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终于在琉璃湖畔找着了老祭师,琉月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七十年前天沐琉月一出生,就被当时的琉璃圣女指定为接班人,待到六岁时便由家人正式送进神殿学习。那个时候,负责教导她的就是现今琉璃国最年长的老祭师。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琉月对老祭师一直敬爱有加。即使后来因与天沐昱相恋,卸下圣女一职,最后登上后位,琉月也从未忘记过老祭师的教诲之恩。
“月儿啊,过来吧。”倚树沉思的老祭师闻声睁开眼,一脸爱怜的望着自己的关门弟子。
“师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面对老祭师,琉月无需再强装坚强,话未说完,已然泪湿双颊。
唉!老祭师心下暗叹,面上依然是一贯的平静,“月儿,你该知道,天命不可违,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清儿,为什么一定要是清儿做出牺牲?清儿,我的清儿,为什么这么命苦!”琉月越说越激动,渐渐有些失控起来。
“月儿,神之印,本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碰触的,如若偏要硬碰,势必要付出代价。世界之所存在,乃因尊循着神制定的规则在运转,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扭转规则的破命之人,那样的人,一千年,二千年,许才出一个。或者说,破命本就是清儿出生的使命,因此,非他不可!”
老祭师一番寓义深远的话,让情绪激动的琉月慢慢平静了下来。静默了片刻,又道:“师父,绯儿真的是先神琉璃?”
“那间屋子,自琉璃陛下仙逝起便再无人能走进去过。当日,你在边上也瞧见了,绯月殿下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再者,你日夜守着晶魄,应该有感觉,绯月殿下的气息时刻左右着晶魄中的力量流。如此,你还有所怀疑吗?”老祭师目光灼灼地望着琉月,彻底打破了她心中最后一线希望。
原来,日前挫败暗灵大军,清和绯双双凯旋而归,琉璃国上下一片欢腾之时,已数年未曾掌持占卜杖的老祭师忽然命人布置卜室,不惜折损二十年阳寿卜出惊天一卦:解神印,镜界安;破命者,唯真爱!
十二个字,把保全镜界,击败暗灵王的方法说的清清楚楚:现在的绯,再强也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敌得过深不可测的暗灵王?如果琉璃国败了,亦宣告了境界的灭亡。只有解开绯身上的神格封印,唤回镜界的创世神琉璃,镜界才得以转危为安。而神之封印,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解的,唯有绯真心所爱之人以生命为代价,才能破解封印。
这件事,清知道,琉月知道,天沐昱也知道,单单瞒着绯。清得知一切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琉月和天沐昱怎么可能不明白。身为“神之国”琉璃的皇帝和皇后,他们应该支持清的决定。但做为父母,又何其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绝路。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都愿意搏一搏。所以,三人虽各有所思,却不约而同地选择选择隐瞒绯真相一途。
事实证明,掩耳盗铃做不得。没等帝后二人想出半点万全之策,那厢,暗灵已经蠢蠢欲动的下了战书。无奈之余,天沐昱和琉月默许了老祭师的提议,暂且分开清、绯二人,一方面,让清冷静一下,再认真考虑考虑;另一方面,希望借助静室中琉璃生前留下的一星半点神力,看绯能否自行冲破封印,也算是他们为人父母的,能为子女尽的最后一分努力。为免绯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告诉绯任何事就把她送进了静室。
至于那间静室,实际上是地面通往琉璃陵寝的唯一通道。传说当年神公主琉璃仙逝前一年,夜夜寝于石床之上,闭目后,尸身散发着清香,缓缓隐没于石床中。其后,静室之门自行关闭,六千多年来,无论灵力如何高深,就是无人推动得了那扇平凡无奇的木门,后来,才以静室为中心建造了神殿。
当然啦,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怪的绯若是知晓这几****天天睡在自己前世的陵墓中,但不知会做何感想了。
“什么双星耀世,千秋万载。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琉月失神的喃喃低语,当真是柔肠寸断,字字泣血。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如何割舍的下呵。
老祭师叹了口气,字斟句酌的安慰着琉月,忽闻神殿方向传来喧哗声:那是,静室的方向,出事了?
