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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陈大人坐在马车上忧心忡忡,低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落梨莺是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子,至于到了羽清城后该如何劝她让落梨霜回西国安葬,他的心底也没底,只能是将计就计见机行事了。

崇礼先生将落梨莺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城主,前面来人说,西国的使者马上就到了。”

落梨莺点了点头,笑道:“太好了,他们终于来了。”

陈大人一身素服,面容哀伤的步入落府,在落梨霜的灵前停了下来,低下头半佝着身子,静静哀悼。

半晌后,便走过去朝落梨莺说道:“唉,落城主千万节哀。令妹逢此不幸,实在是可惜呀。我等奉我西国南帝陛下之命前来吊唁,还请落城主当心珍重,不必太难过了。”

落梨莺看着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南帝陛下关怀。唉,若我没猜错,使者这次奉命前来,除了吊唁,恐怕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吧!”

陈大人笑了笑,说道:“嗯,落城主果然聪慧无比,真是名不虚传啊!行,那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那就直说了吧。陛下有意让落姑娘以帝妃之礼葬入王陵,不知落城主意下如何?”

落梨莺大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使者好糊涂呀。我妹妹梨霜虽与南帝陛下有婚约,可未行大礼,这天下间哪有未婚的新娘葬入未婚夫家坟地的道理?羽清城幅园辽阔,应有尽有,何必贪图西国一个帝妃之礼的荣耀?”

陈大人低下头想了想,耐心劝道:“诶,落城主此言差矣。咱们都冷静一会儿,何必把话说绝了。哈哈哈,想必落城主和在座的诸位都已知晓,落家二小姐落梨霜早已许身陛下,二人情投意合,更兼那二小姐已经怀了陛下的子嗣。如此一来,我等接她回去葬入王陵也合情合理,哼,落城主可别强词夺理啊!”

落梨莺往前走了走,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我若不肯,使者又能如何?”

陈大人笑了笑,接着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西国与羽清城再次兵戈相向。”

“哼,使者能替南帝陛下做主吗?”

陈大人笑道:“哈哈哈,落城主以为呢?”

落梨莺盯着陈大人看了许久,忽然拔出剑来指着他冷笑道:“久闻陈大人之名,如雷贯耳,这副谏臣形象真是名副其实啊!”

陈大人看着落梨莺笑了片刻,毫不畏惧的说道:“多谢落城主夸奖,您今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决不妥协。”

落梨莺笑了几下,又问道:“陈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我是吗?”

陈大人笑了笑,说道:“哼,在下不敢。”他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胸前,看了看众人大声道:“落城主不用亲自动手,在下自会了断,血溅于此。让各城来的使者们好好看看,有着天下第一城美誉的羽清城,竟是如此野蛮无礼,逼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者。”说完,他便拿着匕首朝心口刺去。

落梨莺笑了笑,急忙喊道:“慢着。”

众人诧异不已,纷纷望向落梨莺。

落梨莺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的笑道:“陈大人不必如此,刀剑无眼,有何话不妨好好说。来人啊,给陈大人看座,倒茶。”

陈大人放下了匕首,一脸严肃的说道:“行啦,落城主不必在这儿掩人耳目了。长话短说,落城主到底能否答应让令妹落梨霜的尸身回西国安葬?”

落梨莺想了想,坐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与陈大人各退一步。丧礼在羽清城操办,尸身运回西国安葬,不知陈大人可否同意?”

陈大人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只好说道:“如此也行,那就有劳落城主了。”

落梨莺笑了笑,客气道:“陈大人严重了,一路风尘仆仆,留下来吃顿饭如何?”

陈大人笑道:“哦,那就不必了。落城主既已答应,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几人上前行了一礼,转过身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落府。

崇礼先生想了想,走过来问道:“城主果真答应了吗?”

落梨莺笑了会儿,扭头望着那副棺椁说道:“反正她也是个冒牌货,白启明若是想要,就给他吧!”

