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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星·落

星·落

圣书中的人间

“今天是我的生日,给我讲些故事吧。”

我看着你天真纯洁,而又闪烁着期待的双眸。

我曾旅行在浩瀚的宇宙,穿越那些黑暗的虚空,去到一个又一个的星球。

接下来,它们就将落下,落在你和我的身边。

也许,你会不相信那些星球的存在。

亦或许,你会不相信我去过那些地方。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我只是讲述,而你只是倾听。

我曾期望遇到与我一样,去过无数地方,遍览无数奇景的旅者;我期待着遇到拥有相似经历的人,期待两颗心之间的共鸣;期待真正的知己

可,我很快就发现我错了。

宇宙中大多数生物仅仅是生活在自己的星球上,以自己这种生物特有的时间尺度,过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有任何两种生物有完全相同的经历。

可如果你不质疑这些故事,我也不感到惊讶。

“有人说故事,你若信了就真”。

只是,讲述者的真实,总是难以与倾听者的真实重合。

所以,你愿意倾听所我讲述的一切,那就足够了。

好了,那,我所要讲的故事,至此开始。

这是一个关于讲述者们的星球。

斯皮克尔

斯皮克尔是一个迷人的星球。绿色和蓝色覆盖了整个星球。高耸入云的平达树,鲜艳芬芳的可欧克花,还有无数柔软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草。

而斯皮克尔人,就生活在这样的星球上。但你若旅行至此,受到斯皮克尔人的接待,不出几天就会晕头转向。

因为,他们在不停的讲述,而你却不知道究竟谁的讲述才是真实。

斯皮克尔人身体在一天当中的变化极其明显。在一天中,他们的身体会经历伸长到缩短的过程。而控制这一切的因素,仅仅是他们身体所接受的光照。

正午的艳阳下,斯皮克尔人的身高可以达到三米;而当夜幕降临,他们的身体将会缩短,只剩下几十厘米也不足为奇。

而与此同时,他们眼中的感光细胞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这就造就了不同光照下的斯皮克尔人,甚至是同一个斯皮克尔人在一天中不同时间所见事物的差异。

来到斯皮克尔星的旅者们,在一开始总会晕头转向。面对这些不断变化着的原住民,旅者们总是弄不清他们在讲述什么。同一块石头,在正午的斯皮克尔人嘴中显出渺小而模糊,可当残阳如血的傍晚,或是晨光熹微的清晨,它会变得巨大而清晰,你甚至能够从他们的嘴中听见你无法察觉的细微的纹路。

但旅行者们总是智慧的。他们很快就学会通过观察当时的光照和讲述者的体型,来分辨他们所描述的究竟是什么。

可,在这些原住民之间,却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讲述,甚至无法理解过去的自己见到的一切。

斯皮克尔人,永远都只是通过自己的双眼观察世界,以自己当时的身高俯视、平视或仰视某个事物。

也正因此,斯皮克尔诞生出了无比灿烂的文学艺术。

每一个斯皮克尔人总是无法理解自己同类的所见所闻,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何看不到自己所见。于是,他们努力提升自己的讲述技巧,让自己的描述更加生动、更加细致。他们运用比喻和联想,他们仔细地观察事物的每一个细节,他们或让语言更加简洁,或让语言更加华美,只是为了向同伴解释自己所看到的。

而当斯皮克尔人描述得越细致,那些与自己并不处于同一光照条件下的同伴就越无法理解他们所言。他们只是看见自己所看见的,只是想让同伴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偶尔,有斯皮克尔人认为对方明白了自己,或是自己明白了对方。可他们却不知道,二人所理解的事物,已经截然不同。

斯皮克尔人无比灿烂的文学艺术,就在这解释和不理解所构成的正反馈调节间变得成熟。

在旅者们的眼中,同一个事物在斯皮克尔人的描述下不再单调。斯皮克尔人通过无数种视角,描述同一个物、同一件事、同一段历史。温暖与冰冷,浪漫与理性,绮丽和简明,铁血和柔情,单调和缤纷,在斯皮克尔人的描述中交织、融合,幻化出无比绚丽的色彩。而无论是哪一种色彩,都完全可以被相信。

