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孟允是带着任务出丰城钱庄的,却因和江琉商量脱身的方法,在琉璃殿里消磨了比平日还多的时间。再去对目标出手已经不现实了,他思考了一下,拿过江琉原本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对着自己左臂一划,顿时流血如注。
江琉微变了脸色:“你这是干什么?”
“伪装出过任务,力不能及,受了伤。”
“等快到了你那钱庄再伪装不迟。”江琉的心稍稍揪了一下,忙环顾四周,寻思着找块东西给他包扎。
“组织那些老家伙都是人精,能看出来。”孟允不甚在意,随手撕下夜行衣的下摆,隔着蒙面布手嘴并用将伤口裹了起来,“五天?”
“五六天。”江琉检查了一下孟允的左臂,又往他手里塞进一瓶东西,回答道。
“第四天晚。”孟允心算了一下,道。
“妥。”江琉找来软布将滴在地面的血迹仔细擦去,全然没意识到这一刻,他们二人有多么默契,仅仅几字的交流,便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孟允点头,窜出了琉璃殿,绕开巡逻的禁卫军,朝丰城钱庄而去。等快到了,他原本如飞的脚步突变的踉跄,面上血色尽失,眼睛里溢满了痛楚,到最后脚下一个不稳,跌入了丰城钱庄顶上一个隐秘的小窗里。
这是低等刺客们的宿房,没任务抑或已完成任务的刺客们都在此处休息。见孟允跌进来,纷纷上前,资历老点的连忙查看他的伤势,年纪小点的则都满脸担心,轻轻喊着:“允哥,你怎么样?”
孟允用右手揭开蒙面布,喘了几口粗气,弯弯唇角:“我没事。脱了力,歇会儿便好。”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将孟允抬到铺上,正张罗着去给他找点药时,宿房进来一个锦衣玉服的中年男人,盯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着蝼蚁:“这么乱哄哄地闹什么呢?明日不用做工了?”
他扫了一眼铺上的孟允,不耐烦浸了满脸:“怎么又是你?这成天受伤,还出个屁任务?我们钱庄不养闲人,再有一次,你就不用活着浪费老子的米粮了!”
“罗总管,上次你收了区区五十两银,就让我允哥去刺杀琉璃公主,明摆着是让允哥去送死的!而今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竟还说这些话!”一个蹲在孟允身边年纪小点的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么一番话,旁人想拦他,却也来不及了。
罗总管听了这么一段话,登时大怒,上来就要狠踹少年。罗总管武艺高强,以少年的武功根本撑不了几脚。孟允见不妙,忙翻身下铺压住少年,暗运起功替他受了这一顿狠踹。
罗总管出了气,也不管自己踹的是谁,骂骂咧咧着离开了。少年见自己一时嘴上快活,却连累了孟允,悔不当初:“允哥,允哥!你疼不疼?”
孟允的脸色已比灵堂中点燃的蜡烛还要白,嘶哑着嗓音道:“小娃子,切忌冲动。”
少年忍着眼泪,在旁人的帮扶下将孟允扶上床榻。他担心明个大家都没力气做工,将大的小的都赶回去睡后,又找了热毛巾想给孟允擦擦后背刚被踹出来的伤,再抹些药。
就在这时,窗口又窜进一道身影,劈手夺过那块毛巾,对少年道:“成了,你这小娃明个还得做工,赶紧去歇着吧。我来给他擦。”
少年定睛一看,见是平日里和孟允走的近的一个年轻却早早进了高层的同僚,便也放下了心,交代了几句便去睡了,毕竟,一些好药还是得凭着高层的身份才能拿到。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孟允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脊背骤然放松下来,苍白的面孔迅速回归红润,一双在暗夜里闪着幽光的眸子朝他扫了一眼,无声一笑。
查看伤口之后,孟允与其友人皆一动不动,待四周鼾声渐起,孟允才翻过身,盯住胡扬的轮廓道:“今日的任务完成了?”
胡扬微一点头,指着孟允问道:“手上的伤是你自己搞出来的,罗老虎的几脚也奈何你不得。你这演得又是哪一出?”
“新主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孟允弯弯眼角,回道。
胡扬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挑眉,突然意识到黑暗中孟允看不见他的表情,便改为歪头:“你真要叛逃?”
“不早就和你说过?”孟允皱皱眉头,好像对这白痴问题十分不耐。
胡扬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呢?“你别走?”他凭什么阻拦孟允的自由?“带我一起走?”自己也曾有过伪装的机会,但他没能抓住。说到底,他没和孟允经历过相似的童年,对丰城钱庄没什么仇恨可言。
到最后,胡扬也只能叹口气:“做任何事,切记最小代价。”
孟允无声笑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