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计划，安良也就踏踏实实的在汜水关住了下来，黎墨松的这处别苑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后院花园中，亭台楼榭样样俱全，只是可惜如今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是幽云之地依然天寒地冻，远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花园之中，也就少了勃勃生机，让人深感遗憾
花园空地上，安良叫人铺了一块厚重的锦绣绸缎，自己盘腿坐在上面，一边晒着午后的暖阳，一边运行起道门的调养之法，不得不说弥沦弄来的这套吐纳之法真是神奇，每当安良按照上面说明运行周身三十六周天窍穴之后，明显能感觉到浑身舒泰，就连精神都好了很多，正当安良吐纳完毕，准备叫狄青搀扶自己起来的时候，申无恙正好从前院走了过来，手里还托着一个精美绝伦，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雕刻的琉璃瓶子，看的安良疑惑不已
申无恙走到切近，也不见外，直接弯腰一屁股坐在了安良旁边，一伸手递过手中瓶子，交给不知所谓的安良，嘴上说着
黎墨松让我交给你的，从青州张家重金求回来的金创药，治疗外伤效果最好，据说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道教金丹就差一步，就瓶子里这么一点，可是张家差不多小半年的存货，你别大手大脚的用，金贵着呢
安良无奈的接过瓶子，打量着手中巧夺天工的物件，对着申无恙说到
这个黎墨松啊，这两天没完没了的，不是要找人给我调理身体，就是给我送什么百年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认为是自己识人不明，这才让我险些丧命，心中觉得亏欠，想要对我有些补偿，我昨天刚刚才跟他说过，我已经心领他的情意，只是让他不要在送这些东西，今天到好，他不来了，让你来帮他送，真是佩服啊
申无恙也只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跟安良解释道
黎墨松此人沉醉墨家之术，对于人情世故并不熟稔，故此可能不太会表达，不过虽然方式欠妥，但是一片赤诚还是值得肯定的，你知不知道，就这一小瓶金疮药，价值整整一千两银子，足够养活一支百人骑军了
安良掂量着手中瓶子，玩味打趣道，我当什么金贵玩意呢，也就本王爷当初在逍遥楼一顿花酒的钱，还好意思说是极品疗伤之物
听到安良的调侃，申无恙白了一眼安良，鼓气说道
全天下也在找不出第二个能花国库银子逛青楼的安大公子，您就别显摆了成吗，对了，吕溪山还有几个老派将军，刚才来了汜水关，说是要探望你，我用你正在调养身体的借口推辞了，如今几人正在黎墨松府上呢，我已经跟黎将军叮嘱过了，提及你伤势的话一概不知，以免走漏消息
安良点了点头，感叹道
有先生在身边辅佐，真是一大幸事啊
申无恙连称不敢，为人臣子分内之事而已，说着就要起身告退
安良也在狄青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子，一路将申无恙送出了花园
看到申无恙走远，跟在安良身后的狄青也由衷感叹
申先生算无遗策，这等谋士，真乃神人也啊
安良笑了笑，转身将装有金疮药的瓶子扔给狄青，狄青赶紧手忙脚乱的接过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的千金之药，安良则背过手向回走去，口中跟狄青说道
纵横术本就是第一等的扶龙之术，申无恙与我，各取所需罢了
***
黄棋城，位于幽州嫘阳郡最南端，堪称整个幽云二州腰膂所在，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之地，城外驿路四通八达。各镇各军的兵马，粮草，包括军械，几乎都要途径黄棋城，为此，老王爷特地命孙文远的一万虎贲军驻守此地，以防出现不测
对此，孙文远当然是心有不愤的，黄棋城远离边境，虽说太平无事，守着这么一个命脉之所，过往的军中钱粮自然是不敢碰的，私吞军饷营私舞弊，这种事在东北边军中，谁干谁死，不过好在还有各地商贩来往的“孝敬”，每月的油水也着实不少，他孙文远要是像吕溪山胡春生等人一样，年过半百，也就甘心坐镇黄棋城为子孙后代攒家底了，可他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正是人生大好，相比于真金白银，满胸壮志的孙文远当然更想要边境战功了，名利名利，从来都是名在前，利在后，自古都说商不斗官，何曾听说过一郡县令太守畏惧当地首富的？