因为旅者们知道事实。他们想象自己是每一个讲述者,想象每一个斯皮克尔人双眼能看见的景象,他们相信现实、也相信过往和未来。

那一切都是真实。

但,对可怜的,亲手缔造出如此宏伟绚丽而多彩的的史诗的伟大作者们来说,却永远无法相信那是真实。

他们不相信同伴的作品,也否认过去任一时刻自己的双眼。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每一个斯皮克尔人,都只是相信自己此时此刻所看到的罢了。

那你呢,你所听到的,或者说你所相信的,究竟是什么呢?

“斯皮克尔……speaker……这就是这星球名字的由来吗?”你说得没错,那些星球的名字总能反映某些真实。“可是只看见自己的,又有什么不好呢?又何必要费尽口舌去解释这一切呢?”与世无争,与世隔绝吗?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做到。的确,有一个星球,他们的原住民生活在茧里,可依旧不能完全与外界隔绝。

“哦?我想听听这个星球的故事。”

当然可以。这个星球的名字,叫做克肯。

“Cocoon,茧?一个星球和茧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下去,你就知道了。

克肯

克肯是一个神奇的星球。

这颗星球上的哺乳动物们十分奇特。

他们生活在自己的茧里。

说是“茧”其实也不尽然。那只是他们身体外面那层物质的某种表现形态罢了。只是,这种坚硬的状态占据了他们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

是的,克肯人有衣物。可“茧”的作用和衣物并不相同。

甚至于截然不同。

首先,他们的茧是透明的。

几乎没有什么能看见克肯人身体外的茧层,包括他们自己。

但他们知道并且能感受到茧的存在。也因此,不会有哪个克肯人会平白无故地接近陌生的同类。否则,一定会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得头破血流。

即使,构成这层茧的原料看起来虚无缥缈。

那是“意识”。

克肯人拥有能够将意识实体化,作为丝线编织成茧的能力。

对,你想的并没有错,茧并非克肯人与生俱来的。

大多数生物的幼体都不会有什么意识,克肯人也不例外。每一个克肯人生来都和我们一样,一丝不挂地呱呱坠地。没有什么茧。没有。

随着年龄和心智的增长,他们开始懂得事理,也学会了将意识织成茧来保护自己。

最初的茧很简单。孩子们只是拿它来保护自己,防御所谓“错误”与“坏人”,而接受“正确”、“好人”。孩子的眼中,世界总是黑白分明的。

当别的人犯下“错误”时,那些编织好的茧就会变得坚硬,以保护他们自己。而对于“正确”,孩子会将它们放入茧中。茧把正确留存,同时保护它们自己,也限制自己不犯“错误”。

最初的茧也很脆弱。简单的东西嘛,往往都是如此。要破开孩子们的茧很简单,只消一些克肯孩子喜欢的食物或者小玩意,那些茧就会随着“错误”意识的消失而烟消云散了。

当然,以暴力的方式也能够将其拆解。锋利的语言甚至是对身体的攻击,用于克肯人的孩童阶段总是可行的。只是,这种方法会让他们在随后的时间内编制出更加牢固的茧,而这一般也是孩子父母独有的权利。

当然,有些先天缺陷的孩子,一直无法编织构造出自己的茧。他们的意识不够强大,只能抽出几条丝线,而无法构成完整的茧。他们相信一切,却又在同时忘却一切。没有茧帮他们挡住欺骗和恶意,也没有茧帮他们锁住记忆。他们,最终只能在别人的帮助下度过余生。这些克肯人,以那颗星球的语言来说,就叫做“白痴”。

随着孩子们长大,他们的意识也逐渐成熟。这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对与错并非世界的全部。

