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单薄而清透的将一层银纱洒向大地,一切都是这般的静怡,张府的园子里,淡梅疏影,枝叶摇曳着。
这是与韩府和安宁宫中不同的境地,没有山水怡情的庭院景色,没有多余的花草点缀,园子中只是规规矩矩的种着一些树木,花草,整齐而单调。
细柳坐在院中小径的一张圆桌旁,看着挂在天空中的月亮,想起分别时,韩乱的表情与言语,她一时间愁容满面……
韩乱啊韩乱!为何他要是这般自私的男子?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为何总是这般不知人心?不知苦难?难道说是儿时的宠爱令他忘乎所以了?还是她一步步的退让令他产生了错觉?
如论他犯了任何错,她都会原谅他,都会仍旧把他当做太阳一般,供奉膜拜?为何她一不如他所愿,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爱呢?
爱好难!她多想真如自己所想那般,断情绝爱,即便是利用他,算计他,被他责怪,她也不委屈,不伤心。
如今的境地是她自己造成的!想要割舍对他的爱,却贪恋着他那一点点的温暖柔情,想要狠下心来放弃他,却在心里一再挂念他的好,他的真!想要闭上双眼不再看他,将他的身影赶出脑海,却发觉原来强迫的忘记只会带来更深的想念……
难道她错了吗?她做错了什么?保全他的一家,这不是他当初放弃自己的理由吗?如今她不过是想实现他的愿望,保全他一家,如此而已!
她很清楚,一旦自己嫁给了韩乱,也就是韩府灭亡的开始!
一旦进入韩府中,淑妃娘娘连她都不会再信任,更何谈保住他的一家呢?皇后娘娘更别提了!
她不过是顺着历史的洪流随波逐行而已。她不过是不想逆流而上,违反了命运的法则!为何韩乱就是不懂呢?为何?难道只因他是男子!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的男子?她不过是他的附庸,一件属于他的物品,打上了他的烙印,便永远也不能离开他,紧跟他的左右?
那么一旦韩府陷入绝境,他会怪她吗?
想了这么许多,细柳哀叹着,她又想的过多了!想这般不能确定的事,实在令人疲惫而头痛。
“安宁公主想什么这么出神?难不成还在挂念着韩乱韩将军?”张异之笑着,在微凉的风里摇着一把不合时宜的纸扇,闲庭阔步的走来,风度翩翩而不失一丝洒脱。
细柳微微横了他一眼,只是看着那轮月,叹息着。
她面前的石桌之上摆着香炉与弦琴。香气缭绕的散布着淡雅的清香。
张异之不请自坐在石桌的另一边,伸手拨动着琴弦,颤悠悠、沉沉的琴音在夜色之中回荡着。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显得那般凌乱而令人心烦。
细柳笑着:“常言对牛弹琴……素不知还要牛乱抚琴的事。”
张异之并不在意,浅笑着,一推琴:“安宁公主必定是高手,不知我可有耳福呢?”
细柳伸手按上琴弦,想起目前的状况,不由心潮澎湃着,悲凉苍劲的琴声响彻天地之间,只听那琴声忽而如雨滴击打着水面一般,飘飘摇摇散落了一地的凄苦,忽而犹如战马嘶鸣,金鼓铜锣,一派杀机浮现……
正弹着,忽然一根弦子断了,琴声哑然而止。
“好一曲十面埋伏啊!真不知安宁公主竟然将一曲凄婉的十面埋伏弹奏着如此气势磅礴而温情漫漫。”张异之击掌称赞着。
细柳揉了揉被弦子弹红的手指,世人总说断弦是不祥之兆,难道将会有什么祸事发生吗?
那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张异之并不在意细柳的发愣,只是仍旧说着:“古时虞姬拜别了楚霸王时,也是弹得此曲!令人肝肠寸断,听着无不萧然泪下……”
细柳冷哼着,傲然道:“什么虞姬、楚霸王……不过是传言而已!不过是世人常有的同情弱者的心态在作怪罢了!”