几日后,落梨霜的丧礼结束。依照先前的约定,落梨莺也亲自扶着灵柩一路送到了边境上,直到看见了西国的护卫士兵平平安安的走远了,才骑着马离开。

不久后,密探又传来了消息,“落梨霜”的灵柩已葬入西国王陵,白启明也下令均照贵妃之礼为其置办一应随葬品。

落梨莺面色平和的看着,越发觉得可笑。她想了想,向外喊道:“来人,去兵营里请两位将军。”

一个家丁领命离去,不一会儿就将两个将军领了进来,二人看了看落梨莺,连忙行礼道:“拜见城主,不知城主有何吩咐?”

落梨莺叹了叹气,望着他二人说道:“这伙匪徒实在是太猖狂了,不但打家劫舍为祸一方乡民,更害得我妹妹梨霜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哼,不歼灭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个将军也十分不快,便趁机说道:“是啊城主,这伙匪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欺辱我羽清城。我这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呢,请城主放心,在下一定率兵歼灭这伙山匪,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二小姐的在天之灵。”

落梨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二位将军听令。”“属下在。”

“你们二人各自率领两千士兵,立即出发。”“是,城主。”

他们走后,崇礼先生便坐在一旁说道:“启禀城主,在下听闻西国也在往这个地方调兵遣将,不过目前尚无动静啊!”

落梨莺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哈哈哈,他们这是在等咱们呢。白启明怕落人口实,所以不得不等着咱们前去,也好师出有名。”

崇礼先生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道:“这次可是让西国蒙受了奇耻大辱,南帝白启明怎么遭也咽不下这口气呀!虽说对此事仍旧心存疑虑,可手上并无证据,便只好拿这伙山匪开刀,以泄心头之恨呐。唉,城主这个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好啊!”

落梨莺摇头笑了笑,缓缓说道:“哈哈哈……白启明想用这颗棋子逼我进退维谷?唉,那我便毁了这颗棋子。”

这日清晨,羽清城和西国的军队一齐发兵进攻匪寨。

彼时,匪寨的头领还蒙然不知,仍旧躲在山洞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一个匪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十分着急的喊道:“头领,头领,不好了,羽清城和西国的军队一齐发兵,前边的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这个头领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酒碗站起身来,低下头心急如焚,十分不安的来回走着。

他想了想,很是不解的向身旁的人问道:“他娘的,咱们在这儿喝酒吃肉,怎么就招惹了西国和羽清城了?”

身旁一个人想了一会儿,赶忙说道:“启禀头领,外边的百姓们皆在传闻,说是咱们抢了羽清城的送亲车队,还逼死了羽清城主的妹妹落梨霜。头领有所不知啊,这个落梨霜已被南帝白启明册封为帝妃,甚是喜爱。此事一出,羽清城和西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头领气愤至极,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是哪个王八蛋嫁祸于我?”

正说着,外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头领急得团团转,连忙向身旁的人问道:“现在,现在该如何是好?”

身旁的人急忙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跑一边劝慰道:“头领,而今之计还是赶紧逃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羽清城和西国的军队都不是吃素的,无论哪个咱们都惹不起啊!”

这个头领最后回头望了几眼苦心经营的地盘,十分心疼又无奈的跟着几个匪兵逃远了。

羽清城这边的将军四处望了望,赶忙问道:“仔细搜寻,千万别放过一个角落。把头领找出来,老子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是,将军。”

西国和羽清城的士兵全力搜寻,除了那几个逃跑的匪兵,其余众人皆被歼灭。

落梨莺在书房里接到了消息,十分满意的笑了笑,起身往外走去。骑着马一路朝前狂奔,日落时分,终于赶到了与曲南江约定的地方。

曲南江远远瞧见了落梨莺,忙跑过来说道:“城主,您可算来了。”

落梨莺看着他笑了笑,问道:“哦,梨霜这几日如何了?”

曲南江摇了摇头,叹道:“唉,二小姐这几日大哭大闹,不眠不休的,嗓子都喊哑了。”

落梨莺微微一笑,又问道:“是吗?她都在骂些什么?”