而在对与错的领域之外,剩下有一大部分,叫做未知。

那又是茧外的一个部分,在意识里是一块漆黑如墨的区域。

黑得总会唤起克肯人意识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于是,他们总会加固自己的茧,生怕任何一丝未知的黑暗侵入。

可是,会有很小一部分克肯人,他们也害怕黑暗,却又好奇“未知”中是什么。他们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茧变薄,想要试探那片黑暗。

可无论怎么试探,黑暗总是死寂。正是这种死寂,让他们更加害怕。随着茧变薄,黑暗越来越深邃,探索者也愈来愈不安。无数克肯人在茧只剩下薄薄一层时,不敢把它撕开,而是重新令它们变得坚固。而寥若晨星的打开了茧的克肯人,却发现那黑暗并不存在。

又是一个可以被包裹入自己的茧中的领域呢。

于是,在那些恐惧者与放弃者眼中,那些人的茧变得更大。这种大在克肯有一个词来形容——“伟大”。

而茧的大小,总会决定一个克肯人的地位。

你可能认为我已经说了很多,但,这远非茧的全部作用。

它最大的作用,在于让每个克肯人得以避免同伴的打扰。

正如克肯古谚云:“茧与茧间的悲喜从未相通。”因为它们的存在,才使每个克肯人成为一个个完全孤立的个体。

只需稍稍加固一下自己的茧——几个表示不安或愤怒的表情,就足以挡开大多数同类。

也许,还有些同类认为自己能突破别人的茧,不过也没关系——在语言的帮助下,只需几个词或是几个句子,自己的茧将会更加牢不可破。

当然,语言还可以让同类的茧变薄和柔软。这时,两个克肯人准会建立诸如“朋友”“合作伙伴”之类的关系。而当两个克肯人面对面,却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茧时,他们多半会结合到一起。

是啊,如果还有茧层的阻隔,即使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膜,又怎么能够真正结合呢?

不过,孤立的打破总是暂时的。矛盾总会来临,茧也会重新出现,甚至更厚更坚固。

克肯人的年龄仍会增长。那些成年的克肯人步入老年,他们的茧也会随着身体的衰老而衰老——变干、变脆。更重要的是,老年克肯人的记忆衰退,意识的敏感度也大不如前,茧有破损或变得过薄总不去修补。这就使不少“骗子”——以从别人的茧中捞取别人东西的克肯人有机可乘。总有老人交出数目不菲的通行货币,却只是换回一些由普通淀粉或是蛋白质制成的“药”。这时,他们才看见自己茧上出现了裂口。

即使如此,用不了多久,老人们又会忘记修补自己的茧。

等到茧完全干瘪甚至碎裂的那一刻,克肯人就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到这时,他们总会发现,每个克肯人的茧竟然都不是完全孤立的。总有几根由意识构成的丝线与别人的茧相连,甚至伸入未知的黑暗。

他们想要告诉生者这一切,却发现所有的话都被他人的茧阻挡在外。

只有濒死前的克肯人才会看见那些联结着茧与茧,茧与已知和未知的丝线。因为它们的存在,每个茧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而在死前,他们发现自己的茧上与其它一切联结的丝线,都已断裂。

在这些丝线断裂殆尽之后,他们的话就再也无法传到其他克肯人的耳中。

那些丝线的名字,叫做因果。

“这就是克肯的故事吗?”

是的。

“他们的意念真的能实体化吗?”

