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额角?”医院那端,夏微寒见到小苦流海遮盖的额角似有青淤,拂过她的发丝,再细心看时发觉微肿。
“怎么了?”他问,伸手轻抚过那块伤,“怎么弄的?”
小若摇摇头,“没事,只是来时轻轻碰了一下。”拿开他的手,他又抚了上来。
“给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神色焦急。
长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走路还会摔跤么?要不,怎么把额角摔肿了?
她又把将他的手拿下,浅浅地笑了笑:“我好像不是病号吧,不用这么紧张我。这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的。不要紧的。”
“那不行。”她觉得不要紧的事情,向来都是他最紧张的。
额头都弄出伤来了,还说不要紧?
“要赶紧擦点药才好。”夏微寒坐起来,伸手就按铃,叫来护士,给说明了一下情况。
那护士看了看她的额角,会意一笑,出去后不多时再进来手里端来了药盘。
“你下去吧,我来做就行了。”他挥挥手,让护士不要来参与,这儿有他一人就够了。
一手拿药棉沾着碘酒,轻轻给她涂抹,消炎。
“疼吗?”
“不疼。”
“药水凉不凉?”
“不凉。”
“我用的力大不大?”
“不大。”
看着他微微低着头,紧张的蹙眉,还在一个劲儿的问这问那,真罗嗦!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牵了牵唇角,微笑始终挂在唇边。
男人专注的时候,是很吸引女人的。
她喜欢看这个男人专注的神情,专注地为她做一切。哪怕只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脸很白很白,牛奶似的,由于离得近,甚至能看到那细细的绒毛在他的呼吸下轻颤着。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如兰如麝,那是他第一次与她坐同一台车时,闻到的好闻的味道。
他的手在她脸庞游移,一点点滑过她的唇,小若怔了怔,正欲说什么。
忽然之间,感到有柔软之物落在自己唇瓣。
温凉,温凉。
黑亮的眼眸一愣像停止了转动,旋即轻轻敛下眼,嫣红如玫瑰花的唇在他温软含吮间灿烂的绽放,盛开。
她两手扯住他只胳膊,紧紧的,微微仰了头。
心欣喜若狂般带着惊乱咚咚跳得厉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吻她,他给她的感觉却始终都像初吻。
“若儿……”
“嗯……”
他将她抱在怀,深嗅着那股馨香。
“微寒……”
“嗯……”
她贴在他胸膛,紧贴着他的强壮。
就这样抱着,静静享受着这一刻。
世界在这一刻间,变得如此温馨,美好。
外面的阳光火热,到了悠长的下午。
正是午休时间了。
纪玉卿拿着包,穿过医院特有的长廊,闪进一间医生室,对正在看病历的医生说,“大夫,我的宝宝病了……”
“什么病?”那医生敬业性的关问,抬起来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纪小姐。
在这城里,纪家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他当然认识她。
但在他的印象中,她好像没有生子,虽然有过婚姻。
“请坐。”那医生起身让座。
“有点小烧……”纪玉卿刚准备朝他桌前那张椅坐下去,这时,乔治太太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她在这里,有点小小的惊愕。
“纪小姐,你哪儿不舒服吗?”之后,出于医生的职责,她来到她跟前询问。
纪玉卿神色有点不自然,躲躲闪闪的目光,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只紧紧拿着包的提带,假意很平静地笑了笑,“我……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最近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来找医生看看……”
听她支支吾吾的有点说不清,乔治太太望着她目光有些警觉,但又瞧不出哪儿不对劲,轻轻摇摇头怪自己多想了,她将一份文件交给那位医生。
两人交谈了几句,乔治太太便出去了。
走时,还是有点不放心,往后回望了几眼。
总觉得她怪怪的,不知所为何事?
本来是秘密进行的一些事情,这一下,给乔治太太撞了个正着,纪玉卿再不敢叫上这位医生去给宝宝看病了。
她随便聊了一些话题,让他给自己开了一些降脂下压的补药,抓紧时间地走了出去。
刚到电梯不久,又收到家里仆人的来电。
“小姐,爱寒又不吃饭了………全身火烫,像是发烧了。”
“叫刘大夫呀。”这么一念叨,纪玉卿心里大亮。
刘俊给狗狗看病,他是兽医,那给人看病的程序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大致上应该是有许多相同之处的吧。
这样一想,她立时间拨通了刘俊的电话:“是刘大夫吗?”