曲南江斜眼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落梨莺笑道:“说吧,我落梨莺活了这么久,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曲南江叹了口气,只好说道:“是,城主。二小姐说,城主是个虚伪无情的骗子。如此冷漠绝情,难怪苍天神明要惩罚城主,让城主这一辈子都当不了娘亲,还诅咒您不得好死。”

落梨莺阴沉着脸笑了笑,十分生气的攥紧拳头使劲压制心头的怒火。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她不许任何人再拿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说事。

落梨莺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见了妹妹该和她说些什么。

曲南江跟在她身后一路随行,不知不觉间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这个女人一身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落梨霜坐在石头上大哭不止,一旁的仆人瞧了瞧,忙跑过来劝道:“二小姐,您就别闹了。石头上凉,您怎么能坐在这儿呢?奴婢扶您起来吧!”

落梨霜十分冷漠的推开了这个女仆,大声喊道:“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她赶忙站起身来朝前走了走,想走到山洞外,却被洞口的一个士兵伸手拦了下来。

落梨霜笑了笑,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士兵们行了一礼,不厌其烦的说道:“请二小姐回去。”

“放手,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住我吗?”

“唉,二小姐勿怪,我等也是遵命行事。”

落梨霜看了他们几眼,索性说道:“我再说一遍,放开我,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士兵们不敢再拦,便放她往前走了几步。

“你要去哪?”

这声呵斥把落梨霜吓了一跳,她深吸了口气赶忙停了下来。转过身扭头望去,落梨莺不知何时从山洞旁走了过来。

落梨霜笑了笑,有些吃惊的喊道:“姐姐。”

落梨莺冷笑道:“哼,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啊!来人,把她拖回去。”

山洞旁的几个士兵便走了过去,硬是拉着落梨霜又回到了山洞。

落梨霜看了看姐姐,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姐姐终于来了,我在这儿等了姐姐许久。”

落梨莺笑了笑,坐在一旁说道:“哦,是有什么话要和姐姐说吗?”

落梨霜十分委屈的流着眼泪,看着落梨莺怒斥道:“落梨莺,你这个骗子,白哥哥不会放过你的。赶紧送我回去,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落梨莺看着她大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哎呀,我的傻妹妹呀!天下人都知道你已经被一伙拦路抢劫的山匪给逼死了。我在羽清城给你办了丧事,而你的白哥哥也已经派人把你的尸身运回西国安葬了。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明白吗?”

落梨霜一时难以接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的盯着姐姐落梨莺咒骂道:“落梨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就算变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落梨莺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忽然大声喊道:“是吗?哈哈哈,那你尽管来找我好了。我落梨莺这把剑只杀过人,还没杀过鬼。”

落梨霜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愣住了。在她的印记中,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闯了多大的祸,姐姐从不会如此呀!

二人沉默了半晌,落梨莺又摇了摇头,流着眼泪笑道:“够了,落梨霜,我告诉你,我落梨莺八岁登上羽清城主之位,南征北战冲锋陷阵,这双手沾满了无数个人的鲜血。哈哈哈,当然了,也包括我的亲身骨肉。梨霜,现在你可以自己选择,是你们母子一同赴死,还是生下这个孩子后再去死?”

落梨霜低下头想了想,摸了摸腹中的孩子,擦了擦眼泪问道:“无论如何,我都活不了了是吗?”

落梨莺抽噎了一会儿,背对着她说道:“没错。”

落梨霜轻轻抽泣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恨道:“落城主,你好狠的心肠啊!”

落梨莺笑了笑,深吸了口气便感慨道:“梨霜啊,你可以爱上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却不该爱上他白启明呀!”