也许,是克肯人掌握了我们无法掌握的技术呢。这宇宙中,我们不知道,却真实存在的物质无穷无尽。

“可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啊,给我讲些更真实的吧。”

你要知道,真实从不取决于讲述者,而是取决于倾听者。

我说故事,你若信了,就是真实。

可也许,你和布瑞人一样,正因为知道真实,所以才告诉自己这是虚假的。

布瑞

布瑞一颗平静祥和的小星球,但却也进化出了智慧生物。

正如其名,这颗星球的原住民的大脑十分特殊。

布瑞人有两个大脑。

也因此,他们进化出了两个人格。

是的,你可以类比于我们人类的精神分裂。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完全欺骗自己。

布瑞人的一个脑储存了关于他们身体的一切信息。不只是身体状况、体力,还有心理状态和对于某些事物的情感。通过这个脑,布瑞人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该做什么。

而还有一个脑则并非如此。它,被布瑞人用于欺骗自己的身体,常常让布瑞人做出一些自己力不能及的事。

更准确地说,这个大脑主要受外界信息的影响。

一个脑受自身影响,另一个受外界;一个使行为适应自身,另一个却欺骗自己。

听来,你一定会感到很是矛盾。的确,但又有什么会不是矛盾的集合体呢?

在布瑞人刚出生时,总是诚实的那个脑主导着身体。毕竟,婴幼儿们接收外界信息的能力还是有限的。那些婴儿的情感波动极其剧烈——可以在十几秒内在哭与笑之间切换数十次。

而几岁大的孩子,终于不再随意哭闹,但总会因为一些小事和自己的玩伴争吵,可过后又很快和好如初。

一般来说,随着布瑞人逐渐成长,他们会越来越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用于欺骗的大脑的作用也逐渐凸显。

有时,这个脑会创造出一些被称为“理想”的东西,而这些大多是他们实现不了的。也许有些布瑞人实现了他们的目标,但总会有新的目标诞生。在那个大脑的蒙蔽下,会忘记自己曾实现过的一切,而无限追求新的目标。

最终,总有实现不了的东西,而那些布瑞人也将带着遗憾逝去。

他们会因为某些原因,知道自己同类的身体或心理状态不好,却欺骗自己而并不询问或是帮助他们;会在一次争吵后,明知那是自己重要的同伴却无法冰释前嫌;会因为想提高自己在族群中的地位而做一些那个诚实的脑告诉自己不能做或是不应做的事。

有时,只是因为做某件事的困难,那个谎言脑就会欺骗自己,让布瑞人以为自己根本无法完成这件事,让他们放弃。久而久之,诚实的大脑也会被它影响。一旦连诚实的脑都被影响,那些可怜的布瑞人,想再尝试那些事,就再也无法完成了。

可你要知道,往往在这时,那个大脑又会开始欺骗自己。当诚实的大脑被酒精麻醉之后,另一个脑总会让布瑞人认为他们应有的生活应该远远好于如今的生活。他们永远意识不到,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

“可是,这样说来,两个大脑的结构没有任何好处啊!那又是为什么布瑞人进化出了这种结构呢?”

不,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作为生物,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对,是繁殖。

也许,那个脑会欺骗布瑞人,让他们去追求自己无法结合的异性。的确啊,人们总难以追求到自己理想中的配偶,所以大多数时候,那个脑会让布瑞人认为自己的另一半是完美的,从而大大提高了布瑞人的出生率。

反倒是那些真正与理想对象结合的人呢,脑总会找出一些细微的瑕疵,又将它们放大,这样的配偶,在布瑞人中总是结合不长久的。

“嗯,貌似有些道理。可,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止呢。

个人的意志总和种群的意志冲突,不是吗?几乎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但正因为有那个脑的欺骗,布瑞人总会服从群体。因为他们会以为,族群的意志就是自己的意志。尤其是面对战争。在战场上,直面生死,没有布瑞人会不恐惧,但他们从来不需要动员。在那个脑的欺骗下,没有一个成员会退缩,甚至不会有谁抗拒杀戮。也许诚实的大脑会害怕死亡,会以为这是残忍的,但身处群体中,总是另一个脑占据上风啊。

“可,万一那是一场错误的战争呢?那不是会毁灭整个星球吗?”