况且幽云边军升迁首重军功，没有实打实在战场上拼出来的显赫军功，任你身后有多大的靠山也别想加官进爵，孙文远镇守黄棋城五年，虽然手握一万虎贲精锐，兵权上依然是军中翘楚，可是要论官职品阶，这五年可真是坐穿了冷板凳，到现在都还是个从五品的都牙偏将，而原本和自己同时加入边军的顾满星，都已经是正四品的横岗将军了，一直心比天高的孙文远如何能不眼红
直到去年老王爷病逝，刚刚从箕子口祭拜完回来的孙文远遇到了在自己府衙中翘首等待他的安抚使陈銮，而两人的一番内府密谈，更是让原本随着大将军的过世已经心灰意冷的孙文远，又从新看到了希望
在内府密室中，已经羽翼渐丰的陈銮拿出兵部秘信，并亲口向孙文远许诺，只要他能够帮助朝廷像其他州郡一样分裂东北军，使幽云边军不再统一号令，而是由朝廷安插进来的各州将军，节度使分别管理，事成之后，正三品幽州将军的位置，就是你孙文远的了
这等诱惑，对于渴望功名的孙文远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位虎贲军统领已经顾不得什么边军大局，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情意，决定和陈銮联手，杀掉分裂边军的最大障碍——安良
已经决心改换门庭的孙文远当机立断，他先是用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动用关系联系上了冀州的土匪，花费重金叫他们在安良进入幽州之前进行截杀，随后听说陈銮已经安排心腹死士崔炜领兵截杀，孙文远更是从城中库房取出十几把擎臂弩，交给崔炜，只求必杀安良
可惜两人的布置，都在申无恙的提醒之下变成了泡影，安良不但从霞烟城带来了一百重骑，还让闫征带着麾下骑军一同护驾，为求万无一失，更是一封秘信，将五百凉州铁卫从明珠牧场偷偷调来了断崖山，虽然崔炜的心思和布置已经足够缜密了，但是只可惜双方人数和战力着实相差过大，这才失了手，自己也命丧断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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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黄棋城中，已经被围数日的孙文远在自己府中大堂上焦急的来回踱步，如今安良遇刺生死不明，殷寒山率领云州兵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自己给围在了城中，虽然孙文远自认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如果不是殷寒山那老家伙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直接冲自己而来？难不成真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想到这里，孙文远愈发焦急，刺杀成功与否还是次要，可如果真被别人知道是自己出手刺杀王爷，麻烦可就大了，他陈銮背后有皇帝陛下撑腰，自然不怕，自己身后连个靠山都没有，一旦事情败露，就凭城中这一万虎贲军，能保住他这一条性命就算不易，锦绣前途就不用想了，肯定是逃亡落魄的命运，
孙文远越想越怕，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叫来管家准备马匹，带着几个亲卫直接去了陈銮府邸
正在自家书房喝茶的陈銮身穿便服，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丝巾捆扎了起来，刚刚自己动手沏了一壶好茶，做完了净手温壶洗茶一干繁琐斯文之事，捧起茶杯还没等入口，就听到下人回禀说孙文远将军求见，刚要起身前去迎接，就看到孙文远已经大步流星的自己进了府门，正朝书房走来，陈銮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从书案后面站起身走出来，正好火急火燎的孙文远也冲进了书房，陈銮看到孙文远神色慌张，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只是并没有表露出来，依然笑呵呵的拱手见礼，嘴上说道
文远兄，何事如此急躁啊，难不成是天塌了？
孙文远正是心神不宁之时，哪有心情和陈銮说笑，看到陈銮还悠哉悠哉的跟自己见礼，连礼都没心情还，拉着陈銮竹筒倒豆子一样的的跟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听完孙文远如同诉苦一般的跟自己诉说着自己的焦虑，雅兴被打扰的陈銮不由得心中暗自绯腹了一句此人难成大事，难怪安牧将你扔在这黄棋城不管不顾，脸上却依然笑容不减，拍了拍孙文远的胳膊，嘴上安慰道
