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周大人在池塘边满满走着。时而抬头望一望天边的夕阳,时而低下头唉声叹气。
忽然,一个随从跑到了他的身旁,行了一礼便小声禀报道:“大人,我等暗中差人打听到了,三王子白承君要与双虞郡的郡守胡世清合谋,几日后起兵谋反。”
周大人瞪大了双眼,十分吃惊的问道:“消息确实吗?”
“回禀大人,千真万确啊!唉,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周大人想了想,便吩咐道:“这样,你带几个人骑马引开他们的注意,务必要赶在他们谋反作乱之前,让陛下知道消息。”
随从点了点头,行礼道:“是,大人,小人知道了。”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我们都走了,那您怎么办呐?三王子起兵在即,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大人的。唉,大人不如与我等一同冲出去如何?”
周大人摇了摇头,并不在意的笑道:“唉,你们只管去吧!我早已明白,白承君是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大家一同死去,不如留着你们回揽夕城报信。如此,我也算不负陛下的嘱托了。”
侍从叹了口气,再次行了一礼便转过身迅速离去。
侍从刚走不久,几个士兵便走了过来,朝周大人行了一礼,笑道:“周大人,随我等走一趟吧,三王子殿下有请。”
周大人大声笑了笑,整了整衣冠帽子,跟着士兵们一路朝前而去。
彼时,白承君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等着他了。
周大人到了后,望了白承君几眼便行礼道:“拜见三殿下。唉,看这阵势,殿下是不怀好意吧!”
白承君冷笑道:“哼,周大人是心知肚明啊,不用我再挑破了吧!”
周大人大声笑道:“哈哈哈,殿下既然要当谋反作乱的乱臣贼子,也不在乎微臣将此事说破,让众人都听见了啊!”
白承君点了点头,看着他笑道:“嗯,周大人尽管说来。”
周大人叹了叹气,望着白承君摇了摇头,有些难过的说道:“唉,殿下非要如此吗?难道在殿下的心里除了权势,就没有一丝父子之情了吗?”
白承君大声笑了会儿,起身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周大人这话说得真是可笑。没错,我为人臣为人子是大逆不道,可父王当初把我赶出了揽夕城,还私下里纵容白承谦杀了我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那时,周大人应该去问问父王,他的心里可曾有过一丝父子之情?”
白承君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唉,周大人就别在这儿假模假样的充什么正人君子了。哼,你不过是我父王派来监视我的一条狗罢了。”
周大人无比惋惜的叹了口气,指着白承君骂道:“白承君,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唉,可叹陛下英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白承君面容一僵,拔出剑来指着周大人怒道:“周大人,你口中的大逆不道之事,父王他不是也做过吗?当年,他是如何得到的王位,周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同样的事父王做得,我白承君就做不得吗?凭什么,啊?”
周大人看着白承君微微一笑,十分鄙夷的说道:“哈哈哈,哈哈哈,白承君,你不配做一个帝王。揽夕城里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位,你配不上,你配不上,哈哈哈……”
白承君恼羞成怒,拿着剑狠狠刺进周大人的心窝,大骂道:“你这个老匹夫,去死,去死吧。”
周大人极为痛苦的咳出几口鲜血,忽地倒在地上,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便闭上了双眼。
一个亲信过来看了几眼,确定周大人确实死了后,便问道:“殿下,周大人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白承君闭上眼睛想了想,有些难过的说道:“给他找副上好的棺材,悄悄埋了吧!”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连忙起身行礼道:“是,殿下。”
今日的揽夕城雨落纷纷,浓厚的烟雨笼罩在揽夕城上空,久久消散不去。
白启明披头散发的站在高楼上的围栏旁,从天亮一直站到了天黑。他深吸了口气,想弄明白一个问题,却又像是在自寻烦恼,给自己的心里找不痛快。
穿扬走到通明殿问了一个内侍,便急匆匆的往这处高楼而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叹了叹气便行礼道:“拜见陛下。唉,陛下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
白启明扭头看了看他,面带苦涩的笑道:“穿扬啊,事到如今,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穿扬低着头沉默不语,十分无奈的站在一旁。
白启明望着这一帘暮雨,忽然惆怅道:“唉,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结拜兄弟。这下好了,他们俩和起伙来要置我于死地啊!”