他们战无不胜。只要获胜,那战争从来就是正确的。

“这……听起来有些……”

我知道你可能难以接受,但不少生物都是如此。

“总是诚实的大脑被控制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是个好问题呢。历来,去过布瑞的旅行者们都众说纷纭。而在我看来,根本原因还是情感。

“情感?这个因素仿佛很虚无缥缈呢。”

只是我的看法罢了。那个诚实的大脑,所产生的是生物最基本的情感。所谓的喜怒哀乐,还有恐惧。甚至于还有羞涩。而另一个撒谎的大脑,控制着骄傲、谦虚、孤独。

“羞涩?孤独?”

也许,羞涩会让人清楚自己真正的能力。但对于另一个脑来说,正因为害怕孤独,个体才会组成群体。

“那谦虚呢,那不应该是正面的情感吗?”

也许如你所说吧。但谦虚与骄傲总是成对。正因有骄傲,才会用谦虚遮掩。可以说,当人谦虚时,他看这个世界是低的。

“这个星球,又是你经历过的吗吗?”

那,要你自己来判断了。没有人能够欺骗你,真正了解自己的从来就只有自己,真正能欺骗自己的只有自己。就如同布瑞人,也许他们一直知道自己生活在自己的谎言中只是自己不愿走出来罢了。

“你讲述的故事,总是有些……让我不舒服。”

也许吧。你听到的从来不取决于我这个讲述者,而是取决于你这个倾听者。我说的和你听到的,也许完全不同。我曾经去过另一个星球,那上面的每一只生物能见到的颜色都不相同,同一个物体,在不同的个体眼中,所见到的都是属于自己的色彩。

“所以,我听见的,其实是自己的星球吗?”

这,只能问你自己了。

“不管怎样,请讲一些更有趣的星球吧。”

当然可以。那,又将是另一个故事。

你是否听说过人类历史上一部电影呢?

“那是什么?”

那,是地球年的时代了。那电影,讲述了一个人以老者的形态出身,却又以婴儿的模样逝去。

“这个创意,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如果你喜欢,那么我接下来讲的这个故事,所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星球,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

泰姆人的一生,正是如此。

泰姆

在他们出生时,看起来就完完全全是一个老人。白发、银须,残缺不全的牙齿。

“可是,我们又怎么知道这是老年呢?他们的老年,也许正是我们的婴儿呢!”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从他们的骨和细胞中,我们可以完完全全下这个定论。

出生时,他们的骨质极其脆弱,几乎不能摔倒,否则骨头就可能碎裂。甚至,连身体中多数干细胞的端粒都已经用尽,大多数细胞处于衰老和凋亡的阶段。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泰姆人的孩子越来越年轻。外人的眼中,仿佛在他们身上,时间正在倒流——这是多少旅者梦寐以求的事啊——满头如雪银丝重新变得乌黑;无力的四肢重新健壮;一口糜烂的牙重新坚固;掉下的也重新长出;疾病逐渐痊愈;生殖能力也得以恢复。但对于泰姆人自己来说,这是他们迈向死亡的必经之路。从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成为社会中流砥柱的中年,再到风华正茂的青年、少年,最后成为牙牙学语的婴幼儿,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就这么简单吗?如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那样……时光倒流?”

是的,在我们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对泰姆人来说,可是截然相反呢。而且还不仅仅如此。

泰姆人计算自己的年龄时,用的是倒计时。

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并非所有泰姆人都以同一个年龄出生,但却都在同一个年龄逝去。也就是说,自从泰姆人出生的那刻起,生命的长度就已经注定。所有泰姆人变得年轻的速度是完全相同的,正如我们衰老的速度相同一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完完全全能预见自己的死亡。只要没有意外事件,他们的生命就将如一块毫无误差的秒表,在倒计时中逐渐归零,直至消逝在这纷繁的世界。

也许正因他们的生命是倒计时的缘故,泰姆人总是非常珍惜时间。他们常说,自己无法延长生命的长度,那就要不停地拓宽生命的宽度。他们总是努力学习、做事、研究,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做自己决定做的事。当想到什么,他们会立刻将其记下;而记下的事几乎都会完成。在这种对时间、生活和生命的价值观下,虽然泰姆星的文明起步较晚,但却在每一个领域都有非凡的成就。

也许究其根源,正是生命的倒计时的鞭策,正是死神的威胁吧。

“宇宙中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物种吗?”

