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隐走了一会,停下来,自袖中掏出了从前自梅小小那里“偷”来的结魂灯,放置于掌心,后将另一手的双指立在唇边,口中喃喃念着什么,须臾,朝结魂灯轻轻一挥,只见结魂灯立刻闪闪发光,发出缕缕青烟,后又分成几小股,朝不同的方向飘散。
他走到其中一处烟雾聚集的所在,掌心微动,捏了个心决,闭目半晌,后缓缓睁开眼睛,道:“死者魂魄皆飞,调查无从下手……看来必须下一趟地府才行了。”
“地府?”花隐一脸惊悚,“会很危险吧?”
“莫怕,你在画坊中和小云一起照料着生意便好,不必随我同去,只不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地府虽不比天上,道理却也一样……这次,我恐怕会走的久一点。”
花隐咬咬嘴唇,小声问:“那是几天?”
墨隐心底暗暗计算了一下,后道,“约莫四五个月吧,春天回来。”
“这么久……”花隐蔫蔫地低下头。
墨隐对她安慰地笑笑,随后目光飘向远处,声音轻轻的,“听,有人在弹琴。”
“琴?”花隐屏气凝神地倾听起来。
真的有琴声,就在这清冷阴沉的烟花巷深处。
于是两人一并被琴声吸引着走向深处。
巷子尽头有一户临街人家,琴声的源头便是此处。
花隐抬起头,看到这家门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半壁江山”。在师父的示意下,她近前去叩门,谁知门没有锁,径自开了,于是房内的布局顷刻映入了眼底。
花隐回头去拉墨隐,“师父,你看——”
这房屋小而奇特,一条帘幕将屋子生生分成了两半:中有两人,一男一女,分坐于帘幕两侧。半面一架弦琴,墨隐一眼便看出来,这琴是天上人间难寻的绝品,琴身还隐隐流动着一股凡人不得见的灵气,此时那琴正握在女子的手中;而另一边的男子手中则有两柄长剑,剑鞘雕着飞龙和朱凤,散出神一般的光华。
见到来人,女子的手微微一顿,琴声止住。
墨隐迈步而入,拍手而赞:“好琴。”
那女子拖着一身轻盈的长纱,款款起身,含笑应道:“琴虽好,只可惜琴的主人不在,我只学得师父琴技的一丝皮毛,这天下间,能将此琴弹出精髓之人,只有师父一个。”
花隐也随着墨隐一起入内,听得女子的话,不由奇道,“你弹得那么好听,居然还不是这琴的主人?”
女子微微摇头,恰时另一旁的执剑男子走过,两人相视一笑,神色都变得恭敬起来,微垂着眼眸,向墨隐解释道:“我二人乃木渊宫之徒人,特为寻这仙琴双剑的主人而来。”
仙琴双剑?
墨隐走上前,自长袖中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了女子怀中的三弦,霎时琴声飘荡而起,一缕一缕,悠长婉转,绕梁不绝。
琴间的仙气缠绕在他的指尖,他闭上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
花隐听得几欲呆住——她从来不知,师父竟会弹琴,更想不到,师父的琴声居然可以如此动人。
半晌过后,琴声终于停住,墨隐缓缓睁开眼睛,“这琴……”
那两人忽然向他俯身作礼,毕恭毕敬道,“弟子拜见师父。”
花隐愣了,墨隐也微微蹙起了眉。
“师父,您下世之后丢了记忆,还请容弟子解释,”那名男子抬起脸来,缓缓道,“我是倾山,她是倾壁,我们拜在您的木渊宫门下修行,如今居于灵仙之位。自您仙逝之后,仙琴双剑因不得其主,灵气开始流窜,木渊宫得知了您化墨重生一事,于是我二人特受命将仙琴双剑送往人间,交还于师父,请师父安镇神器。”
“木渊宫?”墨隐念了一声,随后道,“你们说自己是我徒弟,可我却已不记得你们,况且我也不再是神尊……这仙琴双剑,你们还是暂且留着吧。”
倾山和倾壁二人不禁面露忧色,见墨隐欲转身离去,竟屈膝跪了下来,将仙琴和双剑上呈过首,叩道:“请师父安镇神器。”
花隐吓一跳,赶紧拽拽墨隐的衣角,“啊呀,师父,他们给你跪下了!”
“师父——”后面两人不甘地唤着墨隐。
墨隐不理,只顾拉着花隐朝外走。
花隐回头望了望,心有不忍,想这两人或许当真是自己的师兄师姐,师父如此待他们,未免过于绝情了些。
“师父,”花隐突然停下步子,弯起嘴角灿烂一笑,用手指指倾壁手中的三弦,有点撒娇的语气:“我想听师父弹曲子,咱们还是收下吧。”
墨隐嗔怪地摇摇头,却当真有些迟疑了。
倾山和倾壁的眼神一下子转到了花隐身上,但见她正用澈透的眸子,十分友好地望着他们,清丽白衫,浅笑盈盈。
……她便是师父爱着的那个妖女,蝶小妖么?
神界众仙皆知,堂堂子笛神尊,也就是他们的师父,竟被一只蝶妖蛊惑了心神,与之相爱,最终落得个形神俱毁的下场,幸亏白夜上仙费尽心力为师父集结魂魄,重塑肉身,才得以让他下世渡劫,有了重归神位的机会。
木渊宫的仙徒几乎从未见过那只小妖,却都因此恨透了她。
可是,当倾山、倾壁二人抬头对上了她无邪的目光之时,像是有什么根深蒂固的想法忽然被动摇了。
“既如此,”墨隐思索了许久,终于叹口气,接过了倾壁手中的仙琴,“我便收下了。”
倾壁连忙道:“谢师父!”随即转望花隐,脸上有少许的感激之色。
见墨隐收了琴,花隐朝他二人挤挤眼睛,凑上前去,顺便将飞龙朱凤双剑抱了过来,笑嘻嘻说:“这位是倾山师兄对吧,先把剑给我好了,我帮师父拎着。”哪知话音刚落,她的手便被飞龙剑上的神光凛冽一扫,霎时烧痛难忍,惊叫一声,剑脱手落地。
墨隐见状匆忙抓过她的手,轻轻一抚,口中喃喃默念着什么,眨眼之间,缕缕微光散出,她手心的伤口已然不见。
“飞龙剑乃师父的佩剑,是有神法结界的,只有师父能用。”倾山解释道。
花隐有些不服气,“骗人,你说这剑是师父所有,为什么你握着剑就没事,而我一拿起来,它便要伤我?”
“我是仙,虽无法拔剑,结界却也不会伤我。你是妖,别说拔剑,连碰都碰不得。”倾山也不顾及什么,只管坦言相告——若不是为了师父,他在早就杀了这只小妖了。
花隐抿抿嘴,苦于无话辩驳,只能咬咬唇,干巴巴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