她看了看四周,又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好好照顾二小姐,若有情况随时禀报。”

一旁的仆人连忙行礼道:“是,城主。”

落梨霜生无可恋的坐在毛毯上,低着头伤心不已。落梨莺将要走出山洞之际,落梨霜忽然在她身后喊道:“姐姐……”

这声姐姐刚传到耳边,落梨莺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愣了一会儿,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尽管拼命捏着拳头,拼命咬着嘴唇,却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悲痛泪如泉涌。

孩子即将出世,落梨霜原本打算将他抚养长大成人,再看着他娶妻生子。

可如今,这个孩子降生之时,便是她赴死之日。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但姐姐落梨莺已明确表态,她只有一死才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从山洞里出来后,落梨莺忽然想四处走走,眼望着夕阳余晖,她便在一处山崖边坐了下来。

“城主,您怎么在这儿?”崇礼先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拍了拍衣袖看了落梨莺几眼便坐在一旁。

落梨莺回过头来笑了笑,十分好奇的问道:“先生怎么在这儿?”

崇礼先生笑了笑,说道:“哈哈哈,在下一向喜欢游山玩水,羽清城山川秀丽景色宜人,唉,若是一天能有一百二十个时辰就好了。”

落梨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方才不悦的情绪一扫而光。

崇礼先生想了一会儿,便问道:“在下刚才途经此处,见城主遥望夕阳似有所思啊!不知城主可否告诉在下,您在想些什么?”

落梨莺笑了笑,说道:“不瞒先生,我在想,为何羽清城回回都在被动挨打?”

崇礼先生点了点头,叹了叹气便说道:“羽清城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参与各城和西国的纷争,偏安一域,也从未侵占别人的领地。可树大招风啊,常常引来对它垂涎三尺的城主们和西国历代帝王的阴谋算计。”

落梨莺看着远方微微一笑,也说道:“先生说的是啊,羽清城回回都是等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才知道奋力还击。一贯如此被动,劳民伤财不说,这样来回的折腾平白损耗元气,长久下去,羽清城不久便渐渐衰落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崇礼先生看了她几眼,想到了什么便问道:“看城主的意思,是要变更策略吗?”

落梨莺低下头想了想,笑道:“唉,与白启明相互争斗了这么多年,双方各自用了数不清的阴谋,阳谋,既有明争暗斗,却也在相互成长。这些时日我也渐渐明白了一番道理,要想在这战乱之世生存下来,如此被动的自保便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哈哈哈,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既如此,那城主有何具体打算?”

落梨莺站起身来笑了片刻,举头望着天空大声道:“多年前,曾有一个方士预言,我与白启明是辉映天下的两个太阳。哈哈哈,我落梨莺的光芒绝不会让那些乌云遮盖。”

几日后,落梨莺带着崇礼先生前往落家的坟地。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些祭品摆在地上,倒了三杯酒,朝着先祖们的坟茔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嘴里轻声念道:“落家先祖在上,晚辈梨莺在此行礼了。其一,梨莺眼见羽清城危机重重,便决定事从权宜,改变历代先祖推行的自保之策,今日特来向先祖们禀明。其二,梨莺不孝,竟让妹妹梨霜犯下大错,故来此向先祖们磕头请罪。唉,先祖们在天有灵,且看梨莺如何做吧!”

落梨莺缓缓起身朝前而去,在一处坟茔前停了下来。

崇礼先生忙跟上前去,站在一旁瞧了瞧,忽然问道:“城主,这个墓碑上为何没有刻字?”

落梨莺笑了笑,紧盯着它说道:“唉,我也不知道该刻什么字啊?”

“哦,这里安葬的是何人?”

落梨莺面带苦涩的笑了片刻,低头叹道:“他呀,是我那未曾出世的孩子啊!当时,血流了一地,把我白色的衣裙都染得鲜红。”

不知不觉间,落梨莺眼夹的泪珠簌簌而落,她抽噎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他在我肚子里才几个月大,恐怕还未曾人形,我只好将这身衣裙拿来安葬。他爹爹是白启明,他娘亲是落梨莺,我实在是不知道这孩子该姓甚名谁?”

落梨莺向前走近了一些,摸着冰凉的墓碑说道:“孩子,娘亲已经许久没来看你了,你对娘亲可还有怨恨?许多年前,一个方士曾预言你爹爹和娘亲是天不容二日,他日必有一死的宿命,对不住了孩子,娘亲纵然有千般本事也逃不过这个宿命。娘亲啊也知道你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哈哈哈,你是保佑你爹爹白启明还是娘亲呢?”