外来的游人们总是和你一样,惊讶于泰姆人的生命历程,折服于他们辉煌灿烂的文明,也庆幸于自己不用每时每刻担心自己的死亡。但却从未有哪个人想过,自己和泰姆人究竟有何不同。

泰姆人生命的长度早已注定,但其他物种的生命又能延长多少呢?一种被标定了生命长度的物种总能完成无数自己决心去做,决心坚持的事,可那些旅人们啊,那些庆幸于死神还未进入自己视野的人啊,却还未明白,这仅仅是因自己无法看见死神,并非死神不在自己的身侧。

也许,只有当他们清晰地看见面前的死亡,才会发出那一声长长的,通向死亡的叹息,叹息于自己留下的无数未完成。

而那些未完成,终将成为他们永远的遗憾。

“结尾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呢。我突然也希望,希望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希望自己能看见一生呢。”

但,真的知道的越多,所留的遗憾就会越少吗?听完下一个故事,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是一个已经灭亡的文明。

“灭亡?”

是的。被自己灭亡。

珀蒂克特

那颗星球,叫珀蒂克特。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星球,古老到自从宇宙诞生之初,这颗星球上就已经诞生了原始生命。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在时间的积淀下,古老终成为先进,而珀蒂克特人的科技,也早已遥遥领先。

他们拥有超强的量子算力,掌握物理学最终极的大统一理论。

正是这样辉煌的文明,最终消逝在灿烂的宇宙深处。

如果你来到那颗星球,会发现那里的孩子们,从来就不会畅想自己的未来与梦想。

他们会描述自己的未来,但那却不是想象。几乎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那些孩子们都能够描述得一清二楚。

清楚得不像是一个孩子天真的想象。

而假如你向他们询问这一切,他们就会立刻明白你旅行者的身份。

因为,每一个珀蒂克特人都能够知道未来的一切。

他们曾制造出全宇宙最伟大的超级计算机,那台量子超算一直运行到文明彻底灭绝前的一瞬。它所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预测星球的未来。

随着大统一理论和参数被输入超算,又经过千万年的调整,它真实地模拟出了这个星球的一生——每一个居民的生命历程全部包含其中。这颗星球也因这精准的预测而得名。

曾有珀蒂克特人试图做与超算预测出的自己的人生截然相反的决定,可最终,他们的一生依旧会落入被预测好的既定轨道。

之后,不再有人质疑未来。而当年轻人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迷茫时,他们会去询问超算,按照它给出的预测,去做计算机眼中自己该做的事。

所有珀蒂克特人的一生在出生时就已经被注定了,他们只是按照那冰冷的机器所预测的既定轨迹不停地向前罢了。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地进行。

“可这样先进的一个文明,最终怎么会灭亡呢?”

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的珀蒂克特人留下关于灭亡的记载。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这个星球变成了一片荒芜。

但至少,那台计算机一定模拟出了这个恐怖的结局。而那些人们仅仅是机械地经历着他们被注定的命运罢了

“好残忍的故事。一个文明,就这样消亡了。”

是啊,珀蒂克特终还是流向了无尽,湮没在历史中。你,还希望知道未来的一切吗?

“我想……我想听一些无关生死的故事。”

这样吗?那如果故事的内容是关于生命的延续呢?