文远兄不必担忧，那崔炜死忠于我，虽然截杀失败，但是也绝不会透露半点关于你我的消息，至于我在黎墨松身边收拢的那枚棋子，听说刚刚刺杀得手就被赵无极一镗挑飞，凭那赵无极的恐怖身手，他一个只会奇技淫巧的墨家子弟，估计早就死在当场了，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证据
被陈銮拉着坐在书案前的孙文远依然眉头紧锁，苦着个脸跟对面而坐的陈銮说道
可是如果消息没有泄露，他殷寒山为何偏偏冲着你我而来啊？要是论嚣张跋扈，他莫云天顾满星哪个不比我还要猖狂，为什么哪个老匹夫不怀疑他们？
陈銮一边听着，一边拿起茶壶给孙文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端到孙文远眼前，回答道
顾满星曾经是殷寒山旧部，莫云天又手握第一等精锐的皋兰军，他殷寒山太明白挑软柿子捏的道理了，所以就转过头来欺负你我二人呗，不过文远兄放心，当初刺杀得手的消息传来，我就给朝廷发了密信，想必如今，陛下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待几日即刻，我就不信他殷寒山敢抗旨不遵
听到陈銮说朝廷即将出面介入的消息，孙文远心中那块石头才稍稍落了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抬头一饮而尽，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陈銮看到孙文远如此牛饮自己精心泡制的香茗，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心里对孙文远的恶感又增添了几分
恢复了往日正常神色的孙文远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静候朝廷使臣佳音了，至于城防方面，銮兄尽管放心，孙某的一万虎贲将士就算敌不过那个老匹夫的无锋军，但是依托城池防守个把月，还是能做到的，就是希望到时候銮兄在朝廷特使面前，多为在下美言几句啊
话说完，孙文远起身告辞，陈銮自然做戏做足，起身一路送到了书房门口，嘴上还应和着一定替文远兄多说几句好话。
待到孙文远走远，陈銮叫下人关上书房门，转身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他之前未尝没有扶植这个孙文远做自己得力臂助的心思，可是如今来看，此人不但志大才疏，而且眼界狭小，难当大任，不值得收入麾下
当初朝廷派他陈銮来东北就任安抚使，临走之前被叫去皇宫，跟那个位极人臣的翁太师有过一次面谈，老头子在他临走之前说了一句
何时从安家手里夺回边军控制，何时回来统领兵部
朝廷舍得用一部尚书这等高位来换取边军控制之权，可见当今圣上是多么忌惮拥兵自重的东北军
他陈銮也算不负期望，这几年来在幽州军中合纵连横，暗中得到了不少实权将军校尉的效忠，包括那个死在玄甲重骑铁蹄下的崔炜，自己当初不过施了一些手段，用了个苦肉计，就让他愿意舍命效忠，可见陈銮收买人心的手段，确实高明，
其实陈銮当初最想要拉拢的人，就是莫云天，只可惜莫大将军从来眼高于顶，对于以文职身份来到边军的陈銮嗤之以鼻，几次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一次更是让执勤将士带话给站在门外垂手等候的陈銮
等陈大人去边境杀够了二十个女真蛮子，本将才认你这个幽州安抚使
气的陈銮当场甩袖扬长而去，之后也就不再搭理莫云天，转而发展其他势力
陈銮分裂边军的计划很聪明，先不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而是暗中收买人心壮大实力，只等大将军过世之后的幽州派系矛盾愈发明显，自己再派人刺杀掉安良，群龙无首而且各自心怀鬼胎的幽州各部，自然分崩离析，到时候自己以从二品幽州安抚使的身份登高一呼，再有朝廷支持，单单是幽州将军和节度使，经略使几个高位，就会有无数人抢破了头的去报效朝廷，只可惜原本堪称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最重要的一环上出了纰漏，他从最开始就没指望那两伙山贼土匪就能成事，所以陈銮不但把崔炜当做弃子扔了出去，而且还不惜动用自己耗费巨大代价拉拢来的黎墨松弟子作为后手，却没想到安良竟然如此命大，不但率兵杀掉了崔炜，还被及时赶到的黎墨松救下了性命，这才导致陈銮的谋划最终功败垂成
至于现在，不但刺杀失败，自己也几乎暴露，被围在这黄棋城，陈銮比谁都明白，眼下局面，想要自己安然无恙，他只能寄希望于千里之外的京城，希望那位九五之尊不要将他当做弃子不管不顾，否则就算殷寒山手中没有是他派人刺杀的证据，未来他的日子也不可能太好过
想到这里，陈銮也没有了喝茶的心情，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精美的茶具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