”她抬起手，手指轻拂过他的唇，停在唇角往上轻挑，“来，笑一个。”
林非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勾唇笑了笑，“可说好了，要是四号见不到你的人。我就亲自过去接你。”
“我可不管你到时候怎么跟奶奶解释。”
“好好好，霸总·凡。”萧筱无奈奈何地笑着打趣道，话音刚落，手指突然被他咬住。
不轻不重的一下。
他深邃的眼底是不容质疑的坚定，眼尾那抹痞气染上眉梢，透露着“我可不是在说笑”的警告。
这可是公众场合！萧筱被他的胆大妄为惊得瞪大了眼，“这大庭广众的......”
“那又怎么样？”他忽得亲她一口，一脸轻慢，“犯法？”
萧筱：“......”
“怕什么？”见她一副无语凝噎的模样，他心情大好，眉眼飞扬，继续逗她，“即便犯法，抓的人也是我。”
“......”
“放心，就算是你先引诱的我。我也不会供出你的。”
好嘛，态度极其恶劣，真该让警察叔叔好好教育教育他。萧筱哼声笑，轻轻拧他的腰，“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我的萧萧这么有礼貌的话，不如亲我一下聊表谢意好了。”腰间的力度陡然加重，林非凡却浑然不觉，笑得一派恣意。
根本就是个刀枪不入的无赖，“臭流氓！”。跟他论不要脸，萧筱甘拜下风。
小姑娘面色绯红，也不知羞的还是气的，大概都有。
而“罪魁祸首”揽着他的姑娘却笑得开怀。
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嘴上说着两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的萧筱在此刻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豁达。
他的手松开她的一瞬间，萧筱顿觉心里空了一片，眼眶酸涩。
在检票员连连不耐烦的催促里，她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随人流登上了大巴。
迅速的找了个靠窗位置，隔着窗，他们遥遥相望。
身姿挺拔，眉目清隽如他，于熙攘人群中格外耀眼。
身旁迎来送往，他长身玉立，不动如山，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在大巴启动开始倒车的时候，他缓缓牵唇，笑着目送他的萧萧一点点远离他的视线。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敛笑，于原地又站了许久，方离去。
插在大衣兜里的手掌始终紧握，似乎属于她的温度还被他攥在掌心，永远不会消失。
......
“一大早的到哪儿去了？”苏芸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了本杂志翻看，听到指纹锁发出“叮咚”一声，她抬头，就见自家儿子走进来。
身上穿的是放在馨苑小区的大衣，便知他昨夜睡在了那边。
“起晚了。”林非凡脱了大衣，挂在臂弯，淡然道。
他说着话，人往卧房走。
苏芸喊住他，“等会儿，小凡，你先过来。”
林非凡顿步，原地想了几秒，折回去，坐到了苏芸对面的沙发上。
苏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他脸上瞧出丝毫端倪，“早上，露露的奶奶打电话过来，说露露昨晚不仅喝了个大醉，还回去就一直哭，几乎哭了一夜......”她说到这，便没了声音，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儿子。
“有话直说，您不必这样试探我。”林非凡懒散抬眼，眉眼带着一抹不羁，面上却一贯淡然。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会跟妈妈好好说话了？”苏芸皱起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跟着他爷爷奶奶的缘故。苏芸总觉得她与儿子之间的母子感情极淡。特别是，林非凡进入青春期后，几乎没有好好跟她说过几句话。
你说他是叛逆，可他从不惹是生非，样样拔尖。
况且，他对他爸的态度分明是不一样的。父子俩可以很愉快地对坐一整天，各自拿一本书，偶尔也会交谈几句。哪怕是跟他爸下棋，输了一整天都不见他有丝毫脾气。
苏芸不解，她搞不懂儿子的心思。
“难道不是您先不好好说话的？”林非凡平静说完，站起身，临抬脚前又道，“您是不是想问，我昨晚把她怎么了？”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什么意思？您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铺垫一大段话的意义在哪？”
“试探我的态度？”他突然嗤笑，“哭了一晚上的人不是我，您来问我，我怎么知道？”
他的语气很冲，苏芸又被激怒，她豁然起身，厉声道，“这就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
“我跟您说话态度不是一直这样？”他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是您一直听不懂我的话，我很早就说过，有话直说。”
“我不喜欢猜您的意思，更不喜欢您的屡次试探。”
“我就在这里，您有什么不敢问的？”
“那，陈露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欺负她？”
终于问出来了，林非凡似松了口气，面上的不逊很快褪下，“没有。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他答得干脆利落，苏芸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一触即发的浓重火药味也似乎都是错觉。
母子俩面对面站了会儿，林非凡抬脚，“那没事，我先回房了。”
“小凡。”苏芸在他动身的一瞬再次喊住他，“妈妈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她看到听到这句话的儿子，身形一僵，很快又被带过，他面无表情越过她，片刻后，在他稳重的脚步声里传来他的声音，“没有。”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足够清晰明了表明他的意思。
苏芸缓缓坐到沙发上，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什么。
其实林非凡要的只不过是寻常母子间的相处方式，不需刻意去营造的那种家庭氛围。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三分打量，三分试探还有四分的小心翼翼。
那样，很不对劲，也很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