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青衣和尚给她科普，“那片地界自藏山初建时便有，各地实力分化，当时的藏山不过是个破落的和尚庙，又有何门派会主动让出自己的底盘分给藏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无奈世事变迁，藏山虽已然不是当初的小门小派，但各方势力勾心斗角，我们也不好出面主动去管。”贴心的抬起一片垂落的宽大树叶，让这位女施主过去。
青衣和尚继续道：“所谓三不管，一为朝廷不管，二为江湖不管，三为法条不管。”
“法律也不能管？”作为法治社会的三好青年，安若不能想象没有约束的社会会变成什么模样。
青衣和尚的眉眼染上一份忧伤，“没有法律约束，人心难测，哪来的什么大同社会，不过是个凄凉地罢了。”
他似乎又回想起在门外意外听到密辛，不是藏山没能力管不了，而是刻意放纵，想将桃花源投入现实，看能否实现，可惜，结果不如所愿，那处地界鱼龙混杂，更是难管，就算是他们想插手也没办法。
失败就放弃，要是知道结果他们还会放纵不管吗？
这些背后的原因，安若怕是不会知道。
走过最后一段石子路，金色莲花篆刻在牌匾之上，四处清净，青衣小僧指指那处檀房悄然离开。
安若很奇怪，这里的门匾不刻字却刻花，这又是什么缘故？外面的世界千奇百怪，她路行一处入目皆是百姓对修真者的畏惧与敬重，似乎他们生来就该伏低做小。
阳光透过落错的枝叶，斑驳的铺满面前的路，今日进去，便再也不能和这虚伪的世界分个干净。
小花。
安若还是习惯性的抚摸手腕，虽然那处已经没有红色的细绳，但这已经成了她改不了的习惯。
她要变强！她有什么资格拿着小花用命换来的人生，碌碌无为。
她要强到让人再不敢随意处置她的性命。
粗糙秀面的布鞋踏上前的第一步，便再无退路。
房内。
门房大开，似乎不介意有人窥探，也是，演彻前辈向来行的正，坐的端。
“前辈。”
演彻一如初见时那般，还是那么好看。
一身白玉云纹袍，手腕上带着金色玉镯，往日清冷气息弥散，穿金戴银的，倒是让这佛门人恍入俗世。
比起初见时的超脱，今日的前辈倒显的像个矜贵的富家子。
他这样穿，方便满天弹弹珠吗？
安若虽然没个七窍玲珑心，但也知道她要是敢问，自己怕是要被弹出去。
演彻早早在等她。
“来。”言罢，演彻率先走在前。
这里弯弯绕绕，既然不在这说，为什么还要带他来这里？
“我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在此之前，你要先赎罪。”演彻语气平静，听不出波动。
她有罪吗？
安若眉头不展，自问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有罪？”
演彻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名为赎罪，实为补偿。”
“你欠了一份恩情要还，小花的，师父的。”演彻口中的师父自然不是莫旭，而是他那位被种在土里的鉴真师父。
在一处凉亭停下，演彻目光看向对面。
安若顺着看去。
正是门口的那个小沙弥，拿着个小扫把呼哧呼哧扫着地，别看人不大，活干的倒很利索。
“他不是人。”
！！！！
要不要平静的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要是以前，安若可能会觉得他在骂人，但现在，安若知道，演彻前辈怕是纯字面意思。
安若：“这和我要做的补偿有关？”
演彻难得给她一个好脸色，赞许的点点头。
“藏山也有自己的秘密。”演彻继续说到：“双明就是其中一个。”
“一个鬼，换了副身体洗去记忆，在佛门圣地学做人。”
安若：“藏山藏着鬼，这种事情可以对我这个外人说吗？”毕竟这不是小事，佛门圣地却藏着腌臜物，这要是传出去，藏山的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
“你说不出去。”不谈那种虚无缥缈的信任，演彻有的是办法在她说出去之前让她永远闭嘴，但她不会，凡事讲个缘由，显然安若没这个动机。
安若抿抿唇，演彻这话显然是对他自己的实力充满信心，“所以，前辈说的补偿究竟是什么？”
这事要从鉴真身上说起。
和尚鉴真，当年在南冥藏山也算是个有为青年，被誉为最有觉悟的小辈，可就是太有觉悟了，自以为参悟佛法，提出万物平等，众生不能分的大爱，他来分，六界平等，不分神魔仙妖鬼人，一律平等，这个言论还没流传就被鉴真的师父听见，当夜就让他去陪月亮守夜，可鉴真再有觉悟也不过一个轻狂的少年，固执己见，坚持认为万物平等。
因为口出狂言，被主持罚站，就这样和月亮一起守了好几个晚上。
一夜，妖邪闯入，是个黑衣小鬼，站着还没鉴真跪着高。
小小年纪便做了鬼，鉴真心生怜悯，又见他误闯寺庙，一身的伤，便悄悄收留他，日日在他身边诵经，待他就真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
一连多月，那鬼孩子都安安静静的待在鉴真身边，听他诵经，也不伤人。
鉴真以为自己感化了他，终究是人性强与本性。
又是一夜，“听人说，那晚月亮特别亮”演彻说到，似是他也看见了黄澄澄的月亮般，又陷入回忆“那小鬼，趁夜袭击了寺里的一众子弟，最后被住持镇压。”
当时，鉴真久跪大堂，那鬼吸了太多人气，险些镇不住。
那一夜，鉴真的师父问他“是自己的追求重要，还是别人的安危重要？”
鉴真不答
师父也不强求，“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你可还记得？”
鉴真不答。
那夜他又跪到天明，天明又跪到黑夜。
不吃不喝，没人去扶，没人罚他，可鉴真就是站不起来。
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雨总是会挑时间，顷刻，大雨滂沱。
雨水模糊视线，住持站在他面前问他“知错吗？”
“知错。”
“错在哪？”
“自以为是，妄图渡万物。”
“错。”住持第一次这样严厉的否认他，“你错在，不信任你的师兄师弟师父，错在没把我们当家人。”
他不信他的同门会如他一般包含这些异族，是不信任，才酿成今日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