彼端,刘俊正站在夏氏大楼前方,仰望着那上面某一间办公室的窗口,那儿的某一间玻璃窗户里面,坐着他心爱的女子。
虽然,她已不是她,可他有信心,这一次,让她成为他的她。
笔直的双腿给阳光照得影子拉长拉长,他是这么清俊的男子,衣着干净,过往的人都不禁往回多望了几眼。
肖婷婷终于出来了。
下班的路上她一个人走出这大厦,明天,或者再过两天,她就不会再来了。
她想,是应该答应小若所说的,让出股份来。
以防着纪玉卿收购不了夏氏,孙氏收购成功时,她还会占有股份,有一席之地。要不然,纪玉卿收购后,像小若所说的以她的性子会慢慢蚕吃她的股份,到那时她所有的苦心就落得个打水漂儿,那最是不值。
虽然放手了股份,但她还不想对人放手。
已经到了大门边。
超大的前坪,她站定,回身望去,熠熠闪光的玻璃在夕阳中如镀金,她的脸庞也染了一层灿烂的金光,仿佛整个天地都笼罩进柔和氛围,人心变得柔软,变得安于宁静。
“婷婷。”她听到有人在唤,温情的声音。
她的身后,那个清秀的男子正向她走来,带着一身的柔情,充满了憧憬。
肖婷婷扭转过头去,渐渐认出他来,微微不解:“怎么又是你?”
“我已经等你好久了。”他的声音轻轻润润,如春天滋润万物的细雨。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
尽管那天在车里,她伤心的大哭着,是他在不断安劝着自己。
可肖婷婷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大男孩,虽然看得出来他眼里有对她的爱慕,和依恋。
但她的心,停留在夏微寒那里太长时间了,短时间内,总是不会轻易收得回来的。
刘俊埋藏在心里的许多话,想在一时半会说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那天在车里,他费尽口舌才将她的泪水劝阻住。
两两相望,她呆了一刻,他也怔了一会。
直到手机响起,他的漫无边际的思绪才缓缓回笼。
铃声响起的,刘俊才缓缓回过神来。
拿出手机来一看,是纪小姐的来电,听到纪玉卿说狗狗又病了,眉纠结了下,然后轻声说:“我会尽快赶去,你不要着急。”
他最后留恋地望了眼婷婷,依依不舍的走了。
一路走一路想,纪小姐的爱寒,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他也查不到什么原因,想着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只能给象征性地开一些药,捱一日是一日。
纪玉卿把狗狗带到了城中的公寓,刘俊上门,按响门铃。
“还是不怎么吃东西。”她把狗抱出来,放在沙发上,刘俊蹲下去,翻了翻它的眼皮,灰蒙蒙的,一点精神也无。
他说:“这副药开过之后,再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好不起来,他也爱莫能助。
狗狗服了药,安静的伏在沙发上睡觉。
纪玉卿见刘俊洗完手后要走,便说:“我还有一位病人,不知道刘大夫有没有时间……”
刘俊一边擦手一边看她,只觉她眼神有些异样。
便不轻易开口,等她后面的话。
“但是不是狗,是人生了病。”
“那应该找医生,人生了病可不敢担搁,我不懂那方面的。”
刘俊很严肃地正视这个话题,不敢拿人的生命开玩笑。
“大夫,请你帮帮忙……”纪玉卿想着,如今能够保守秘密的人不多了,若是这个刘俊贿赂好了,是最值得信任的。
刘俊将毛巾放在厨房里,见她实在很为难,想想自己肯定不敢医治人的疾病,但去看看也好,如果……当然只是如果,小烧小病的话,那也其实不太难,开一点退烧药就行了。
只是她的表情让人生疑,刘俊觉得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不然,人生病了为什么不送医院?