“请说来听听吧。”

卢西塔尼亚

卢西塔尼亚这颗星球,在外来的旅者和研究者看来非常奇怪。

偌大的位于宜居带的星球,大气的厚度与成分、自转与公转时间完全合适的星球,被蓝色的水体和苍翠的植物覆盖的星球,从黑暗的宇宙中眺望,显出勃勃生机的星球,这里总该有数以千万计的生物。

卢西塔尼亚正是这样一颗星球,可在它的表面,仅仅生活着十数种生物,而这些生物之间的捕食关系非常单一,竞争极为少见。可以说,这些生物甚至根本构不成完整的食物网。

就此,无数学者用自己毕生的精力来研究这些生物。

而最终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一种席卷卢西塔尼亚星的病毒毁灭了无数生物。而最终留存下来的,也已经被病毒改造了基因。

迥然不同的动物与植物的DNA,在这颗星球上以某种奇妙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这些生物的生命在这不可思议的整合中得以延续。一种动物,与另一种植物紧密联系。完全可以说,它们已经成为了同种生物。

在卢西塔尼奥上,一种叫做苏阿的小昆虫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便会被埋入松软潮湿的泥土。而一种小花——苏阿花在悄然中从这些小昆虫的身体上生长发芽。卢西塔尼亚的夏日,苏阿花的嫩芽就已漫山遍野,那柔嫩青翠的草叶随微风摇摆,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当秋日降临,洁白的花瓣从草叶上绽放,如白雪般覆盖广袤的草原,淡淡的清香衬着无瑕的花瓣,蓝天、碧绿、洁白在眼前交汇,宁静又心旷神怡。

而寒冬降临,秋日那片无垠的洁白终会凋谢,那些碧绿和洁白都将化为尘土,可它们的生命,从来就不会因此中断。

在那些看似柔弱的草茎内,孕育出的那些晶莹剔透的虫卵不会和小花一起化为尘土。他们沉入地底,在一层界膜之下孵化,成为小虫们的若虫,静静等待来年春暖花开时钻出大地,继续自己永恒的,周而复始的生命历程。

而布罗蛇对应着布罗藤。春夏之际,它们吐着猩红的蛇信藏匿在树冠,游走在茂密的枝与叶之间,等待着一切可能的猎物;而在冬日,它们和其它蛇一样进入冬眠。只是当它们走完自己的一生,更准确地说,是走完作为布罗蛇的一生时,便从高高的树冠顶栽落,被泛黄的落叶掩埋,被尘土湮没。在这之后,布罗藤从还未腐烂的蛇嘴处钻出攀上附近的树干,和那些蛇一样游向高处。下一代小蛇就在藤蔓坚韧的表皮下孕育。等到植物结束最后一年的生命,枯萎、僵死的那一刻,小蛇们将钻破已经干枯的藤蔓表皮,成长为树冠的捕食者。

要知道,以这些蛇的身体结构,它们几乎不可能在地面生存。是藤蔓让它们从看见整个世界的那刻起就盘踞于树顶;藤蔓失去攀附的树干无法生存,是蛇坠落在大树下的尸体让藤蔓找到赖以生存的攀援物。

而卢西塔尼亚星球上的统治者,也就是进化出初等文明的生物,被我们称之为卢西塔尼亚人的生物,同样如此。她们对应着的另一种生命,是卢西塔尼亚树。

那是一种可以成长到几十米高的巨树。他们从卢西塔尼亚人死去的尸体上生长发芽,一点点舒展自己的枝叶,从小苗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存在。与此同时,卢西塔尼亚人以卢西塔尼亚树的各个部位为食,也几乎仅以卢西塔尼亚树为食。当她们吃下某个特定时期卢西塔尼亚树的刚抽出的嫩芽时,卢西塔尼亚人就会怀孕,产下婴儿。

但这个过程并非是精子和卵细胞结合,而仅仅是树的某些细胞以卢西塔尼亚人特有的方式分裂分化为婴儿的过程。但卢西塔尼亚人仅仅演化出刚能够使用语言对话的文明罢了。她们仅仅认为,那些树是可口的美食。

不仅仅是这三种生物,卢西塔尼亚星上的每一种生物都有两段截然不同的生命历程,每一种动物都对应着一种植物。而他们的DNA,在这个过程中,一旦没有个体自身的基因突变,就将成为永恒,被永久的传递下去。

“那这么说来,卢西塔尼亚星上的每一种生命,在无尽的轮回中,根本不会死亡喽?”