穿扬看了他几眼,连忙宽慰道:“陛下不必难过了。唉,其实微臣也知道,三殿下起兵谋反是意料之中的事,想必陛下也是如此。不过三殿下是陛下最为喜爱的儿子,所以故意视而不见罢了。”
白启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穿扬笑了笑,忽然严肃道:“穿扬,传令下去,迅速调集揽夕城周边和兵营的几万大军,出兵迎敌。”
穿扬望了他几眼,急忙行礼道:“是,微臣遵旨。”
白启明点了点头,慢慢朝前而去。踉踉跄跄的朝前走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穿扬急忙过来扶道:“陛下,您没事吧?”
白启明摆了摆手,抬起头接着往前走了。
这日午后,白承君和胡世清终于合兵一处,近十万的兵马整装待发,就等着白承君一声令下,便向揽夕城进攻。
在白承君的营帐里,众人迫不及待的酒宴欢歌,仿佛胜利在望了。
白承君笑了笑,端起酒杯朝胡世清敬酒道:“多谢胡将军相助,我在此便以此酒预祝咱们旗开得胜。”
胡世清也端起酒杯回敬道:“哈哈哈,殿下说笑了。我既然答应了殿下要帮您谋夺王位,就一定会尽心竭力。唉,殿下这声谢字,我可是担待不起啊!”
“哈哈哈,胡将军果然豪爽。唉,揽夕城就近在咫尺了。待我马到成功之日,定不负诸位拥戴之功。”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无比期待明日在揽夕城外与城中的兵马一决胜负。
这日傍晚,几个将军聚在通明殿里听候白启明的吩咐。
白启明低着头想了想,便说道:“你们几个,各领两万人马迅速出城,待他们攻城之时便率先出动,将他二人分割包围,再择机歼灭。”
几人连忙行礼道:“是,微臣遵旨。”
第二日清晨,天刚微亮,白承君一伙叛军便迫不及待的进攻揽夕城。
依照昨日的吩咐,各个将军各就各位,一见时机成熟,便率领各自的人马从不同方向而来,迅速将白承君和胡世清分隔开。
二人本是相互依托,互为依靠,可如今白承君攻城不利,而胡世清非但不能帮着抵抗,自身也陷入了绝境。
将军们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一齐向前拼杀。不到几个时辰,这伙叛军便被消灭得所剩无几。
胡世清已被一个将军生擒,此刻,便只剩下了白承君仍在负隅顽抗。
一个将军骑着马走了过来,看着白承君笑了笑,行礼道:“三王子殿下,在下奉劝您还是束手就擒吧!陛下早有吩咐,只要殿下放下武器乖乖投降,您就还是陛下的儿子,是我西国无比尊贵的三王子殿下。”
白承君大声笑了笑,看着这个将军说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干脆拿把剑杀了我吧!”
这个将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白承君十分绝望的笑了片刻,拿着剑正准备割颈自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穿扬连忙拿着弓,朝白承君射了一箭。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白承君的右臂,总算是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士兵们趁白承君不备,赶忙冲上去制住了他,防着他再拿剑伤害自己。
白承君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闭着眼无可奈何的跟着士兵们逐渐远去。
今日的朝会上,朝臣们纷纷向白启明问道:“陛下,三王子白承君谋反作乱,罪无可恕。敢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白启明闭着眼叹了叹气,面带疲惫的问道:“你们想如何?”
陈大人想了想,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依照我西国新法,微臣以为三王子白承君罪当处死。”
朝臣们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十分震惊的看着陈大人。
白启明心头骤紧,慢慢从王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勤政殿外而去。
陈大人立马跪在地上劝谏道:“陛下,依照我西国的新法新政,谋反叛乱者应当处以极刑并灭其三族。”
白启明停在原地愣了愣神,捏着拳头朝前走远了。
他走后,朝臣们迅速围拢而来,看着陈大人问道:“陈大人,这,这该如何是好?”
陈大人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走,咱们一齐去通明殿前跪下劝谏,向陛下再三陈情。”
众人低着头想了想,纷纷点头道:“嗯,就这么办吧!”
不一会儿,朝臣们以陈大人为首,纷纷跪在通明殿外劝谏。
夜深时分,白启明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关押胡世清的牢房。
一个狱卒打开了门送他进去,站在一旁喊道:“胡世清将军,有人来了。”
胡世清猛然睁开眼睛,心想着十有八九是白启明来了。他深吸了口气,别过脸去,面容憔悴的问道:“是陛下来了吗?”
