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边境之前的最后一座城市,按道理来说是万万不能懈怠的,东陵绯特意布下了寻常两倍的巡兵,季新念在外转了一圈,很是满意:“这样的话,皇姐就不用担心了,天色还早,去睡一会吧。”
她无比期盼的看着东陵绯,就差亲手将她往帐中推了,东陵绯被她压着向后退了半步,又无奈的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现在没办法放松的,我还要与孔将军商议排兵布阵之事,你与路盏代我在军中视察吧,时迟,同我一道去主帐,孔将军想必到了许久了”
江延岁拍拍季新念的后脑勺,斜挑着眼:“朝阳这丢三落四的样子,叫她视察简直是白白放过奸细,让她去议事吧,我去找路盏。”说完,也不待东陵绯回答,径直走远了。
“他,他简直!”季新念被这目中无人的态度震惊了,张口结舌的瞪着江延岁远去的背影,一幅要炸的模样,东陵绯连忙上前给她顺毛:“他兴许今日劳累了,现在先走吧,不好让孔将军多等。”
孔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是定国侯的部下,在军中威望极高,对抗平羌尤其的有经验,的确是不好平白无故的爽了他的约,季新念大踏步走了,连脚步声中都是愤愤之意。
东陵绯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江延年的背影,顿了一下,微微颔首,露出些欣慰的笑意。
蒙君错爱,恐误君一生。
帐中,孔剑岚仔仔细细的研究着地图:“殿下三月末启程,到达边境已是八月,大军休整组织,又得两月余,那便是入冬了。”他抬手指向平羌王城,眉头紧皱:“若按从前的打法,到达王城已是年尾,平羌素来寒冷,恐怕要做些打算,速战速决。”
“无妨。”东陵绯靠在桌边,半低着头不知在看哪里,语气淡漠:“我的确畏寒,但也没有将军想的那样严重,只是有些体虚,就按原来的速度走吧,太快了将士们受不住。”
她转动着手上的镯子,想起启程时盛帝别有深意的笑,忍不住闭了闭眼。
原来的速度恐怕也很难,那个人的目的不就是将她拖死在平羌吗?不知设下了多少陷阱,哪里就能和平常一样。
东陵绯不擅长军事上的谋略,所谓的议事只不过是在将领们讨论之时旁听罢了,两个时辰下来,并没插上什么话,倒是几位将军聊的热火朝天。
慷慨激昂的一番讨论后,在原先方案上的修改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细节只需各部单独再议,这场会便就此散了。
到了营帐外,孔剑岚忧心忡忡的劝说着东陵绯:“事务虽繁冗,也不可过多的操劳,殿下如今比之一年前可要憔悴的多了。”
东陵绯含笑谢过他的关心,又与其余人寒暄一番,将季新念留于帐中整理布阵图,便独自一人向回走去。
她才只走了几步,就被一个小兵拦在了半路上,这人一脸难以抑制的兴奋:“方才我们抓住了一个平羌的探子,殿下可要去看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人武功高强,说不定有些价值。”
东陵绯深深看他一眼,本要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点头:“走吧。”
小兵在前面领着路,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东陵绯想到季新念给她看的那张巡防图,终于忍不住提醒:“向左去吧,巡防图刚改过,再顺着这个方向走,就要与士兵们撞上了。”
那人回头看她一眼,眼中稍稍生出点震惊来,犹豫了一下,抬脚向左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树木繁盛的无人之处,那小卒转身与她相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太子殿下果然颖悟,却不知您是从何认出属下的?”
“这便过誉了。”东陵绯谦逊的稍稍俯首:“军中能与本宫搭上话的士卒,大抵还是识得容貌的,正巧,本宫从未见过阁下。”
那人状似恭敬的行了一礼:“我与殿下有要事相商,此地实在人多眼杂,不知草民是否有幸邀殿下于营外相见呢?”
东陵绯笑容未变:“若本宫不应……”
“几月前北辰疫病突发,草民去走了一遭,见百姓死伤流离,心中颇为不忍,殿下数万雄兵,恐生变数,才特来献策。”那人依然是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似乎真是满心的忠诚。
东陵绯的神色显而易见的低沉下来,却不曾犹豫,问道:“何时?何地?”
这人后退一步行了一礼,面色恭顺,丝毫不见方才的强硬:“地方不远,殿下今日刚刚去过,需是子时独来才好,否则,草民见了生人,未必想得起疫病的解法来。”
他说完了话,不等东陵绯回答,就转身走入树丛中,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东陵绯站在原地发愣,心中有深深的不安,她忽然想起来与东越少帝的那一场对话,苦笑了一声,慢慢向回走。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子时将至,东陵绯正准备离开,犹豫半晌,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上,才悄悄的走出去。
路上守卫很多,东陵绯一边躲避着一边有点无奈,在自家的军营里弄成这样……
这算是什么事啊。
到了昨日的小山丘下,白日里的小卒一身玄衣悠闲地站着,东陵绯朝他走去,刚刚停下脚步,便被飞掠出的黑衣人死死的围住。
今天大概是要把从前做过的恶事整个体会一遍了,她暗自猜想,有点无奈,面上却不显,平静的看着包围圈之外的玄衣人。
他极为正式的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陛下要您死,臣不得不从,得罪了。”
盛帝?东陵绯怔在了原地,这种暴力的主意竟是他想出来的,习惯之后倒也没有多难过,只不过,她也的确没有预料到那人会如此的迫切。
可若是他,疫病便不足为惧,没有帝王会拿自己的军队去冒险。
东陵绯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带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既然如此,本宫便真要说一句,得罪了。”
袖中徐匕首,拂拭秋霜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少年豪气,凌云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