依依不舍的望了一会儿,落梨莺才慢慢走到另一处,安葬着爹爹娘亲的地方。

落梨莺轻轻抽泣了一会儿,流着眼泪十分伤心的说道:“爹爹,娘亲,梨莺来看你们了。有件事,希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能原谅梨莺啊!妹妹梨霜与西国南帝白启明酿成大祸,珠胎暗结,为避免羽清城授人以柄,梨莺不得不下令处死妹妹梨霜。爹爹,娘亲,并非女儿冷血无情,但女儿既然身为羽清城城主,自然要把羽清城的安危放在首位。爹爹,娘亲,他日梨莺到了地下再来向你们二老和梨霜赔罪。”

转眼间一个月便过去了,落梨霜临盆在即,躺在毛毯上一阵阵的喊痛。

落梨莺在府里接到了信息,想了一会儿便赶忙骑着马跑到了这个地方。

婢女产婆们忙做一团,一会儿端水,一会儿给她擦汗。

落梨霜生产时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到了落梨莺耳中,她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的匕首和毒酒。

几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小家伙就此降临。

落梨莺起身朝里边走去,看着产婆们问道:“是男是女?”

一个产婆笑嘻嘻的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行礼道:“回禀城主,是个男孩。您看看这孩子的眉眼,俊朗不凡,很是可爱啊!”

落梨莺急忙抱过来瞧了瞧,和白启明还真有几分相似。她笑了片刻,随即吩咐道:“行了,你们先下去。”

“是,城主。”产婆婢女们上前行了一礼,转过身急匆匆的走了。

落梨霜累得满头大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仍旧紧盯着儿子不肯错过一眼。

落梨莺抱着孩子坐在落梨霜的身旁,面无表情的说道:“看你儿子最后一眼吧,记住他的模样。”

落梨霜十分吃力的扭头看着襁褓中的儿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流着眼泪满眼不舍的与刚刚出生的儿子告别。

紧接着,山洞外婢女和产婆们的呼救声传入洞内,落梨霜想了想,十分不安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想干什么?”

落梨莺笑道:“哈哈哈,这是我送给白启明的儿子出生后的第一份礼物。”

落梨霜看着姐姐十分奇怪,很是不解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落梨莺看着这个闭着眼睡得十分香甜的孩子,笑了笑,说道:“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所有知道你还活着的人必须去死。”

不一会儿,曲南江便走了进来,禀报道:“回禀城主,遵照您的指令,我已经下令我的亲信士兵将婢女产婆们全部处决。”

落梨莺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起身坐在一旁,吩咐道:“好,南江,去把东西拿进来。”

曲南江最后看了看落梨莺,望着她极为坚定地眼神,便只好跑到山洞外将东西拿了进来。

落梨莺双手抱着孩子,开口说道:“梨霜,选一样吧!”

落梨霜拼尽全力的坐了起来,看着盘子里的毒酒和匕首笑了片刻,颤抖着右手拿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她望着姐姐落梨莺笑了笑,最后恳求道:“姐姐,务必善待我的孩子,求你了。”话音刚落,落梨霜便拿着匕首狠狠地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刚过一会儿,心头血流了一地,落梨霜也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渐渐倒在了毛毯上。

这声落地巨响传来,让落梨莺心头为之一颤,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望着死去的妹妹,一时间便再难控制渀涌而出的泪水,捏着拳头大哭起来。半晌后,她才缓缓吩咐道:“南江,把梨霜的尸身好好装敛,葬入落家坟地。”

曲南江叹了叹气,唉声道:“是,城主,我即刻就去。”

直到曲南江回来像她禀报,她才缓缓起身离开了这个山洞。

曲南江斜着眼看了看落梨莺,这个女人倒是一脸的平静。若不是他也曾亲身参与此事,他还真不敢相信我,这个女人竟能如此果断决绝。

这日午夜,落梨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坐直了身子想了想,便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落梨霜生前住的屋子。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边似乎一点也没变。