白启明微微一笑,朝后边的人吩咐道:“来人,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刚落,几个内侍便抬着一张桌子,几坛酒,一盘烤羊肉走了进来。
胡世清睁眼瞧了瞧,又迅速低下头去。
白启明看着他笑了笑,问道:“世清,怎么不说话了?”
胡世清十分羞愧的说道:“陛下不必来见我了,微臣,微臣有罪啊!”
白启明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喊道:“抬起头来。”
半晌后,胡世清闭着眼仍无任何反应。
白启明叹了叹气,大声喊道:“抬起头来。”
胡世清猛然惊醒,颤微微的转过身来望着白启明。
白启明朝他笑了会儿,温和道:“还记得这些东西吗?哈哈哈,来,快来尝尝吧!”
他拿着小刀替胡世清割下了一块羊肉,放在他的一边,笑道:“当年,你我还有穿扬,咱们一起出征北羌。那天晚上啊,在北羌郡的沙地上,你和穿扬就因为这块烤羊肉打得你死我活。哈哈哈,唉,还有这几坛酒呀,这也是咱们当年在水虞郡结拜时喝的酒,一点也没变呀!”
胡世清大声笑了会儿,拿起一坛子酒大口大口的喝下。喝干了大半坛,便停了下来,双手摁着酒坛放在地上,又哭又笑的慢慢回忆起多年以前。
那年,他与穿扬还有白启明三人跪在地上,朝苍天神明大声喊道:“苍天神明在上,我胡世清,我穿扬,我白启明,从今日起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肝胆相照。”
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三人便举坛对饮,相互笑着喊道:“干,哈哈哈……”
胡世清抽噎了一会儿,有些难过的说道:“唉,酒还是当年的滋味,可人却变了。唉,这人啊,早已变了。”
白启明笑了笑,忽然严肃道:“世清,你为何要与我的儿子一道起兵谋反啊?”
胡世清愣了愣神,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陛下,微臣有罪,罪无可恕啊!”
白启明望了他几眼,起身朝外而去,边走边说道:“胡世清,你不该呀,不该这么贪心啊!”
胡世清磕了一个响头,望着白启明的背影哭喊道:“陛下保重,微臣不能再与陛下一道征伐天下了。”
白启明捏着拳头忍住眼泪,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了。
走到了监牢外,穿扬便走过来问道:“陛下,三王子殿下那儿,您,您是否要去见见他?”
白启明想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说道:“不了,你替我去见见他吧!”
穿扬想了想,只好说道:“是,微臣遵旨。”
穿扬辗转来到关押白承君的地方,看着他笑了笑,喊道:“三殿下。”
白承君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望着他惊讶道:“穿扬叔叔,您,您怎么来了?”
穿扬笑道:“殿下不打算让我进去一下,咱们俩再好好说话吗?”
白承君摇了摇头,笑道:“哈哈哈,穿扬叔叔就站在门外吧!我如今已是戴罪之身,不可连累了您。”
穿扬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唉,承蒙殿下看得起我,唤我一声穿扬叔叔。我有些事想问一问殿下,不知殿下能否回答?”
白承君低下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嗯,穿扬叔叔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穿扬想了想,便问道:“三殿下,您为何非要起兵谋反?陛下可是你的父王啊!”
白承君笑了笑,面带嘲讽的说道:“哈哈哈,哈哈哈,穿扬叔叔以为,我真的是父王最疼爱的儿子吗?”
“三殿下,这是当然啦,谁都知道陛下对您最为偏爱了。陛下也曾说过,这几个儿子里,就只有殿下最像当年的自己了。”
白承君苦笑道:“哼,穿扬叔叔就别骗我了。父王当年若是像我这般,如何得到西国的王位?”
“哈哈哈,看来殿下并不糊涂,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啊!”
白承君叹了口气,神情哀泣的说道:“穿扬叔叔,父王何时下旨杀了我?”
穿扬惊道:“殿下,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啊?难道在殿下的心里,陛下就是一个冷漠绝情的人吗?”
白承君冷冷的哼了几声,大声说道:“哼,难道不是吗?唉,我的孩子,也是父王的孙儿啊!父王下令杀了自己孙儿的那一天,就如此果断决绝吗?哈哈哈,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若是没有父王私下授意,白承谦如何敢杀了她们母子二人?”