带着这样的疑问,刘俊有些慎重的点了点头,跟她走出公寓,去了另一处十分豪华的小区,走进最靠西边的一间别墅,院子很宽,但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他们还在院中,便见到一个老妈妈出来迎接。
“大夫来了,快快里边请。”她像是知道,刘俊要来,焦急地将他领进门里去。
那两个孩子,睡在摇篮里,穿着婴儿特有的圆领系带的和尚袍,倒也收拾得挺干净。
只是……
刘俊在摇篮边停住脚步,似乎清楚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如此精致,粉雕玉琢,皮肤粉白,脸蛋肌理十分秀美,因烧着的缘故,绯红绯红的,呼吸也似有点不均匀,双腿不安地蹬动。
“这是……”他还是想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人命关天。
他本就不是什么医生,这一下看到两位小小的婴儿,不由得紧张起来。
“刘大夫,你既然问了,我也就直说了吧。”要带他来,纪玉卿本就不想再隐瞒,于是坐在沙发一角说,“这是夏微寒和杜小若的孩子,一男一女,双胞胎……我带了来,只是想好好和这俩孩子待几天,过一些时日,我就把他们还回去。我不会伤害到他们的。”
刘俊依然站在那儿没动。
纪玉卿见他不愿意为孩子治疗,但是人已经进了来,也就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
尽可能的想办法留住他,“刘大夫,你就想办法试一试,也不是什么大病,烧了两天而已……”
“烧了两天?”刘俊略懂一点医学知识,听这一说,紧张的瞪着她,“纪小姐,你知不知道,小孩子高烧治不好,很容易感染呼吸道,落下肺炎。”
肺炎是小儿最常见的一种呼吸道疾病,有多严重?
她竟然不拿生命当一回事?
现在最重要是赶紧把孩子送进医院输液。
他俯过身子,伸手摸摸两个小孩儿的额头,滚烫,经他一摸,直咳嗽,咳得鼻青脸肿,哭闹不休,已经不是发高烧那么简单了。
“赶紧送医院,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后果严重。”刘俊抱起孩子就想走。
可惜抱不了另一个,这也就给他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如果只是单个抱着就跑,以他的速度还是能够冲进车里的。
“站住!”还在门厅,没跑开几步,便叫纪玉卿追上了。
“把孩子放下!”
她不容允他这么做,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天理难容!
“纪小姐,这烧得实在太厉害了,不能这样做。”刘俊还是有一点医德的,毕竟这是两条人命。
“我叫你放下,把孩子放下!”纪玉卿立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那个老妈妈伸手便过来从刘俊手里抢。
“你走吧,既然没心给孩子看病,我也不留你了。”算盘打错了,纪小姐下了逐客令。早知道就不带他进来了,多一人知道宝宝的去处,多一份危险。她还是十分清楚的。
“纪小姐……”刘俊仍在坚持。
他听说过夏纪两家联姻的事情,也听说过夏微寒为了杜小若离婚一事,他以前总为肖婷婷不值,她长得那样漂亮,为什么夏微寒会移情别恋?
他甚至在心里不止一遍瞧不起夏微寒那个男人,三心二意。
不是男人。
后来断断续续听闻他与杜小若的事情,刘俊曾想,那个女人又能长得多好,怕也是过不了三两天就会像婷婷一样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吧。
可是他的猜测错了,之前除了杜小若,以后还是杜小若,夏氏总裁根本就没有闹出过任何绯闻。甚至,和杜小若在一起,他的安全措施也布置很好,没有让她掉进大众的眼球。
知道的人,不多,也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影响不大的人罢了。
他曾经同情过纪玉卿,经常想也许那个女人才是可怜,比婷婷还可怜,至少婷婷拥有过夏微寒的喜欢,无论是何种情感,他是真的爱过她一段时间……
他看着纪玉卿,慢慢地说:“纪小姐,人命关于,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良心。有些事应不应该做,你比任何人都心里有数。错,犯了一次就想办法去改,如果继续错下去,那么伤害的人不仅是你,还会是你身边最亲爱的人。弄得两败俱伤,这又何必?”
弄得两败俱伤,这又何必?