落梨莺点上一盏蜡烛放在桌上,随心所欲的走了走,坐在床沿边感慨万千。

“姐姐别走行吗?梨霜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落梨霜可怜巴巴的望着望着落梨莺,又哭又闹的向姐姐撒娇。

落梨莺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哄道:“梨霜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哪也不去。”

落梨霜如释重负的点头笑了笑,蜷缩在姐姐的怀里,即使外面风雨交加,雷声阵阵,她也能安然睡去。

哄着妹妹慢慢睡着,落梨莺才得以离开,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接着批阅处理羽清城大大小小的政务军务。

她不想有丝毫怨言,也不能有丝毫怨言,更不会有丝毫怨言。

屋里不知什么东西忽然倒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不知不觉间,落梨猛的惊醒没来由的一征。她不动声色的擦着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来朝梳妆台走去。

轻轻拉开妆台上的小抽屉,落梨莺仔细的瞧了瞧,一朵有些陈旧的珠花吸引了她的视线。

这朵珠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放在最里边珍藏着,想来她的主人已经遗忘了它或是舍不得将它拿出来戴在头上。

落梨莺看着它笑了笑,偶然间想起了她与妹妹落梨霜就曾因为这朵珠花闹过。

那时,姐妹俩的娘亲还在人世,身怀六甲的她时常领着两个女儿到后院嬉戏玩闹。看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公孙氏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

她赶紧让人将一盘早已准备好的珠花放在姐妹俩的面前,笑着问道:“梨莺,梨霜,你们俩好好看看,中意哪个?”

落梨莺和落梨霜顿时来了兴致,睁大了眼睛笑了笑,像模像样的挑选起来。

不巧的是,她们俩同时看中了一朵珠花,可落梨霜手快一步,抢在落梨莺的前面拿到了它。

落梨莺心头不爽,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竟跑到妹妹身旁想强行抢走那朵珠花。

落梨霜故意逗弄姐姐,把它藏在手里来回的转换,望着姐姐笑得十分得意。

落梨莺很是生气,双手紧紧的抓着妹妹的右手,费劲力气将她的手掰开才拿到了珠花。

许是太过用力弄疼了妹妹,落梨霜忽然大哭道:“娘亲,姐姐她欺负我,娘亲……”

落梨莺得意一笑,看着妹妹说道:“哼,谁叫你抢了我的东西,活该。”

落梨霜撅着嘴,躲在娘亲的怀里仍旧哭道:“娘亲,娘亲……”

公孙氏笑了笑,哄道:“好了梨莺,你是姐姐,让着点妹妹啊!”

落梨莺摇了摇头,不服气的说道:“不行,这是我先看上的,凭什么让给她?”

公孙氏耐心劝道:“梨莺,听娘亲的话,把这朵珠花让给妹妹。娘亲再给你找更好的,不行吗?”

落梨莺看了几眼娘亲,极不情愿的拿出珠花。

落梨霜破涕为笑,还不忘对姐姐说道:“听到了没,娘亲让你让着我。”

落梨莺瞪了她几眼,转身背过脸去不再看她。

时隔多年,再次想起那段日子依旧让人怀念。

若能重来,她发誓一定会让着妹妹,不再和她争抢任何东西,也不再娇惯着她让她恣意妄为。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番痴心妄想罢了。

第二日清晨,曲南江急急忙忙的跑到落梨莺的书房,十分不安的问道:“城主,眼下这个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落梨莺看了看他这副模样,低下头笑道:“南江,你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人,为何怕成这样?”

曲南江笑了笑,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城主,不是我曲南江贪生怕死啊!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只牵连到我一人,那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这件事可是与羽清城的生死存亡悠关,我,我还真是有些心虚啊!”

落梨莺看着他微微一笑,宽慰道:“南江,你先别急,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让我能光明正大的抚养这个孩子。”

曲南江笑道:“城主快说,有何良策?”

落梨莺轻轻走到他的身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会儿。

曲南江想了想,疑惑道:“城主,这,这能行吗?”