穿扬摇了摇头,看着白承君意味深长的说道:“唉,三殿下啊,陛下他是十分清楚您与太子殿下素来不和。你们二人明争暗斗,水火不相容,这些陛下的心里都是明明白白的。陛下把您赶到采虞郡驻守,就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平息您与太子殿下的争斗。您和太子殿下都是陛下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殿下难道就一点也不领情吗?”
白承君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愣在原地。恍惚之间,忽然想起了临去采虞郡前,白启明拉着他的手,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那天,他信誓旦旦的向白启明说道:“唉,父王的一片苦心,君儿完全明白。”
白启明微微一笑,十分感慨的说道:“嗯,但愿父王的一片苦心,你真的明白呀!”
白承君深吸了口气,噗的跪在地上,流着眼泪恳求道:“穿扬叔叔,请父王下旨杀了我吧!”
穿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过身快步离去。刚往前走了几步,白启明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看了他几眼便朝外边走了。
走到了监牢外,穿扬便站在一旁十分惊讶的问道:“陛下,刚才您一直站在微臣身后是吗?”
白启明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唉,是啊!你们俩方才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穿扬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白启明低下头想了想,转过身去说道:“回去,先回去吧!”
一连好几日,陈大人等人都跪在通明殿外劝谏,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陈大人高声道:“陛下,国法如山,不可徇私罔法啊!微臣恳请陛下依照我西国新法论处,将三王子白承君斩首示众。”
话刚说完,他便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直起身子来,又一遍一遍的重复喊着。
穿扬站在殿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走过去朝陈大人问道:“陈大人,难道你就没有儿子吗?你等在这费尽心机的逼迫陛下下旨杀了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何居心?”
陈大人看了穿扬几眼,正要反驳,一个内侍忽然走了过来,朝陈大人行了一礼便说道:“陈大人,陛下请您进去一趟。”
陈大人想了想,行礼道:“是,微臣遵旨。”
他连忙随着内侍走进殿内,抬头看了白启明几眼,便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白启明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看着陈大人问道:“陈大人,为何不说话了?嗓子喊哑了是吗?”
陈大人想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说道:“陛下,幽谷先生临去前曾和微臣说过,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法外开恩,置国法于不顾啊!”
他低下头来想了想,忽然跪在地上说道:“唉,微臣知道陛下心有不舍。可谋反叛乱乃是死罪,罪无可恕啊!陛下乃一国之君,当以天下为重,不可循私情。更何况,此事事关我西国新法新政之权威。倘若陛下法外开恩留三王子殿下一命,那西国百姓,乃至天下人,又如何看待咱们历尽艰辛才换来的新法?微臣敢断言,新法之威信必定毁于一旦,请陛下三思啊!”
白启明双手撑在桌上,闭着眼,揉了揉脑袋。想了片刻,半晌后便站起身来吩咐道:“穿扬。”
穿扬连忙走进殿内,行礼道:“微臣在。”
白启明抬起头来抽噎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传令下去,三王子白承君谋反作乱罪当处死,三日后,与胡世清斩首示众。”
穿扬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只好说道:“是,微臣遵旨。”
白启明步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泪眼斑驳之际,忽然想起了白承君很小的时候。
“父王,父王,今日风和日丽,去园子里走走如何?”
白启明笑了笑,说道:“行啦,你自己去吧,父王还有一大堆事呢。”
白承君嘟着嘴想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大声道:“启禀父王,君儿请父王到园子里走走,那是给父王尽孝的。父王,父王身为天下之主,难道不许君儿尽一尽孝道吗?”
听着儿子这番呈词,白启明竟无奈一笑,只好陪着他到园子里走了会儿。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仿佛就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般。
不一会儿,两人在一处亭子里停了下来。
一个内侍笑了笑,站在一旁问道:“唉,其他的殿下给陛下尽孝心,也不过是去哪个道观烧个香敬个神。哈哈哈,偏偏三王子殿下就是不走寻常路,这,小人愚钝,不知何故啊?”