关键时刻,年迈的老祭师动作可半点不含糊,几乎与爱女心切的琉月同时到达静室门前。
今晚负责送晚饭的神侍跟往常一样提着食盒来到静室,发现门内布下了结印,本以为是公主殿下又在戏弄人了,遂高声呼喊,不料,喊了老半天,里面并未传出公主的笑声,反常的一片寂然。神侍隐约感到不太对劲,赶快跑去报告祭师。
以绯现今的灵力修为,她所布下的水印普通祭师哪里解的了。因为高阶祭师都聚集在一处加强琉璃城周围的结印,老祭师又不见人影,这才引起了骚动。
问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老祭师和琉月相视一眼,默契十足地挥手解印,绯的水印在二位灵力高手的通力合作下瞬间消弥。
冲进房间,第一眼琉月便看见脸色刷白的错倒在石床上的绯。“绯儿!”琉月惊呼一声,飞扑上前,一把抱起绯,随手探向绯的脉门:谢天谢地,灵力波沉稳有力,应无大碍。可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昏过去呢?
琉月疑惑的目光转向老祭师,却发现后者神色肃然地看着她怀中的绯,低头一看,微诧:绯儿,这个孩子……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可违吗?
无论如何,当初会同意老祭理由的提议,是建立在对绯无害的前提下,而今,虽说没弄出什么大岔,可谁又能保证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呢?抱着绯站起身,琉月毫不犹豫地走出静室,“师父,我要带绯儿回宫。”
老祭师没有阻止,只是站在静室门边。对擦身而过的琉月以只有她可以听到的音量道:“红莲之火,即将绽放;是耶非耶,不日可见!”
绯这一昏倒,足足睡了二天一夜,期间皇宫上下可折腾的够呛,就连素来以国事为重的清也在绯床前守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天沐昱亲自来请,万不得已才离开。当然,这些昏睡的绯并不知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见到的只有姗儿喜极而泣的小脸。
姗儿飞奔而去,向大家报喜,趁着众人还没来,绯下了床,站到冰镜前愣愣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可是,看上去,她还是原来的她,只除了……
伸手抚向眉心的泪痣,原本鲜红欲滴的泪痣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单就外表而言,除此之外,她跟以前并无二样。但是,她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她体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现在的绯无法判断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或者,这也正是父皇、母后送她去神殿的真正用意。只是,她忽然有了一种了悟:是时候了,一切的一切,逝去的,现在的,过去的,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殿外再度传来响动,侧首一瞥,意外地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听罢姗儿传达的口谕,绯安静地任由姗儿摆布:“十杰”到齐了,父皇宣她前往会英殿议事。算算时日,加上她昏睡的二天,后天就是十三日,决战之期了。身为绯月公主的她,也是时候露露脸了。
不消一刻钟,暖轿便停在了会英殿外。下轿,入殿,见礼,站定,抬首一一扫过殿中众人:王座上,是她可亲可敬的父皇,“日皇”天沐昱。对面,立着她的爱人,“清帝”天沐云清。殿下,站着一排风格各异、气宇不凡的男子,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通过父皇的介绍,从左到右依次是“将少”风间月、“光君”易子明、“隐少”无名、“风君”冽风、“水帝”水怀离、“冰君”樱澈以及“哑少”染星。
再加上天囚中的“乐少”斯无音,这些就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卫青泠神往不已的镜界“十杰”了。现在的绯纵使亦十分乐意结识他们,可惜,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刻呢?不能把酒言欢倒也罢了,每个人还必需端着一张苦瓜脸参与军事会议,实在是扫兴的紧啊。
绯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严肃紧张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想到这些个有的没的。就像现在,耳边是父皇沉着冷静的声音在有条不紊的分配各人的任务,她的心思却完全没办法集中,眼儿注视的,心头念着的,唯有清眼底那抹淡淡的哀伤。
清,应该是淡然的、清冷的,因为她,他学会哀伤了么?清,或许,那个夏日的雨后,他们的相遇早已注定了今朝的一切。也许,他们不该相爱,纵使,相爱是他们的宿命。
是错觉么,为何,耳边清晰地听见计时沙漏流失的声音,不,停,请停下来!天沐云绯还有好多事没有和天沐云清一起去做,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天沐云清诉说,不要,这么快就落幕,时间啊,求求你,停一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