落梨莺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你放心,此事是我与崇礼先生仔细商议后决定的,一定能成。”

曲南江叹了叹气,只好说道:“嗯,既然城主和先生都如此说了,那南江也并无异议。”

几日后,落梨莺假意向身旁的人叙述自己反复做着同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落梨霜哭着哀求她寻找自己的孩子。

谁都知道,落梨霜和腹中胎儿早已逝世,但落梨莺却反复做着同一个怪梦,这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

落府里的家丁婢女们更是以讹传讹,说什么胎儿横死怨气极重,才搅得落府不得安宁。为安抚众人,落梨莺便特意请来了渠灵城的方士做了几场安魂法事。

就在大家都以为此事就此平息之际,没想到,落梨莺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抱养一个男婴。

众人十分诧异的看着她,但落梨莺却在众人面前唉声道:“梨霜这几日托梦与我,说是她的孩子已经托生转世到了羽清城。”她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她已将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我,还说那个孩子的后脑勺有个醒目的胎记,让我务必找到他,好好待他。”

落梨莺哭得厉害,向前摆了摆手,一个家丁便抱着这个男孩走了进来。

众人十分惊奇的看着她们,一时间如坠云里雾里,相互看了看不明所以。

落梨莺抹了把眼泪,笑道:“大家请看,依照梨霜梦中所言,我已经将他找到。”

众人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纷纷走上前去抬起孩子的后脑勺看了看,果然有个醒目的胎记。落梨霜意外身死,本就让落府里的人哀叹不已,如今却在羽清城找到了这个托生转世的孩子,众人又欢呼起来。

此事辗转传到了百姓耳中,羽清城的百姓们先是震惊,而后却也在衷心祝福这个孩子长命百岁,安乐无忧。

此事后,落梨莺光明正大的抚养了这个孩子,并为他取名为落一敬。

这场风波直到现在才算落下帷幕,落梨莺悬着的心也终于能够放下。

夜深了,落梨莺躺在榻上毫无睡意,便索性拿上心爱的木笛坐在石阶上吹上几曲消乏舒心。

崇礼先生再次来到了她的住处,依依不舍的望了几眼,转过身正准备离去。

落梨莺笑了笑,朝前喊道:“先生,既是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崇礼先生有些羞愧的低下头笑了笑,站在原地鼓足了勇气慢慢靠近落梨莺,坐在一旁说道:“城主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落梨莺大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我刚从屋里出来,就发觉有人悄悄跟踪我,到这儿一看,原来是先生啊!”

崇礼先生笑了片刻,扭头问道:“城主为何又坐在这儿愁眉不展的?眼神忧郁,似在回忆什么,却又不止是在回忆啊?”

落梨莺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抬头望着明月轻轻叹道:“唉,我不想贪恋,却又忍不住的去想啊!”

说着说着,落梨莺忽然潸然泪下,哽咽着说道:“我十岁那年,曾在羽清城的一处地方遇见了一个男子。那天夜晚,我与他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秋凉风寒,我冻得瑟瑟发抖,他便走了过来抱着我坐在火堆旁取暖。躺在他的怀里,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如此渴望温暖。我不想再做这个冷漠决绝,坚强果断的落梨莺了,只想做那个被他温柔呵护的小白。唉,不会有人知道这种感觉了。在他的怀里,我看不见这战乱之世的残酷血腥,耳朵也听不见战场上的杀声阵阵,一切都安宁祥和,不会再让人害怕。后来,他不幸得了瘟疫,连大夫都以为是无力回天了,可我却还是愿意拼上性命的去救他。”

崇礼先生想了想,似有所思的问道:“这个男子,就是南帝白启明吧?”

落梨莺点了点头,笑道:“时至今日,虽然知道我与他最终难逃宿命,可我仍旧不后悔当初拼上性命的去救他。”

月明星稀,脸颊上的两行清泪还未散去。明日朝阳升起,她还是得逼迫自己吞下眼泪,一个人默默咀嚼着因白启明而来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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