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雨季频繁。
原还是阳光灿烂的M市,现已是雷声滚滚下起了暴雨。
M市中心医院的一间VIP独立病房,回响着各种声音:生命监视器的电子声,以及窗外风和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
病房的主人夏之妍正躺在病床上睡着,原本身材就偏瘦的她现在更是骨瘦嶙峋,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她那憔悴的弱不禁风的身子给吹倒。
五岁的苏以夏则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母亲病床的空位上,她原是打算边做着暑假作业边等母亲醒来的,却伴着雷雨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母亲夏之妍比女儿苏以夏提早醒来,醒后也没打扰她,只是轻轻抚顺着女儿的长发。
夏之妍是弹钢琴的,而且小时候因家境富裕也没干过什么粗活,嫁入苏家以后,杂活什么也都是请保姆来打理,双手自然也如纤纤软玉般嫩白好看。
“妈妈……”苏以夏不知何时醒来,揉了揉眼,迷糊叫道。想起还未完成的作业,又捡回了落在地上的笔。
“在这昏暗地方写字伤眼睛,就陪妈妈聊会儿天,好吗……”夏之妍音色依然温柔,却多了几分虚弱。
“吱——”病房突然被打门开了,母女俩习惯性往门口望去,只见苏轶池表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爸爸!”苏以夏看见父亲,激动的扑了上去,而夏之妍则有些收住了笑容。
“以夏乖,去外面待会儿,爸爸有要事和妈妈说……”苏轶池半蹲下来,对女儿说道。
苏以夏答应了,带上作业乖乖的出了病房,还不忘把门关上。
VIP病房的隔音效果不错,门外的苏以夏并不知道父母亲在里面做什么,只知道后来父亲焦急忙慌地跑了出来,又带着一些医生匆匆进入病房……
夏季,总是多风又多雨的。
可以说因为怕雷雨作杂念影响比赛,百鸟音乐厅的钢琴比赛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拖到了一个大晴天……
秦挽挽开的车,如一阵风,这阵风掠过M市的大街小巷,最后停留在百鸟音乐厅的正门口。
秦挽挽停好后下了车,后座穿着燕尾正装的小男孩也随其下了车。
百鸟音乐厅附近的中心广场,不时传出来几声孩子们嬉戏时的欢笑声,秦挽挽对这些笑声选择无视,而小男孩则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眼里不自觉地闪烁着星星。
“念乐,别看了!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那。”秦挽挽已走了段路,见儿子还未跟上,放慢脚步来等他。
小男孩宋念乐听见母亲这么说,注意力也由中心广场转了回来,星星眼也随之消失,向母亲小跑过去。
今日,对众多孩子来说,是漫漫暑假里平凡的一日;而对秦挽挽来说,今日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是M市少儿钢琴大赛总决赛的日子。
秦挽挽曾是一著名的钢琴家,为了爱情放弃了事业,开始在家相夫教子。她能成为钢琴家,也是从市里赛冠军打到国际赛冠军再打到世界赛冠军,同通关一样一关关上来的。
百鸟音乐厅的大堂里,坐了各色各样的人:有从各地赶来当这次大赛的评委,有为参赛者助阵的亲友,也有单纯来欣赏演出的人……
“念乐,你要好好表现,不能给妈妈丢脸,一定要争个第一回来!”上台前,秦挽挽直接对孩子表达出了自己的期望。
“那爸爸会来吗?”宋念乐并不在意母亲刚刚说了什么,只是好奇因工作繁忙而许久未见的父亲会不会抽出时间来这看看他。
听见孩子这么说,秦挽挽愣了一下,又半蹲下来,两手搭在儿子肩上,解释道:“念乐,你爸爸很忙,他抽不出时间来。但你要是得了第一,爸爸在国外也会为你高兴的。”
听到父亲因工作原因未能赶来的消息,宋念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本因期待而发着光的眼瞳又一下黯淡。
“下面是十号参赛选手宋念乐——”台上传来甜美却机械的广播女声。
“到你了,加油!一定要拿第一!”秦挽挽确认了下儿子胸前标着的“10”号码牌,又拍了拍他的背为其打气加油。
宋念乐没有多说什么,从后台走到前台,又上了舞台。
秦挽挽也从后台坐到了评委席后一排的亲属席位子上。
这次比赛评委席上坐着的评委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但对秦挽挽并不陌生,见她经过都笑着同她打招呼,还打趣道:“钢琴家秦挽挽神童儿子的表演,我可得好好欣赏欣赏。”
全场唯一一束光打在舞台上,打在钢琴旁的演奏者宋念乐身上。宋念乐先礼貌性地朝台下评委席及观众席鞠了一躬,后坐到钢琴椅上。
他人演奏这首曲时基本上都是面带微笑,而面无表情的宋念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黑着脸了。
宋念乐虽然五岁,但手指与同龄人相比较为细长,在黑白键之间灵巧的跳跃着,弹奏出那首他听了,练了无数次的钢琴曲目。
这首曲目是秦挽挽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选的,对年仅五岁的宋念乐来说难度是大了些,评委们起初听到宋念乐演奏是这首曲子时也有些惊讶,可音乐神童不愧是音乐神童,每个节奏拿捏的都恰到好处,如流水般的琴声回荡在整个百鸟音乐厅,众人仿佛置身于音乐国度,在华丽城堡中旋转、舞蹈。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秦挽挽,面部严肃着,手指本能的在空中弹奏着那首乐曲。
在钢琴黑白键中,原是白键,宋念乐的手却一不小心弹到了一黑键,这阵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众人的如梦幻境。评委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秦挽挽原在弹奏的手也停了下来悬在半空,出了错的宋念乐也没有再继续弹奏下去的意思。整个百鸟音乐厅一片安静,绣花针落地也可听清。
秦挽挽不明白,眼直直盯着台上停止演奏的宋念乐。
台上的宋念乐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又突然站了起来,小声的留下一句“对不起”,用手遮着面,头也不回的跑下了舞台。
偌大的舞台上,只留下一座钢琴……
评委们对此纷纷摇头叹气表示惋惜,又公正的在纸上记录了不太好的评分。
秦挽挽对儿子跑下台这行为也是没有想到,当机械女声继续播放下一个编号时,她这才回过神去找自己儿子。
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灯光又昏暗的角落,宋念乐一个人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默默伤心着,为自己弹错音符而伤心,为父母不能见他夺第一而伤心……
“念乐……”秦挽挽看见了蹲在角落里无助的宋念乐,小声叫着他名字。
宋念乐没有动静,只是小声抽泣着。
秦挽挽本是很生气,想责骂他为什么弹错,为什么没有弹完,为什么不尊重钢琴,不尊重自己。但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时,心瞬间柔软。她从后背抱住了他,轻声安抚着:“乐乐没关系,我们明年再来,我们明年一定可以的……”
秦挽挽拉着宋念乐的手对舞台的工作人员一一说抱歉,又带着儿子离开了百鸟音乐厅,开车回家。
路上,秦挽挽从车内后视镜上看宋念乐,只见他一脸忧郁的看着窗外,眼睛黯然失色,即使车子入过中心广场,欢声依在,却也看不见眼睛之前泛起的光……
回到家,秦挽挽想让宋念乐再次弹奏一遍之前在音乐会出错的那首曲子,却换来宋念乐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妈妈,我以后再也比不想弹钢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