“哦?”张异之听了,来了兴趣合了纸扇,问着:“如果安宁公主是虞姬想必不会弹奏十面埋伏……”
细柳站起身来,看着那轮明月:“我不是虞姬,我也做不了虞姬!若我是她,我必定会与楚霸王一同征战沙场,必定会死谏楚霸王,先杀刘备,再夺天下,不会到了项羽临死之时弹什么十面埋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去送死,哼!这不配做王的女人,顶多只是一位歌姬而已。”
张异之抚额暗叹着:“安宁公主啊!你果然不同于常人,难怪一向精明的淑妃娘娘会将你嫁入张府中。”
“世人常叹虞姬与项羽的爱情,这一曲千古绝唱更是令人折服的爱情见证!可听你一说,便成了不为人所齿靡靡之音。”
“哼!不是我狂言……只是世人多向往着美好的爱情,无法实现无法做到的事,便成了他们的向往……人的向往与意愿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我们这些后人如何去评说古人?谁也不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谁也无法去评说那些历史中的人物!不过是我们这些后人给前人戴上了一圈神的光芒而已!”
“以我所见,项羽顶多一武夫,只配为人差遣,不配做决策者!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一位范亚夫都不能用,更何况去统治天下,他根本就不具备一位王者的胸怀与谋略,死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我们这些替古人担忧的后人,自发的同情那些弱小的失败者而给他一些美化而已!”
张异之闻言点了点头,眼中流露着钦佩之意:“安宁公主想的跟我一样,只是可叹世人,呵呵……所谓的同情弱小……那些失败者都是有自身的不足,可惜啊我们这些后人,自发的给他们平添着美丽传说!”
细柳微笑着,对张异之的话也有同感,不由笑意盈盈:“早听说张阁老的公子,不问世事,流连风月,实乃纨绔子弟的典范。可今日听闻公子所言,却是不然,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不过以公子的学识,博得功名不成问题,即便做的文章不受世人所爱,凭借了张阁老的威名,谋个一官半职犹如囊中取物,不知为何公子偏要袖手旁观,做一隐者呢?”
“隐?实不相瞒,这个天下,不值得张某为之效力!呵呵……也许张某所言过于狂妄,但张某是将安宁公主当做知己而言的!如今朝纲不正,后宫之中争斗异常凶狠,而太子却无能!想这个天下还能安宁多久?”
细柳点着头,香炉中的香球燃尽,散发着最后一丝浓香,张异之闻着,笑道:“如今的天下就如同这炉沉香,在散发着最后一丝浓郁,鲜花如锦,烈火烹油,却不知是昙花一现,最后还是归于尘土!”
“公子太悲观了!如今的天下虽然纷乱,但是尚有一位明主在世,想必天下要乱,不是那么容易的。”
“明主?哼!纵观皇帝陛下的几位皇子……除去太子,还有几位无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还会有谁能成明主?”
“呵呵……”细柳掩口失笑:“男子的眼里永远只有男人!其实所有人类最原始的群落是母系!女人才是开天辟地之时,统治天下的人……”
张异之冷下了笑脸,看着细柳,重又摇起了纸扇:“难道安宁公主……”
“不……那个人不是我……细柳自问没有那份气魄与能力,也没有那份野心!只是细柳知道一人必定可以担当此任!”
“呵呵……难不成就是淑妃娘娘?”张异之嗤笑着,不在意的说着。
“的确,正是淑妃娘娘,她有一般男子无法有的魄力与能力!她更有细柳没有的野心……”
“是啊!”张异之叭的一下合上了扇子,怒目微斜着:“的确,人无野心便无动力。论计谋淑妃娘娘可谓心如细丝一般,步步紧扣,环环相连,论胆略,世间也是少有,更别提她的无情……安宁公主不是她最新的受害者吗?”
“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都是手中的棋子,这样的女人可谓狠毒之至啊!”