白承君嘿嘿的笑了几声,说道:“他们的孝心,是做给父王看的。但是君儿以为,与其去道观里敬香拜神,不如拉着父王出来走走。君儿不求别的,只求父王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白启明大声笑了笑,抱着儿子说道:“好,君儿的心意父王知道了。好孩子,君儿啊,是父王最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白承君十分天真的点了点头,拉着父王的手接着往前边走了。
那时,白承君才刚会走路,却时常缠着白启明问这问那。
白承君低下头想了想,忽然问道:“父王,这天下是什么样子的?”
白启明看着他笑了笑,抱着他边走边说道:“嗯,这个么,父王也不知道啊!”
白承君疑惑道:“哦,父王为何不知道?”
白启明笑道:“因为呀,父王还没有把这天下统一了,如何知道这天下是什么样的?”
白承君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忽然拍着手高兴道:“父王,将来君儿长大了,一定随父王一起出征天下。哈哈哈,我要陪着父王一起去看看,这天下是什么样的?”
白启明大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好啊,我的君儿真是好志向啊!”
不知不觉间,白启明渐渐停在了原地,伸出手颤微微的朝前喊道:“君儿,我的君儿啊!”
悲痛攻心之下,白启明泪流满面的抽噎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穿扬和陈大人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喊道:“陛下,陛下……”
募月铃听到消息后,赶忙跑到了通明殿,看了看白启明便十分着急的问道:“御医,陛下他如何了?”
御医急忙行了一礼,禀报道:“回禀王后,陛下他暂无大碍。方才只是悲痛过度而昏倒了,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募月铃点了点头,轻声道:“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日清晨,一众士兵簇拥着白承君和胡世清走到了发场,跪在地上,等着一旁的刽子手举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站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们望着二人唉声叹气,唏嘘不已。
纷纷可惜这两个风华正茂的壮年男子,今日就要陨命于此了。
若他二人当初没有起兵叛乱,或许日后便会建功立业,荣耀无比。不过,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白承君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闭着眼在心里默念道:“父王,是君儿错了,是君儿错了。父王保重,君儿先走了。”
刽子手站在他的身旁,举起刀迅速划落,顷刻间,地上就只剩下了一片斑驳的血迹。
白启明猛然惊醒,坐直了身子望着前方,一脸的茫然无措。
募月铃被他惊醒,连忙直起身子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白启明看了她几眼,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我没事。”
募月铃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念道:“那便好,那便好啊!”
白启明低着头叹了口气,又接着问道:“月铃,君儿行刑了吗?”
募月铃看着他抽噎了一会儿,握着白启明的手宽慰道:“事已至此,陛下不必难过了。君儿和胡世清将军行刑后,我已吩咐人为他二人装敛尸身,也叫人把脑袋和身子缝好,也算还他二人一个完整的尸首入葬。”
白启明看着募月铃笑了片刻,十分感激的说道:“月铃啊,你为了我,为了西国,付出了这么多。唉,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募月铃摇了摇头,靠在白启明的肩上轻声笑道:“不,陛下不必谢我。月铃身为陛下的妻子,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唉,若是有来生,月铃仍然愿意做陛下的妻子。”
白启明笑了笑,抱着募月铃紧紧挨在了一起。
白承君被处斩后,一帮世家朝臣的领头羊王相已被白启明下令革职查办,在牢狱里候审。
王相捋着胡须笑了笑,直到今日才明白了一切。
当年,白启明故意留他一命,不是惧怕众多王族世家树大根深,而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
等着西国的新法新政深入人心,等着一个有世族背景的王子谋反作乱,再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些苟延残喘的王族世家一举铲除。从此后,这些世家大族终将销声匿迹,不但对西国的朝政没有了任何影响力,家族也会逐渐衰败,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了。
若是家族里有人要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就必须和普通士子一般寒窗苦读数十载。以往笼罩在贵族光环下的特权,通通没有了。
现在的西国,真是天翻地覆,焕然一新了。
想到这儿,王相不由自主的大声笑了笑。他在嘲笑自己,也在嘲笑白承君。
自己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自以为对帝王的心思把握已深,但是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白启明,王相却总是迷惘不已。