你可以这样理解。一棵树终成为一个人,一个人也将成为一棵树。生命因此延续,也因此永恒。而我们,也是如此啊。

“我们?”

卢西塔尼亚人的DNA不会变,但他们同样不会保有之前的记忆。一切都只是某种特殊的繁育方式罢了。在古地球的东方,有一句诗“人生代代无穷已”。从本质上说,我们与他们的繁衍并无二致。而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也许和卢西塔尼亚星上那些动植物之间的关系,也有几分相似呢。

“这个故事不那么冰冷了。可又是为什么每个星球上总要有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生物呢?”

所以,你认为卢西塔尼亚人在那颗星球上占据主导吗?你认为是我们人类统治者地球吗吗?

“难道不是吗?我们和她们都是各自星球上唯一演化出文明的生物呢。”

那,让我为你讲述今天的最后一个故事吧。

多米内特

这颗星球的名字有些奇怪。虽然被旅者称作dominate,所谓“统治”,可从来就没有人知道它的统治者究竟是哪一种生物。

在多米内特星上,多米内特人是唯一拥有智慧的生物。他们不过十几厘米高,如童话里的小人国,却在建筑方面有我们难以企及的造诣。但,他们并不完全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

多米内特星上,还有一种叫做多米内特鼠的生物。

它们的体型是多米内特人的数十倍。

这些生物只是普通的啮齿动物。它们没有文明,甚至智慧也远远低于我们地球上的那些老鼠。它们的生活只是被生存和繁殖的欲望所控制,进行其它哺乳动物都必须进行的一切生命活动。

“难道它们以那些小人为食?”

不,这不是一个残忍的故事。所有的多米内特鼠都只是植食动物。它们仅仅吃西西里树——那个星球上最高大的植物。虽然在它们的眼中,那也许仅仅是西西里草。在觅食的过程中,它们总是会踩碎或是踢倒多米内特人们所建造的小巧玲珑而巧夺天工的建筑。

多米内特人和多米内特鼠之间的体型差距过于悬殊,除非使用杀伤性武器,否则你很难找到某种方法避免比你庞大几十倍的怪鼠踩倒你的房屋。多米内特人总是流离失所,他们无法稳定下来发展科技,只能寻找更隐蔽的藏身之所,寻找更好的材料,建造更坚固的房舍,同时祈祷那些无知大鼠们的脚掌不要从他们头顶落下。

所以,在多米内特星上,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呢?

“我……我好像有些糊涂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在我们的星球上,没有比我们智慧百倍,却从未被我们察觉的生物呢?

“我们的星球?那你说的这些星球又在哪些地方呢?我也想去宇宙旅行,去你说的这些地方,看你看见的风景。”

这些星球一直在宇宙中流浪。如果没有旅者,也许它们中的大多数将一直孤独,孤独又渺小无着。也许你认为它们是真实的,也许不是。但在此时此刻,我讲述着它们的故事,而你听见了它们的故事,正如它们自己的诉说。我、你、它们,我们三者在时空的这一点交叠,我们都因为对方而改变了自己。

宇宙中的法则总是惊人地相似。我们终究这些星球一生中的过客,而它们又是宇宙一生中的过客。我们对于它们和它们对于宇宙一样,不过是湖面上一阵小小的涟漪罢了。

也许你在这一生中都无法去那些星球上旅行,也许它们和那些故事终将被世界所湮没,但我相信,它们将再次落到你的身边,你会与它们产生奇妙的共鸣,不论落到你身边的究竟是哪一颗星球。

我只是希望在那时你能想起我,想起我们之间的这场对话。

同样想起我所说的,关于无数星球的的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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