是这一句,彻底刺伤了她的的心。
纪玉卿倚着门边的墙壁,脸庞灰蒙蒙,眼中黯然失色。
两败俱伤……
是啊,她在做什么呢?当年查到杜小若,毁坏她的名声她的家,又有何用?夏微寒照样对她一往情深,爱她的心始终不改。她当下抱走两个宝宝,又为的是什么?伤害着,痛苦着,她也一样不好受。总以为还可以跟她战个几百来回的,却不想,开局,自己就输了。
输得彻底!
爱,不是战场,不是硝烟,不是拿来厮杀的。
爱,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不是疯狂的争夺。
她理解的爱,错了。
错得离谱。
还要再错下去吗?她扪心自问。
刘俊一走,不久,夕阳落了,金光流泄了一地。
纪玉卿坐在大厅里。
两个孩子仍在哭闹着,老妈妈不停的用湿毛巾擦拭,望了一眼那沙发上坐着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小姐曾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在纪家做了一辈子佣人,她出嫁的时候跟着小姐去了夏家,夏微寒对她不好,她也是知道的,也为她揪着心。所以不管她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去。
医院这边。
天亮时分,夏微寒说吃不习惯医院的流食,小若便去给他买面包。
新鲜出炉的面包缕缕飘香,老远就能闻到,买来之后。
再回到医院里,听得里面飘出两个声音。
“寒,这是我为你煮的粥,你以前最爱吃的米粥。”
纪玉卿来了,带着煮得暖暖的粥来了。
小若愣在门外,没再进去,拿了一个包子,兀自啃着。前方医院护士站有人看过来,她便移开两步,到走廊尽头处的阳台去。
边啃着包子,边想着那两人在病房里的情景。
她不是圣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对于爱情,对于自己心爱的男人,她很自私。
纪玉卿是他前妻,他不可能对她没有一点感情。
这样想着的时候,狠狠的咬着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却十分苦涩。
“杜小姐。”听到身后来人在喊。
小若敏感地转过头去,纪玉卿端着保温桶,站在病房门口,隐隐约约的笑意挂在眼角。
却不似以前那般洋洋得意。
“你怎么站在这里吃包子?”她走了过来。
小若轻笑道:“你在里面,我就不打搅了。”
纪玉卿已经来到了她身边,尝试着问:“杜小姐,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让你等十几年,如果那个人你爱了十几年,当有一天你们能够在一起了,你会如何做?”
“我会好好爱他。”小若不知她想说什么,但这份持久的爱情让她脱口而出。
“是啊,我也会好好爱他。”纪玉卿说着,把保温桶放在阳台栏杆上,双手扶着,侧望着她说,“所以,你认为我有可能会放弃么?”
“看你怎么理解爱。”小若笑了笑,吃完最后一个包子。
浅思一刻,轻轻慢慢地说:“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那么就不要勉强在一起,不然会累了一辈子。爱一个人是快乐的事情,如果变成了负担,让自己痛苦,那就不是爱了。”
纪玉卿也笑了下,低头看着楼下。
肖婷婷正好望上来。
身后跟着刘俊,自从认识她,他就对她寸步不离了。
“他怎样?”上来的第一句话,肖婷婷就是询问夏微寒的身体情况。
那个男人,还真是讨人爱。
小若没答,把身子转了过去,举目望向天空。
他哪里好?
夏微寒到底有哪里好?不过就是有钱一点,不过就是一个豪门公子爷,他若是穷得叮当响了,长得再帅,这些女人还会爱他吗?
钱,像是一件华丽的大衣,上面爬满了虱子。
穿上它,喜怒哀乐,冷暖自知。
肖婷婷想要开门,却不知怎么回事,看了眼后边跟着的刘俊,把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来。
很小声的问:“刘先生,你怎么老是跟着我?”
刘俊抿着唇笑,不答。
纪玉卿望了一眼他,想到昨天的事情,赶紧将目光闪躲了过去。做贼的心总归是心虚的。
看到他此时到了医院,不知道是跟着肖婷婷的缘故,还以为他是要进去跟夏微寒汇报宝宝的下落。
抱着保温桶的两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们一行人已经站到了病房门前,却谁都没再打算进去。
“有事,我们外边谈,不要打搅病人。”小若对肖婷婷说。
纪玉卿仿佛也同意。
三个女人于是出了走廊,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