时至今日,自己垮了,身后的一班世家朝臣也会一损俱损。曾经希冀白启明投鼠忌器的一丝犹豫,让这些世家王族获得喘息的时机,等待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一切都在白启明的掌握之中,所有世家大族和朝臣,以及白承君都是白启明这场精心谋划的棋子。
抬起头叹了叹气,王相不禁钦佩起来。
把他们这些久混官场的老狐狸们蒙在鼓里,让自己不知不觉的按照他的预想说话办事,慢慢走向那个早有预谋的死局。如此心思缜密,如此布局,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此事牵连甚广,一时间,又有许多王族世家被下令灭了三族,还处决了不少兵营中怀有二心的将军。
烟雨蒙蒙,空气中漂浮着十分浓厚的血腥味。往一个府里瞟了几眼,又是一片鲜血淋淋,尸骸遍地。
昔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的府宅变得空旷冷清,那些血肉迷糊的尸体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今日,白启明一个人坐在祠堂的地板上,闭着眼睛慢悠悠的想着什么。
为了登上王位,大哥和四弟是个阻碍,可以不顾天下人的指责斥骂也要杀了大哥,逼迫父王禅位。为了统一天下,心爱的女人是个敌人,也可以不顾一切,使尽手段的杀了她。为了把权利都集中在自己的手里,那些世家大族是个威胁,那便利用一个世族背景的儿子白承君将世族残存的实力彻底毁灭。
为了将这些王族世家彻底铲除,自己已经谋划了十几年,现如今终于赢了。至此后,再没有人凌驾于自己之上,自己的权利才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
那些王族世家凭着世族出身,在朝政上指手画脚,肆意掣肘自己的召令。现在好了,没人再是自己的阻碍,这条路上又少了一个绊脚石。
只是,这个胜利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白启明笑了笑,不禁自嘲起来。原来自己的演技如此精湛,竟然把所有的人都蒙在了鼓里。
朝臣们以为,自己是个因为儿子们争位而心力憔悴的父王;妻子以为,自己是无可奈何才杀了这个儿子;甚至自己的儿子临死了还觉得对不住自己。
作为对手的世家大族消失了,作为棋子的儿子和兄弟也死了,一盘棋局完美精彩的落幕。
此刻,为何作为胜利者的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世人皆以为,无情最是帝王家,可他们都错了。帝王非草木啊,如何能无情?只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为自己量身定做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具,在天下人面前将自己遮盖起来。
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许仍然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那些被小心翼翼掩藏的,是被自己亲手毁灭了的亲情,友情,爱情。
虽说先是西国的帝王,可终究还是白承君的父亲。
作为一个孩子的爹爹,却时常有意无意的推着儿子走向深渊,冷眼看着儿子慢慢毁灭。
不经意间,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声稚嫩清脆的声音,一个小小的白承君张开了嘴,喊道:“父王,父王……”
白启明深吸了口气,捏着手指慢慢想着,睁开眼睛又慢慢闭上。不一会儿,眼中的泪珠悄无声息的落下。
众人仍在惶恐不已,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直到白启明下令平息了此次叛乱,众人才松了口气。
时光悠悠,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碧珠一边穿针引线的做衣服,一边停下来想了想。
如今天气转凉了,卓千秋在那天寒地冻的方虞郡,吃饱了吗?穿暖了吗?兵营里没有人时常照顾他,即便是有,也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能好好照顾卓千秋吗?
碧珠一边担忧着一边叹了叹气,忽然,几岁大的儿子跑了过来,望着她笑道:“娘亲在想谁呢?如此出神。”
碧珠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嗯,娘亲在想你爹爹呀!”
小家伙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娘亲,爹爹走了这么久,他还会回来吗?”
碧珠望着前方淡然一笑,十分肯定的说道:“会的,你爹爹他一定会回来的。”
碧玉躺在榻上,已是奄奄一息了。自从他的夫君因病过世后,她便终日里守着儿孙们过活。
近日以来旧疾发作,命不久矣,在这一时半刻也差不多快要咽气了。
儿孙们守在她的身旁轻轻抽泣着,一个儿子擦了擦眼泪,伏在她身旁问道:“娘亲,您还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吗?”
碧玉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把我埋在一个可以天天看见日出和日落的地方,我啊,曾与一个人约定好了,要每天陪着他看日出和日落。”
儿子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好,娘亲,我记住了。”
碧玉十分高兴的笑了笑,一脸安祥的离开人世。
她的丧事办完后,儿子们果然按照她临终时的嘱托,将她葬在了一处山头。
那个地方,可以天天看见日出和日落。
卓千秋一个人来到一处山丘,拿出那块玉佩握在手里,望着越来越远的夕阳轻声问道:“碧玉,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